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安托瓦内特,有人要去抓你的人了呢。” “爱你的让娜” 安塔妮亚看着杜巴利夫人悄悄递给自己的纸条,忍俊不禁。这张纸雪白精致,还带着淡淡的玫瑰香薰味,这种奢侈倒是杜巴利夫人的一贯作风。 她两根手指拈起纸条,放到蜡烛上烧了。 抓人么……那就抓吧。 1770年的这个八月,巴黎和凡尔赛都闹得不亦乐乎。 对法国上流社会稍有了解的《莱茵报》读者们都深深叹息,虽然《莱茵报》在之前不知道为何似乎能在发布新闻上为所欲为,但这一次显然做得太过火了。 教会的大部分成员本身也是上流社会的成员——他们当然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假新闻!谣言!诽谤!《莱茵报》破坏了我们至高无上的价值与信仰,”主教们说,“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们都该下地狱!不,我们不能等到他们下地狱——这样的邪恶存在于世多一天,就多一分罪恶!” 在《莱茵报》报道教会丑闻的第三天,一支全副武装的搜查队来到了巴黎城的《莱茵报》报社门前。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两幢房子空空荡荡,门口不知何时贴了一张设计夸张的海报:“老板卷款逃跑了,店铺便宜出租!皇家花园附近,黄金地段,慕名人群络绎不绝——我敢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店铺路段了!” 拿着剑和棍棒,已经做好如果遭到反抗就强力压制准备的搜查队:“……” 他们跟着这张广告上留下的地址追踪而去,结果发现追踪到最后,这里的所有人居然是……国王陛下。 国王在几年前买下了这里——是为他的情妇买的。楼上的妓|院也停止开张,租给了一家书店。 至于到底租给了谁? 拜托,国王陛下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小事。 教会得知此事,气得在《法兰西时事报》《太阳报》《信使》上连发了好几篇杀气腾腾的檄文,公开向《莱茵报》喊话—— “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肚子里塞满了腊肠的癞蛤蟆!北方的腌鱼!炖烂的李子!有种诽谤,却没种面对抓捕吗?” ——不过教会还要脸,他们至少学会了以匿名形式投稿。 回应则是静默。 当然了,很多人心里在想,就算《莱茵报》偷偷给这几家报纸写了回应,他们难道敢登吗? 不过,教会的搜查人员或许忽略了那些飘在空中的语言—— 一首歌谣开始流传在大街小巷。 “他们穿着乌鸦一样漆黑的长袍, 上面是死鱼眼睛一样惨白的罩袍。 至于那长袍底下是什么? 嘘,看见了的话, 魔鬼会挖掉你的眼睛!” 巴黎人们非常喜欢这种通俗易懂的笑料。 虔诚的教徒听到这首歌当然会很不高兴了,但大多数人已经知道德国的宗教改革,就算不认可,也至少了解“教会未必等于上帝”这件事。 这件事查到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周。 此时,公众对这件事的兴趣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论是义愤填膺地咒骂《莱茵报》诋毁信仰的卫道者,还是偷偷地心想“说不定是真的呢?”的骑墙派,都已经开始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 毕竟,巴黎城永远都有新鲜事。 ——比如,《莱茵报》虽然已经被公开查封,但各种各样印刷和设计的《莱茵报》却在巴黎城的大街小巷上流传开来。 这些《莱茵报》们大多印刷粗糙,内容也粗制滥造,五十份里面大概有四十九份是假冒的。 但人们确确实实从这件事里找到了一种隐秘的快感——看,报纸无法生存,那我们可以偷偷地让它生存! “殿下!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了各家《莱茵报》联系点,”亨利耶特兴奋地对安塔妮亚说,“我们一下子至少有了几百个志愿通讯员!” 她可真是太兴奋了——有生之年,她居然能见到巴黎的报纸行业以这样的方式发扬光大!这在以前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 “那很好。”安塔妮亚淡定地说,“正好,《莱茵报》一段时间里还是低调一点好……我正好集中精力先把事关健康和安全的地方解决掉。” 凡尔赛宫是一个庞大的宫殿,升级改造工程也绝非易事。不过幸运的是,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助力因素,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快忍不了了—— 如果有的选,当然没有人愿意住在臭气熏天的地方。除了王室家族最核心的成员之外,几乎所有住在凡尔赛宫的人都面临住所逼仄、没地方洗澡的问题,而且似乎要么住在厕所旁边、上面、或下面,要么窗外不远处就是成堆的垃圾或污水池。 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一位拥有独立浴室的殿下愿意改变这件事。 上天垂怜!希望圣母玛利亚保佑她越活越年轻! 就这样,凡尔赛宫的水源系统改造在贵族们的万众期待中展开。虽然到处都是堆积的泥土和裸露的管道并不舒服,但人们只要一想到这样做就能够在一两年后告别臭味和垃圾,就觉得一切都值得尝试和忍耐。 就这样,凡尔赛宫的工程一直持续了三年——从第二年开始,凡尔赛城和巴黎城的改造也开始了。 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有不少质疑的声音,但凡尔赛城和巴黎还是各配备了好几支消防队。 与之前由侍卫和军队在发生火灾时兼任消防的做法不同,这是第一批真正的“消防员”——城市的各个角落规划了蓄水池,而这些消防员不再担任别的职务,而是始终待命。 “消防员们并不是在没有火灾发生时无事可做的——要知道,清楚所有蓄水池的位置,熟练操作水泵,并且维护输水管道可不是一件兼职就能胜任的事情。”公认为“最像《莱茵报》的《莱茵报》”那份报纸如是说道。 好吧。只要不需要多交税,人们不会太在意这种细节。 时间就这样在大动土木中慢慢来到了1774年的2月。 这三年是和平的三年。虽然三年前俄罗斯、奥地利和普鲁士在波兰-立陶宛的土地相聚曾经引起整个大陆的恐慌,但在法国国王的默许下,那三个国家很愉快地以和平方式达到了所有人都乐见的结果,瓜分了那片本来就经常被瓜分的土地。 法国没有和任何国家打仗,巴黎和凡尔赛的翻修进行得热热闹闹。虽然国王陛下在最近一年里越来越频繁地中风——当然医生的解释是天忽冷忽热就容易中风,因为他们当然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搞不明白君主病因的庸医——但大家都知道国王陛下年纪大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 王太子成年了,他底下还有两个弟弟。 悄悄说一句所有人心知肚明的话,就算国王驾崩了又怎么样?这个国家反正是后继有人的。 所有人都觉得一切充满希望。 2月4日这一天晚上,宫中再次举办盛大的沙龙舞会,要一次性宣布多项重要悬赏的授予。 就连巴黎科学院八十多岁的老院长都在舞会开始之前激动地说,他无比期待晚上的盛况——“千年难遇!千年难遇!”他几乎老泪纵横。 就是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舞会拉开了帷幕。 这一次,几乎所有的巴黎名流都来参加了格外隆重的这一场舞会。许多人关注的是多少地位高贵的贵妇和小姐都来到了舞会,但对于法兰西学会的学者们来说,更令人激动的则是另一个人的到来—— 这场沙龙是如此的璀璨,就连远在维也纳的拉格朗日都特意来凑热闹了。 哦!希望这个跨界研究的家伙不要一个人抢走好多项悬赏吧。人们开玩笑道。 不过,几乎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第一支舞曲准备响起时,一个陌生人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眼球。 华尔兹的第一个三拍子刚刚奏响,一个出奇英俊的金发青年走进了镜厅。 那一刻,绚烂的灯光在他身后幻化成梦幻般的光晕,在他近乎完美的五官轮廓上镀上一层华美的光芒。 离门口最近的人们最先看到了他,然后一瞬间的静默就像是一阵海浪的浪尖一样从大厅的这一头涌向另一头—— 短暂的静默之后,随即便是热烈的窃窃私语:“是那位瑞典伯爵吗?” “是他!我认识他。他是瑞典参议院议长的儿子。” “哦!如果我像他一样俊俏,让我当乞丐的儿子我也愿意。” 吃吃的笑声和低语声传到了大厅最里面,正和尼古拉一起埋头看电路板的安塔妮亚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转过头来。 下一刻,原本握在手里的悬赏颁布名单无声地飘飞出去。 此时,那位行走在光芒之中的俊美青年正向她走来,清澈而明亮的碧绿眼睛闪烁着迷人的光彩,虽然并不深沉,但却有种真挚坦诚的亮光。 那道亮光曾经在她无数的午夜梦境中亮起,带着极致的悲伤与哀婉…… “手上的东西可要拿好。”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安塔妮亚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发现尼古拉手上拿着从她手中飘落的纸卷,用微妙的眼神打量着她。 看她一时没反应,他干脆直接将纸塞回了她手里。 尼古拉微微挑起眉毛,沿着她刚才的目光方向看去——显然立刻就明白了她到底在看谁。 当然了,此刻大厅里至少有一半的人在看那位英俊的年轻人。 尼古拉微微勾起唇角,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微倾过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淡淡说道:“殿下,你此刻的眼神……可是相当危险啊。”
第57章 ◎很年轻,很单纯,很需要保护◎ 一切都恍如隔世,在凡尔赛宫的三年与上辈子那么不一样,以至于安塔妮亚几乎都忘记了这件事—— 同样是在1774年的一月,深冬的凡尔赛宫举办了一场华丽无比的假面舞会。 在那里,她第一次遇见了18岁的汉斯·阿克塞尔·冯·费尔森。 拥有碧绿眼睛、暗金色卷发的俊美少年,瑞典皇家军队中将。 宫殿之外或许是寒冬的凛风,但凡尔赛宫内却飘拂着柔软而温暖的气息。 璀璨而梦幻的火光像少女们的目光一样追随着绿眼睛的少年,伴着他轻轻飘起的、丘比特一般的卷发上下翩飞。 下一刻,18岁的少年就将走到18岁的少女面前。 所有人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缱绻的舞步将会踏响,丝绸裙摆随着旋转摇曳,年轻的心会靠近,萌生这世间最可爱也最可怕的力量。 不会有任何人质疑他们的身份地位是否相称,因为所有人都以假面掩去了一切规则与礼仪,任何嬉笑与亲热都只需要一点点怦然心动和一点点胆量,只要下一刻他邀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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