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曾经见到过的最有排场的人,便是五原郡的太守,但那太守也不过佩的是银印青绶而已,可乔琰不同。 列侯所佩,乃是金印紫绶,当真是好一派富贵的紫金之色。 他极力克制地才将目光收回,转为看向了乔琰的脸。 因州牧同时有文武之权,像是乔琰这等一度还亲自领兵的,更难以区分出到底该当属于文官还是武官,于是她也懒得遵从什么文戴进贤、武佩武弁的规则,只将长发以发冠束起,于发冠竖梁之上区分其身份而已。 于是这张面容虽然年幼,或者说是年少,却也着实不乏英武之气。 好一位少年州牧! 正如吕布曾经与同乡所说的那样,也正如麴义对韩馥所说,在凉州并州这等尚武之地,以乔琰所为只会引来州中之人的赞誉憧憬,而非是对这少年州牧生出什么小视的想法。 吕布此前见到乔琰打马而过五原郡的时候是这想法,如今更近距离看到了她本人,依然是这个想法。 他甚至觉得以乔琰这州牧之尊,在闻听有人上门投诚之时居然出现得这样快,以她征讨黑山白波以及那休屠各胡的战绩来看,实在可以称得上一句礼贤下士了。 他连忙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拱手行礼之间朗声说道:“五原吕布吕奉先见过君侯。” 吕布是那个吕布,乔琰却不是丁原。 她朝前迈出了两步正式走到了吕布的面前,开口道:“武者争先,乃是常理,你这个字取得漂亮,不过——” “我听闻你是来自荐的,既是自荐就不能只是名字起得漂亮,总得拿出点真本事来才好。” 一听乔琰这般说,吕布当即挺起了胸膛。 别的不说,他自认自己的力气和骑射之术都是一等一地拿得出手,若谈真本事他自然不怵。 “布……” “你且慢开口,容我先问你个问题。”乔琰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茬,先一步开口说道。 “君侯但说便是。” 吕布回话之间,只觉得乔琰的目光犀利异常地将他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个遍。 在这种目光之下,即便吕布的身量比起如今还未到十四周岁的乔琰高出了不少,此时竟也觉察不出这种差别来。 又听她在此时开口说道:“能力需与地位匹配,在本侯这里一向如此,若是奉先只想要谋求一小吏的位置,只需抬起那门前的石锁便可,若是想要为一从事,督办战事,这又是另一种考校方式。那么敢问奉先,所图为何?” 所图为何? 听乔琰这般发问,吕布都不免愣住了片刻。 这问题好像是太过直接了些,起码在他此前听人所说的登门自荐之中,从未有这样的交谈方式。 可奇怪的是,大约是因为这位乔侯的行事作风中处处带着一种无不可一争的意味,给吕布留下最深印象的更是她意气风发打马而过的样子,他直觉这不是个有必要谦虚回答的问题。 那么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在他居于并州五原的这二十多年之间,光是在如今这位陛下在位的二十年内,他所经历过的胡人寇边就有十余次,他亲自参与,或者说是并州边境上全民皆兵的时候就有七次,那么他自然是要做个武职的! 最好还能效仿昔年的卫霍将军事,打出胜仗来! 但此时跟乔琰说什么他想做将军,又未免太目标远大了一点,以州牧的权柄也不可能给出将军位来。 吕布一番思索后回道:“布愿替君侯征伐北疆,为武猛从事!” 武职就这么几个,但将武猛二字挂在名字上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吕布这人一眼就瞧见了乔琰的金印紫绶,也理所当然地在第一眼就看中了那个在看他来最是威风的名号。 武猛,这不正是他的写照吗! 乔琰端详着吕布的脸色,很难不觉得这位是将心中所想都给写在了脸上,心中不由觉得好笑,却只是开口吩咐道:“去将文远叫来。” 因州牧替代刺史的消息已经早先一步,在仪仗抵达晋阳之前就被送到了边关,故而张辽也被提前调了回来,此时正在等候乔琰的安排。 他念及自己能在张懿面前出头,还是因为乔琰所提供的助力,便也早做好了准备,倘若乔琰对这武猛从事的位置另有安排,他也绝没什么意见,总归这两年半多的时间里他在这个统兵对阵胡虏的环境中收获了不少东西,更打出了实在的战绩。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他被乔琰叫来后,听她同面前这人说道:“这便是我属意的武猛从事,你若想要这个位置也可以,只要证明你有比他更强的实力。” 吕布的眼睛顿时就亮了,也当即就将目光转向了张辽的方向。 要他看来,这位乔侯当真是个敞亮之人,也当真符合他们并州人的作风。 想要这个位置?那就证明自己比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更强就好了! 而以他所见,张辽年不满二十,着实还是个毛头小子,他吕布能拉三石强弓,这小子能有多少气力? 这着实是一个可以轻易得出结果的比斗。 然而他紧接着又听乔琰说道:“不过既要为武猛从事,不能只是自身武猛,需领兵武猛才好,知晓何以统兵、何以扎营、何以洞察胡虏轨迹,可要比这些,我不能贸然给你兵卒让你来带,这是对士卒生命的不负责,那么便换一种方式,我给你二人各五百白波贼,于校场之上在三日后较量。” “这一千人均是先前在塞外一战中未能取得休屠各胡人头,给自己赎死的,此番以木棍相斗,伤者先达百人的一方便算落败。” “吕奉先。”听乔琰喊了他的名字,吕布从这个万万没想到的证明方式中缓过神来,当即应了一声。 乔琰道:“你不必担心此番相斗会有不公之处,胜者一方可同先前斩首赎死之人享有同等待遇,为能得胜他们绝不会消极怠工,他们也同文远并不相熟。” “若如此,你可愿与文远一比?” 乔琰这也算是在刚从洛阳“进修”回来之后的活学活用了。 吕布琢磨着,要真按乔琰这么说,倒也确实是个公平的比法。 如今正是冬日,也不是个适合于对外用兵的时候,无法在这种时候不顾天时地对北方胡人用兵,至多是防守对方来袭,这就是一件难以预料的意外事件。 那用白波贼来相斗且给出了胜者的筹码,好像还真要合适些。 他更想着,既然那些是山贼,总归是能用拳头来说服的,若是对方那里还有不听号令之人他便更有优势了些。 只是吕布还是不免有些郁闷,以山贼对山贼,自然是步战,可他弓马娴熟,合该以马上交战才好。 但也无妨!等他先赢过那张辽小儿再说,届时他以武猛从事为号,再纵马驰骋不急。 见乔琰指派了人将他给领去先安顿下来,吕布又朝着乔琰行了一礼。 他虽桀骜脾性,但对着这个格外有本事的未来上司还是稍稍有礼貌些的好。 乔琰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这家伙在离开之前又往她的金印紫绶上瞄了一眼,目光中不乏向往之意。这也提醒着乔琰,用这样的一个人务必得小心再小心,尤其要留神别将拴住此人的绳索给放开了。 所以她得先给此人一点教训。 在目送吕布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她忽听郭嘉在旁问道:“若是随后还有人以他这等方式来自荐,乔侯也要个个以此法来进行选拔替换?若真如此,那白波贼只怕是不够用的。” “以奉孝所见,难道人人都有那吕布的勇武和……直率?”乔琰偏过头来朝着他看去。 这中间夹了个停顿的“直率”二字差点没让郭嘉笑出声来,“乔侯所言甚是。” 乔琰又道:“不过你说的也对,若是让人如此轻易就能进行这样的比试,取代原本的在职官员,虽然让人颇有竞争动力,也是择优选取之法,但真成了循例,着实影响州府的做事效率——” 她的目光一转,落在了门口那两个在同吕布对话中提到的石锁上,补充道:“将这两个石锁加重一些吧,除非能将其举起,否则别想有这个挑战的待遇。” 此外便是,还是得将大中正的位置尽快安排个人坐上,这个负责选拔人才的职位若是空悬,前来自荐之人也就只能找到她的面前。 只是她如今手下的人里,个个都有实事要做,也不知上哪里找这个合适的大中正。 乔琰心中思忖暂时得不出个结果,也就暂且将其搁置了下来,对着郭嘉招了招手,“你先随我来。” 原本逐个找谈话应当轮到秦俞,但郭嘉都送上门来了,干脆先跟他交代清楚。 不过他也用不着太多叮嘱,在从洛阳往并州回返的路上,郭嘉已经猜到了自己可能被委任的职责,现在也只是正式过个明路而已。 他虽年纪尚轻,又惯来有几分肆无忌惮的放纵姿态,却也难免在接下乔琰的聘任文书之时露出了郑重其事的神情。 也不免将目光在云中郡从事与西河郡从事这几个字上反复看去。 若论书法造诣,乔琰的字还算拿得出手,可也没法与那些个名家相比,尤其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还有蔡邕这么个名家对比下,更是如此。 但这短短几个字内的信任交托却让郭嘉不由心生荡阔之意。 对峙白波贼、完善首功制、奇袭休屠各与那洛阳之内的步步为营,都已经足够让郭嘉看清她的本事和潜力,可在此时人尽其用的职权分配上,他看到的才真正是一番明主之资。 他将这文书揣入了袖中,又朝着乔琰拜了一礼。 以他的脾性,在此时说不出什么愿为乔侯肝脑涂地这样的话,不过眼下此举已能算得上是他的承诺了。 虽然他刚正经完了,这会儿又问道:“敢问乔侯,我这两处往返,可能给安排匹好马?” 乔琰挑了挑眉头,“西河郡多的是好马,以你郭奉孝的本事,难道弄不来一匹?” 都说了让他去做那震慑南匈奴之事,震慑之余给她再捞点战马回来,以郭嘉的头脑不至于做不到。 对乔琰这等坦然的发挥下属主观能动性做派,郭嘉……也不是觉得不行。 想想他可以摩拳擦掌发挥的地盘,此时到底还是年轻了点的郭嘉,不知道何为社畜的悲伤,欢快地走马上任去了。 他自己高兴了,又想了想戏志才之前的操作,还挺想效仿一二的。 可惜效仿也不能随便效仿。 如今乔侯的志向与行为在并州之内看来,实有几分越界的嫌疑,而如今她因这并州牧之事也算是得罪了些人,更走上了与人同台竞技之路,那么有些书信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戏志才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将他这条鱼给钓上了之后便再没写过信,充分表现了何为不怀好意的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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