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点了点头,赞同道:“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至于张允他就不派出去了,那小子居然还觉得这一次两次的水路进军都有他的功劳,天知道会在何时惹出什么祸端来。 自觉这么安排再无不妥后,刘表终于让自己心中惊闻那些个讯息后的惊慌情绪彻底平静了下来。 在将刘备从江陵送往南阳郡境内的一路同行中表现出的也是一派合格的州牧风范,甚至让简雍觉得,他先前隐约看到的刘表失态一幕,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倘若说刘表的表现已是让简雍心中疑窦丛生的话,南阳太守袁耀的举动就更是让他觉得,长安朝廷这边简直不像是有什么正常人。 昔年袁术袁绍在刘备面前是何种颐指气使的状态,简雍是曾经亲眼见过的,但袁耀身为袁术的嫡长子,虽经历了一番父亲身死的遭遇,以其眼下直接破格擢拔为太守的情况,也合该有几分年轻人傲气的。 然而刘备和简雍等人见到的却是个很有几分混日子姿态的闲散太守。 在他着手将几人在此地安顿下来过夜之时,简雍因行动要比刘备自由得多,上前同他攀谈了两句,便见袁耀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他许久,开口说道:“你这个习惯不太好,等到了长安地界上,你得知道一件事,不是谁都可以随意搭话的。” 不是人人都有他袁耀这样选择阵营的好运气。 也不是人人都有他这样的眼力见。 想到刘备这等战败宗室的身份,袁耀便不由想到了他才抵达长安不久就迎来的刘扬问候。 见简雍似乎并未理解他的意思,袁耀也没多解释一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好自为之,便回返州府斗蛐蛐去了。 “这位太守……似乎和袁本初的几位公子不太一样?”简雍望着袁耀离去的背影,小声嘀咕道。 “大约是成长环境不同所导致的吧。”刘备想了想回道。 他几乎没有和袁耀有过早于这一次的交流,的确无法确定他的这出表现是否是在袁术死后才有的变化。 南阳这地方几乎是被长安朝廷已经占据的领地所包围了,没有什么直接面对的军事危险,袁耀做出这等无为而治的表现,或许是为了顺应刘表的意愿,或许是出于自保的想法,又或者是在这等环境下必然出现了一种生存方式,也没甚可指摘的。 袁耀所提醒的让他在长安城中往来小心,或许也并不是一句随便说出的话。 刘备说道:“我等到底算是囚徒,确实该如袁太守所说,还是先谨言慎行的好。” 这里已不是徐州了。 甚至在经行过南阳地界后,他身边能为他出谋划策的人还会再少掉一个,只因陈登要前往洛阳便得先自南阳进入颍川境内,北上轘辕关,刘备则是该当往南阳郡的西北方向去,经由武关进入关中。 自此,便是分道扬镳,短时间门内不会再见了。 他刚想到这里,便见陈登朝着他走了过来,而后朝着他深深地行了一礼。“府君此去长安万望珍重。” 刘备并不怪陈登转投乔琰麾下,甚至应允她前往洛阳,协助荀彧在此地经营民生。 若非陈登选择了他,他此时可能还只是屯兵沛国境内的荡寇将军,绝无可能一度坐上徐州州牧的位置。 若非陈登在徐州治理政事之中对他的协助,他无法在这数年间门于徐州境内积攒起这样的民望。 又若非陈登为他的一番功绩陈述,他还无法被从行将被处斩的状态中得以名正言顺地解脱出来。 此刻他难以避免地落败在了下风,陈登的身上却还背负着志业追求和下邳陈氏的希望,他又怎能拖对方的后腿呢? “此后就不必再称呼我为府君了,这世上已无徐州牧刘备了,只有将往长安的罪人刘备。”刘备将陈登搀扶了起来,说道:“何况,你我不过是一个往洛阳一个往长安而已,又不是要面临什么死别,既然同在司隶境内,总还是能有再见机会的。” “元龙,我等着看到洛阳重回百万民众的那一天。” 陈登没有做出这等承诺,刘备也没接着说下去。 当刘备朝着武关方向而去的时候,他转头便看到在他所乘坐的马车后头,陈登还伫立在那里许久,似乎是在为他前往长安的前路感到担忧。 直到只剩下一个模糊身影的时候,又朝着他所在的方向俯首作揖良久。 自此之后,便真无主从关系了。 刘备长长地叹了口气,既觉得轻松了几分,又无端怅然了一阵。 但在进入关中地界后,他又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陈登的情况了。 逐渐鼎沸起来的人声里,关中平原虽经历了去年旱灾却还算肥沃的土地,京畿之地分布着的严防驻军,操持着各种口音的商贾,都一个个映入了刘备的眼帘。 这些人和事物,在因官道开敞宽阔而加快的行路速度中,像是走马灯一般快速地在他的眼前晃过。 长安城郊的灵台明堂等建筑和贴邻护城河外侧的繁盛游春景象也相继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直到车马的速度逐渐降低,停在了距离城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位置,因要等候前头的检阅检查,他也得从马车上下来,他便终于踏足在了这关中长安的土地上。 这就是今日的长安吗? 刘备望着面前的长安城墙不由失神了一瞬。 这城墙上依然残存着经历过战火的斑驳—— 或许有昔年赤眉军进攻长安之时留下的,或许有乔琰及其部从进驻长安诛杀董卓所留下的。 总之这些痕迹似乎并没有因为在此地建立了新朝便需要做出任何多余的修缮,让其变成崭新洁净的状态,而是坦然地将其展现在世人面前。 但作为一堵都城城墙所能起到的庇护效果已是足够了。 在这往来民众的面容上,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这些划痕会影响到王城面貌,也绝不会影响它的存在所能带给人的安全感,只因在他们的脸上有着一种极具感染力的平和。 比起徐州民众更为清晰可见的生计在望。 典韦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沉思:“刘使君,请吧。” 刘备整顿了一番心思,回道:“好。” 他们并不像是押解犯人的官兵和囚徒一般,趁着夜色入城悄然入城,将他带到刘虞的面前,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日光明媚的午后,在城门口往来的人群与平日里并无差别之时,像是前来长安述职的官员一般走了进去。 走的正是长安的南城门,也就是那条长安新路。 当刘备走在这条特殊的水泥路上之时,他恰好听到远处街巷内有人喊了一句,“乐平月报三月刊,欲购从速!”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天色,这好像只是长安城里很寻常的一天。
第353章 旱地惊雷…… 但这对刘备来说绝不是寻常的一天。 长安这个城市于他而言原本就是陌生的,现在经历了从光熹三年的八月到建安四年的三月间种种变化,变成了与邺城朝廷治下更加不同的样子。 那个“乐平月报三月刊贩售”的消息,在刘备于典韦的“陪同”之下朝着城中走入的时候变得越发清楚,不过很快这个声音又被别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刘备觉得他应当感谢于自己的耳力还不差,能将这些扩散开来的声音都给听个清楚。 距离长安城门最近的这一片或许也是在城中的身份相对更低的一批,只比起居住在长安郭区的那些要稍有身价而已。 于是在这其中混杂着的,便是对城中坊市降价物事的探讨,春耕季节将至城中冬衣店铺打折的吆喝,以及城北池阳医学院和画院招生开启的通传。 又正有两个与刘备擦身而过的孩子说起三月刊上的内容,说的是今岁的棉花扩种计划。 “原来棉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啊……我原本还以为会是一棵树上长出一堆的云絮,看起来就像是个放大的蘑菇一样。” 刘备听到这里忽然一愣。 等等,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听闻棉花所做的衣衫最早传到邺城来的时候,袁绍就意图和乔琰那边交换棉花种子,但对方提出的价格大大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数额。 按照袁绍的说法是,“就算她乔烨舒移栽棉花树不容易,但既是木植,我们这边要种起来也不可能容易,数十张羊皮才换一颗种子,要长成到能结果生棉的地步只怕也要数年,要是一个不慎还会将其种死了,简直就是个亏本的买卖。” 这买卖袁绍当然不打算做,毕竟他又没有钱多烧得慌。 这话刘备是有所听闻的,以至于他也早对棉花树生出了些联想。 眼下这么一听,又显然并非如此。 他朝着典韦问道:“可否劳烦先让我买上一份月报?” 刘备虽然是囚徒,但按照乔琰在徐州的说法,他这个囚徒也没那么拘束。 在他们离开前,乔琰甚至还与典韦说过,等抵达了长安后令程昱稍微看着点他就行了,不必费心太多。 倘若刘虞这位做天子的对刘备给出了赦免,他们也就更不用对他做出什么限制,尤其不用去限制他与谁往来。 现在只是需要一份乐平月报,顶多就是他在抵达长安后需要对此地再多些认知,好像不在需要被阻拦的范畴上。 典韦招了招手,当即有人替刘备去买报纸去了。 刘备的目光短暂地停留在了那条依然有旅人因新奇感而驻足的道路上,并未等待多久,那份三月刊的乐平月报就已经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打开就见,除却对今年天灾的预防警告之外,占据版面最多的的确是那两个孩童提到的棉花。 其中一页上正是那棉花的图样、其沿革历史、传播引进的路径和其种植之中所遇到的种种考验。 在看到其上那棉花植株样子和边上陈述的棉田规模之时,刘备心中闪过了一个想法,若是袁绍看到这份报纸,大概是要气得吐血了。 而这上头所写的又何止是棉花呢? 因这棉花来自域外,故而这份月刊上,将凉州丝绸之路重新开启后这数年间的经行路线都给大略地绘制在了上头,又将徐荣和马腾等人在期间做出的贡献,尤其是在获取棉花同时从域外收获马匹以及其他作物的信息也给记录在册。 这两位本已被中原势力忽略掉的武将,在这猝不及防间重新在乐平月报上登场,让人再一次感慨,从来就没有被乔琰用错的武将,也从来没有她不敢用的人手。 昔日谁都觉得,因为马腾曾经和韩遂一道在凉州谋逆,乔琰在迫杀韩遂后也势必会对马腾有所提防。 启用马超却将其挪出凉州,又将马腾送到河西四郡这等偏远的地方,也正是对他父子二人的分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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