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悦儿一出生就站在别人努力一生也未能企及的起点上,她可算是王炸开局。 投胎之上取得了胜利,在所谓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上,她又赢了。赵悦儿嫁给天后的子周王。周王性子淳厚,府中先前也无受宠的宫人。 相比于太子的羸弱,雍王的多情,周王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好丈夫的人选。 然而就是这样一把好牌,赵悦儿还是打烂了。 若赵悦儿赌气绝食,那说明赵悦儿完全不适合宫廷生活,死亡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这一天来的早了些。 若赵悦儿被自己饿死,那说明赵悦儿无能,死亡对她而言也是早晚的事情,只不过这一天也来的早了些。 宫女们看不上赵悦儿的这种死法,但凡赵悦儿手中的牌漏一张给她们,这些宫女们觉得就凭着这张牌,她们也能打出王炸的结局。 然而赵悦儿的死亡对一对夫妻来说是痛彻心扉,那就是赵悦儿的父母,常乐公主和赵瑰。 常乐公主闻讯后,先是疑惑,回过神来后嚎啕大哭,跑着要去皇宫请天皇给自家女儿一个交代,结果却被皇宫来的卫队拦下。 “我是公主,高祖皇帝的女儿,当今陛下的亲姑姑,你们凭什么拦我们?”常乐公主的喉咙几乎痛得说不出话来。 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宣旨的人。宣旨的内监没有害怕,这道圣旨是天后当着天皇的面下的。 什么常乐公主,已经成为了明日之花。 内监推开常乐公主,对赵瑰说道:“驸马接旨吧。” 赵瑰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他恨不得拿着剑去皇宫乱杀一通,为女儿报仇,但是他不能,他身后还有家人,还有家族啊。 “臣接旨。”赵瑰跪下来,脊背佝偻,仿佛背了座五行山。 “我不准,我要见天皇,我要见陛下……”常乐公主发疯似地想要闯出去,却被护卫推攘。 “还不拉住公主。”赵瑰喝道。仆妇们拉住常乐公主,常乐公主坐在地上痛哭流泣。 “请驸马即刻出发,常乐公主与驸马随行。”内监催促道。 赵瑰脸上青筋暴起,强忍悲恸,让人收拾东西。内监走后,府内仆妇皆屏息凝神,唯有常乐公主哭声哀戚。 赵瑰上前,仰头不让泪水掉下来,双眼泛红道:“常乐,咱们走。” 这一刻,赵瑰后悔将女儿送到皇宫。那是天下一等一的富贵繁华之地,但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呀! 如果早知道这结局,他宁愿女儿粗茶淡饭一辈子,也不会将女儿送到皇宫里被人磋磨。 东宫上下将周王妃之死瞒着太子,谁知戴至德前来探望和太子讨论起这个事情来。 李弘知道后,惊讶地看向杨妙音,却见杨妙音点头确认。 最近几日李弘的病情越来越重,太医说他思虑过重,不利于身体恢复,于是杨妙音将周王妃之死隐瞒下来,避免李弘多想。 戴至德除了太子宾客外,还担任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品,朝中事务繁忙,听到外面疯传的消息后,立马过来和李弘商议。 见太子和太子妃二人的神色,戴至德好像明白自己好心做了坏事。太子妃处理地不错,太子身体不好,病中禁多思,不闻当然就不用问。 “这事太子也莫要去质问天后。天后虽然下令关押周王妃,但也是周王妃自己不中用。”戴至德叮嘱道。 李弘强笑道:“我知道了,劳戴相费心。” 戴至德见太子病骨支离,不忍打扰,于是起身告辞,杨妙音送他出门。 “戴相,这事是我自作主张瞒着太子。太子的病情不见好,太医让他多加休息,勿要思虑。”杨妙音解释道。 前几年就有人向天皇天后告状,说太子不常接见东宫大臣。杨妙音不想留下把柄,让人攻击太子。 戴至德道:“是老朽鲁莽了。”说完,他看向太子妃,担忧道:“我观太子脸色不好,太医如何说的?” 听到这里杨妙音思绪万千,她对太子的病情是万般无奈,道:“还是老样子。” 戴至德叹了一口气,他是看着李弘长大的,见他受病痛折腾心中也不是滋味,只得安慰道:“总会好的。” 然而,过了几天,太子李弘的病情急转直下,身子愈发沉重,竟然晕了过去。杨妙音赶紧派人去叫天皇天后。 二人来时见心爱的儿子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吓得惊慌失措。杨妙音在一旁低声啜泣,太医两两站在一起小声讨论。 李治摸着李弘枯瘦的脸颊,心疼道:“弘儿……弘儿……” 武媚娘召来太医,询问详细情况。只见太医一脸愁苦,武媚娘就知事情不妙。果然,太医说李弘现在身体虚耗,心思郁结,若这一关过不了怕是不大好。 帝后二人守了一天,晚上李弘才缓过来,颤颤巍巍睁开眼睛,看见阿耶阿娘,费力说话:“阿耶……阿娘……”声音嘶哑。 “弘儿别说话。”武媚娘喂了他几勺水,见李弘的目光清明了些,才问道:“弘儿,还要喝吗?” 李弘缓缓摇摇头,他攥住李治的手,又闭眼缓了缓,断断续续道:“儿子体弱,又疾病缠身,幸得阿耶阿娘宠爱……” 李治忙阻止道:“说这些做什么,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不,儿子这时不说,怕以后没有时间了。”李弘见武媚娘要说话,另一只手刚扬起被武媚娘握住。 “儿子有负阿耶期望,以后也不能在你们面前尽孝,来生再报你们的恩情。”李弘喘了一会儿,又接着道。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弘儿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武媚娘强忍悲伤佯装微笑道。 “对对对,你阿娘说的对。你看阿耶病重了那么多次,每次都能熬过来了,你也一样,列宗列祖会保佑我儿的。”李治急道。 李弘撑不住,又闭上眼睛缓缓。武媚娘和李治两人见状都心生不妙,弘儿这孩子怕是不好了。 两人宽慰了几句,又怕打扰李弘休息,只得先回去,嘱咐杨妙音有什么情况要赶紧过来告知。 路上,李治懊恼道:“是我害了弘儿。弘儿心思重,我怎么能告诉他那件事?以弘儿的性格一定会多想。” 武媚娘回来之后就脸色凝重,抬头望天,只见夜幕笼罩四合,星光黯淡。 李弘病重的消息传出后,众人纷纷过来探望,但武媚娘将人都挡在了外面,包括李弘的弟妹,以免谁说了不恰当的话让李弘多想加重病情。 即使是这样,李弘还是去了,李治和武媚娘心如刀割。 这是他们二人的第一个孩子,生在永徽年,那时李治还未彻底掌握朝堂,武媚娘只是一个昭仪,就是这个小小的孩子,陪着他们度过艰难的时光。 李治更是将太子的死归咎到自己身上,本来告诉自己逊位是为让李弘好好养病,结果却成了李弘的催命符。李治焉能不愧疚? 李治体弱现在又心怀愧疚,武媚娘不欲他再劳累。于是自己强撑着悲恸安排李弘的葬礼。 “我既然允了弘儿当皇帝,我这阿耶一定要信守诺言。”李治突然说道。 “好。”武媚娘也道。 自从她被立为皇后,弘儿作为她的嫡长子就成了太子。这么多年来,她心中一直是将弘儿视为未来的皇帝,对他倾注了心血。 李治破天荒地将自己的儿子追封为孝敬皇帝,以寄哀思,希望儿子在另一个世界健健康康,永享皇帝的尊荣。 太子病逝不仅是皇家家事,更是国事,后续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 李弘临终之前,请求帝后二人让杨妙音归家。杨妙音自从嫁过来衣不解带地细心照料他,人非草木焉能无情? 东宫无子,杨妙音守着清苦,阿耶在尚好,兄弟上位怕会照顾不到,不如回家另嫁。 杨妙音哭着不愿,武媚娘不想让儿子留有遗憾,站出来说此事她有安排,将杨妙音改姓武,收做先周国公的孙女。 以后杨妙音,不,武妙音就是她武媚娘的嫡亲侄女,有武媚娘在一日,就没有人敢怠慢杨妙音。 李弘将东宫财物均分给了弟妹和杨妙音,又留了几件给阿耶阿娘做念想,之后带解脱和不舍离开了人世。 李弘去世后,迫在眉睫的是新立太子。 李治和武媚娘的嫡次子李贤顺理成章上位成为太子。与李弘相比,李贤精力旺盛,博学多才,聪颖过人。 李贤小时候,李治对他十分喜爱,但随着长子和次子长大,为了维护太子的地位,李治克制对李贤的感情,有意无意忽视他,时不时地敲打几下。但李治对李贤的教育很重视,相比之下,他对李显和旭轮的要求就放低很多。 显然,李治或者还包括武媚娘,两人下意识地将李贤当做太子备胎培养,一面精心教导,一面刻意打压。 李贤是幸运的,在李弘去世后,他成为了皇太子,帝国未来的主人。 李治将李弘逝去带来的悲伤掩在心底,作为大唐的皇帝,他要为新太子继承皇位铺路。 之前关于李弘登位的种种谋划推倒重来。 李贤不同于李弘,他身体健康,像大唐的其他贵公子一样,热衷打马球,结交文士,聪颖多才,喜好声色,性格强势。 这样的人或许就用不到媚娘来摄政了。 李治心中刚浮现这个念头,它就如野草般疯长。 李贤刚当太子不久后,李治就命令太子监国,多次在与大臣的交谈中盛赞太子处事公允,有大才。 按照传统,太子要修书以扬名。太子李承乾曾令颜师古注《汉书》,太子李弘曾领人编纂《瑶山玉彩》,而新任太子李贤与文士们决定注《后汉书》。 《后汉书·本纪·皇后纪》记载:“东京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临朝者六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① 东汉最明显的就是女主专权,李贤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当太子后选择了注《后汉书》,收拢文人。 也许是史书之中的《史记》有南朝裴骃的《史记集解》,《汉书》有颜师古的注,轮也轮得到了《后汉书》,总不能跳过《后汉书》直接注《国志》吧。 李贤或许不知道,几十年后的开元年间有两位史学家注解了史记,司马贞的《史记索隐》以及张守节的《史记正义》,它们连同裴骃的《史记集解》被称为“史记家注”,在史学研究史上影响非常深远。 很多人看到《后汉书》,再看到朝堂之上珠帘之后的天后,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皇权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投资者。此消息传出,那些反对天后专权的人迅速聚集在太子身边。 李贤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与武媚娘相互争权夺势的道路上,而且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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