李弘想了想,对着一旁绣花的太子妃说道:“你提醒的及时,我让府中僚属拟一封书信。” 杨妙音手一顿,摇头对李弘道:“府中僚属文采风流,他们拟的书信自然花团锦簇。若秦将军是旁人,这样的书信也就罢了。但秦将军是陛下的表兄,我觉得倒不必那么正式,殿下你自己写一封,不拘长短格式,只当是亲戚家往来问候。” 李弘点头,道:“也罢。我们虽然不熟悉,但他在宫中当值时,见过几面,算得上认识。当时没想到这位表兄竟然有如此才能。” 杨妙音笑道:“多赖陛下皇后慧眼。咦,听说周国公许久未来东宫了。” 自从贺兰敏之断腿好后,也不常见他来东宫。他是东宫属臣,反倒和沛王府的文士交从过密,宴饮唱和,时常有之。 李弘听了,沉默了一下,道:“不必管他,东宫僚属有戴相几人即可。” 李弘本来对这位表兄抱有期望的,但这位表兄行事张狂,不合他意,又与李贤私交甚好,甚至经常给李贤引荐人才,把他这个太子放到一边。 李弘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只当这个人不存在,东宫的诸事也不让他插手,只让他占个坑罢了。 想到贺兰敏之,李弘又将注意力收回到秦梦年身上,这位可比贺兰敏之更具有能量。 他手中掌握几万军队,接手了邢国公军中的人脉,又有一个深受阿耶阿娘宠信的母亲,未来不可限量。 所以在阿耶将这人授于太子宾客一职时,李弘十分感动。阿耶果然一直对他如旧,在他感到不安时,不着痕迹地为他加码,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信任。 李治病情稍好之后,就招来李勣、薛仁贵等武将或有行军经验的文臣前来,商议武举一事。 李勣年高,又经过高丽之战,身体大不如以前。他虽然致仕之意,但李治仍将这件事交给李勣负责。无他,在场诸位当中唯有李勣对行军打仗、官场规则等最为熟悉。 李勣深谙急流勇退之意,但见李治如此盛情,推辞不了,只好带着诸人一起制定章程。 经过两个月的讨论,朝廷终于确定了章程,同时昭告天下,明年将会开武科。 民间豪杰之士,听到之后大为振奋。这又是一条通天之路,对于那些喜武不喜文的人更是喜从天降。 身在江南的武婧儿听说后,对着云川道:“你要不要去考个武举?” 江南春色早,武婧儿和云川并肩趴在栏杆上看锦鲤游来游去。武婧儿手里拿着一支迎春花,扯下花瓣撒到水里引得锦鲤哄抢。 云川听了,探出身子窥视武婧儿的神色,见她一脸认真,惊讶道:“你不是开玩笑的?” 云川说完,又笑了道:“你是不是对我有误解?我只会些拳脚功夫,略识几个字,怎么敢去考武科献丑?” 武婧儿将光秃秃的花枝扔到水里,吓走了蜂拥而来的锦鲤。她拍拍手笑道:“我看你是对你自己有误解。” 云川摆手,转身靠在栏杆上,只见黑瓦白墙,草木葱茏,远山青黛。他的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公主老是说缺人,我跟在公主身边,帮衬一二不好吗?” 武婧儿闻言一震,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大惭。 云川的话如同一阵风,拨开了她心头的乌云,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溶溶的月光之下。 武婧儿曾经说过好几次要举荐云川的话,但是云川都拒绝了。 她为什么要举荐云川呢? 因为怕云川对她心存怨怼,想着好聚好散,不至于将来伤感。 但武婧儿身边一直都是缺人做事。 虽然武婧儿分身乏术之时,会分给云川一些事情,但只要她有精力都会自己做,或者分给手下的几个女官处理。她和女官们商议事情时,也下意识地将云川排除在外。 一边将人往外推,一边缺人做事。武婧儿的行为十分矛盾。 那她为什么不将云川拉入其中呢? 被云川挑破后,武婧儿今天才明白心中的答案,因为她不相信云川。 想罢,武婧儿转过身,与云川肩挨肩,同样眺望远方,嘴张了张,最后道歉:“对不起。” 云川闻言转过头,看见武婧儿羞愧的神色,自己吓了一跳,随后心中大喜,公主将他放到心上哩。 “也没什么嘛。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一辈子赖在你身边。” 云川的语气变得和远山上的云雾一样飘渺:“在你身边,我很开心啊。我对公主要做的事情,懂也不懂。反正你做什么,我支持就对了。不管是做你的左右手,还是做你的贤内助。” 武婧儿情绪正低落,但听到“贤内助”三个字噗嗤笑出声,忧愁被打断。 她靠着云川的胳膊支撑身体,抬头看着他,笑道:“男女有别。男女又没有区别。” 云川低头,一只手将武婧儿散落的头发挽在耳后,接道:“因为男人女人首先都是人啊。” 武婧儿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她有些不敢相信,云川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样和自己心迹相贴合的话来。 云川见武婧儿惊喜的表情实在可爱,遂将人揽在怀中,大笑道:“你要是知道我学过什么就不会这样惊讶了。” “你学过什么?”武婧儿感受着云川胸腔的震动。 云川这时只是笑而不语。 当然还是秦梦年那个神人小孩编得什么侍妾手册,学习的过程中云川的三观几乎被魔改了,最后还是跟在武婧儿身边才慢慢掰回来。 云川想起自己的心路历程,那可真是山路十八弯。 武婧儿仔细一想,就想起云川曾经在秦家学过一两年才被送到自己身边。 她的嘴角一抽,年年这个倒霉孩子究竟是教了人什么? 疯求一亿份,送给需要的人! 武婧儿退出云川的怀抱,伸出手握上云川的手,摇了几下,笑道:“以后请指教啦。” 云川学着武婧儿的样子,握紧武婧儿的手,重复她的话语道:“以后请指教。” 修长的大手将白皙柔嫩的小手包裹住,温暖而有力。 “不过,不能让我长久地调离你。”云川说完,又揶揄道:“我可是公主的面首哩,要是长时间离开,说不好要便宜那个混蛋。” 武婧儿曲肘撞云川的胸膛,嗔道:“乱说什么。”云川摊手:“实事求是嘛。” “哼。” 云川见状少不得要哄上一二。 自此,武婧儿经常交给云川一些事务。两人从前是一人处理公务,一人整治饭菜茶水糕点。现在则是两人共案,面对面,处理公务。 织造局又在杭州开了一分局,由红药担任司织。织造局内部的女官体系同时也进行调整,织造局负责人均提为司织。现在担任司织的有四人,房如雪、红药、百合和王迦陵。 织造局的名称也进行了修改,苏州东部的织造局改为苏州棉布织造局,分局改为苏州丝绸织造局。杭州的织造局确定为杭州织造局。 三个织造局由武婧儿这个江南道织造使掌管。武婧儿居住在苏州棉布织造局,因此众人将棉布织造局视为总部。 三个织造局却有四个司织,多出的那一个当然是王迦陵了。她这个司织与旁人不一样,负责监察所有的织造局。 王迦陵:…… 武婧儿理直气壮道:“你和她们不一样,这个监察之职更适合你。” “行吧。防微杜渐,未雨绸缪。”王迦陵认了。 “好一个防微杜渐未雨绸缪!”武媚娘得知这件事后,将王迦陵的司织一职改任为司正,并给予她上书言事之权。 司正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② 这样才能名副其实,司织监察司织,名不正言不顺。 武婧儿:“那以后迦陵你是不是也可以监察我?” 王迦陵脸上露出一抹和善的微笑,拍拍武婧儿的肩膀道:“武织造使以后好好干活呀!” 扬眉吐气。 武织造使一动不敢动,戏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王迦陵抄起手边的奏章,拍了几下武婧儿的额头,笑道:“这不是你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武婧儿捂着额头告饶,跳到一边解释道:“咱们的规模越来越大,经手的钱财越来越多,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早点规范化对我们都好。” “再说咱们俩都不会长久呆在织造局里,与其靠负责人的人品保证正常运转,还不如靠制度。” “只有不断完善的制度才能让织造局长久地经营下去。”王迦陵接道。
第47章 . 我的皇后堂妹 贺兰敏之自缢×义阳和宣…… 人在穷途末路之时, 或坦然认命,或孤掷一注,或疯疯癫癫。 贺兰敏之就是最后一种。 自从他的腿被打断, 贺兰敏之就知道自己差不多完了。 之所以脖颈上的刀斧还没有落下, 是因为他的外祖母还在。 可是他的外祖母已经九十岁了。 贺兰敏之觉得被压迫地喘不过气来, 他交好的文士贬的贬,外放的外放,就连一向与他交好的沛王, 觉察到帝后二人的意图后,也逐渐疏远了他。 贺兰敏之一边喝酒, 一边看着府中的舞姬扭着妖娆的身姿,身边围着几个姬妾殷勤地劝酒喂食。他沉溺于酒精美色之中, 浪得一日是一日。 他恍恍惚惚想起了十多年前, 那时母亲和妹妹都在, 一家三口虽不甚富贵但其乐融融…… 如今母亲和妹妹死于非命,这天地之大却只剩下自己一人, 而且自己也很快要与她们在黄泉相见。 濒临死亡的恐惧让贺兰敏之做出许多失智且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郎君, 你想死, 不要拉上我们娘俩。”杨玉妍抱着懵懂的幼子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满是厌恶之情。 贺兰敏之的里衣散开露出胸膛,颓然地坐在地上,屋里的摆设碎了一地, 显然这里发生过激烈的挣扎。 就在刚才, 太平公主的一个侍女衣衫不整地捂着脸跑出去。 贺兰敏之拿起手边的几凳朝杨玉妍砸了过去,脸上露出恨恨的表情:“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整日觍着脸巴结那个妖妇,有本事就不要回这个家, 滚回你的娘家去!” 杨玉妍抱着儿子退后了几步,几凳咕噜噜在她脚边停下。杨玉妍脸上冷如冰霜,转身就走,不发一言,对贺兰敏之失望至极。 脚步声渐渐远去,贺兰敏之像孩子一样将头埋在双膝之中,仿佛只有这样他才是安全的。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进来。 “我不是说过不要进来吗?”贺兰敏之吼道。 那人走到贺兰敏之身前,发出了一声包含各种感情的叹息。 “外祖母……” 贺兰敏之抬起头,眼圈周围泛起了一道深深的红晕,整个人如同末路的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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