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她用冻得失去了知觉的肿胀手指,努力将身体稍稍撑起来。手接触到地面,居然激起一阵痛感,她举到眼前一看,每根手指都皲裂开来,似乎是之前干活留下的刮伤,被冷风催化成了道道裂口。 这也太惨了吧!为什么做梦还要遭这份罪呢? 真的是做梦吗?她脑海里忽然蹦出这个疑问。 如若自己是从梦境中过来的,为何手上还会残留以前干活的伤痕? 一串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她的思考。由于自己摔倒在马路中央,必须赶紧挪开身体。否则在这个只有煤气灯照明的年代,她很可能被碾压过去。 于是她像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往一边滚。 马车并没有直接驶过,而是在她身旁停了下来。 车夫是个健壮寡言的中年男人,他从驾驶座上低下头,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请、请救救我吧,我快冻死了!”她扯着嗓子回答道。 如此爽快的求救,倒是让司机一愣。由衣瞥了眼车厢,意识到不妙。 和先前经过的那些轻便马车、双轮马车完全不同,这是辆包裹着上好御寒布料的四轮马车,一看便知是上等贵族的专用出行工具。 在这个时代,阶级鸿沟不可逾越,这辆车肯停下来大概纯属巧合吧。 或者是身为平民阶层的司机觉得她可怜,想争取一下,车里坐着的大老爷还未必会应允。 可是—— “救救我吧,我又饿又冷,手上都是裂口。”她可怜巴巴、半真半假地说。 冷是真的,饿自然是假,她吃了半只烤鸡和一盘松饼,现在肚子还撑着。 没想到,车厢门打开,一个戴着礼帽、在黑暗中看不清五官的年轻男人探出上半身。 “怎么停下了,汉斯?”声音十分富有磁性,地道的贵族腔调。 “这儿有个姑娘摔倒了,好像还很冷。”车夫回答。 男人朝地上看了一眼:“扶她进来吧,汉斯。”然后缩回车里,关上了门。 “是的……”车夫简单地应答,跳下车座,将由衣搀扶起来。他力大惊人,由衣被他公主抱着放进了车厢,连同散落在地上的两只包裹。 “谢谢,谢谢!”她一边哈着冷气,一边连声道谢。 汉斯立刻关紧车厢门,重新跳上驾车座。 车厢内和外面判若两个季节。说是温暖如春也不为过,也可能是冷热反差过大,造成的感官错觉。 她被安置在年轻贵族的斜对面,她先是使劲往手里喷哈气,然后缩着脖子打了几个哆嗦,才勉强抬起头,努力摆出感恩的笑脸,面对对方。 “谢谢——啊!” 她惊呼出声,眼中闪过惊诧,整个人如遭雷击,大张着嘴巴,呈现出一副痴傻样。 坐在对面的年轻贵族在对她微笑。他长得异常俊美,服装简练精致,高贵的气度是她平生仅见。 翡翠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眼底深处隐藏着某种宛如罂粟的蛊惑力——他长得和她的父亲一模一样! 这难道是老天的恶作剧吗? “爸、爸爸……”她抽着鼻子,呜呜咽咽地喃喃道。 年轻贵族诧异地歪了歪头:“你说什么?” 由衣眨了眨眼。 细看之下,这个男人和父亲并不一模一样,他明显更具有贵族范,嘴唇更加单薄,脸颊也细瘦些。他就像是父亲的同卵双胞胎,只在细微的地方存在些许差异。 她木呆呆地盯着那张脸,不知道要说什么,仿佛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男人无奈地笑笑,似乎十分习惯应对这种场面。经常有女人对着他的脸傻笑、发痴,他习以为常了。 本以为手上的单身主义戒指能够阻挡那些过分的热情,可惜效果不大,女人们似乎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是能攻破「浪子」的真命天女。 现在,这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也是这副样子,倒有点好笑了。 他转开目光,注视着车厢的一角,忽然眼睛掠过那两个包裹。 他看见了自己的名字,马上意识到这女孩是近期在他家帮工的临时女佣之一。 “我就是阿尔伯特,那两个包裹是给我的吧?”他开口道,依旧微笑着。 由衣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回复理智。她连忙将箱子递过去,而阿尔伯特却没有想接的意思。 “放那儿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摆了摆手,手上套着与他发色相近的鹿皮手套。 由衣「哦」了一声,把包裹抱在大腿上,目光低垂,盯着自己破旧脏污的鞋面。 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看见这张脸。她抿着唇,强忍住涌上鼻腔的酸楚。 阿尔伯特略带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脏兮兮的女孩,她怎么一副要哭了的表情呢?是因为感动吗? 还是—— “手上的伤很痛吧?”他温柔地问,似乎怕吓到她,身体往前探了探。 由衣连忙把手向里缩,仿佛生怕他看见自己的惨状。 阿尔伯特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皮手套:“带上这个吧,能稍稍缓和缓和,等回到宅邸我让路易斯帮你处理一下。 由衣犹犹豫豫接过手套,依旧不敢抬眼,生怕眼泪会飙出来。她嚅嗫出一声「谢谢」,慢慢地将手套戴上。沾有他体温的棉绒里子一点点驱散寒冷,她的心蓦地烫了一下。 她终于破防了,扯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呜哇呜哇的哭声像乌鸦在嘶嚎,阿尔伯特罕见地被吓了一跳。他抬了抬手,却因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又慢慢放下。 由衣哭得鼻涕眼泪糊满脸,等情绪稳住时,她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一通。重度洁癖患者阿尔伯特目睹了这一场景,痛苦地蹙起了眉。 虽然不应该,但他确实在一瞬间起了将她踹下马车的冲动。 而此刻将小脸抹得更加花哨的由衣,毫无知觉地垂下胳膊,沾着鼻涕眼泪的袖子自然而然擦到了座椅的缎面上,并随着马车的颠簸,反复摩蹭。 阿尔伯特单手扶额,用良好的教养努力维持住微笑。 车子停住了。阿尔伯特起身,率先跳出马车,他向由衣伸出手,由衣扶着他的手,笨拙地也跟着跳下来。 “那个,手套还给您吧,我已经很暖和了。”她正要摘下来,阿尔伯特立刻制止。 “没关系,送你了。”他笑道,指了指眼前别墅的大门,顺势避开了她还手套的手。 管家伦菲尔德先生为他们打开了门,亮黄色的光倾泻而出,如同来自天堂的召唤。 “您回来了,阿尔伯特哥哥。”伦菲尔德先生身旁站着一个戴眼镜的金发青年,他接过阿尔伯特扔过来的两只包裹,而管家则接过了他的手杖。 “路易斯,这个女孩的手冻伤了,你帮着处理一下吧。”阿尔伯特吩咐道,语气更像是在对亲人交代事情。 “噢……”路易斯往后看了由衣一眼。 由衣立刻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路易斯疑惑地推了推眼镜:这个穿着他们家族佣人制服的姑娘,是谁? 他不记得招来的女仆中有这个人,是记错了吗? 但他还是将由衣让进了大厅,并领着她一路走到会客厅旁边的起居室。 他的步伐很快,由衣得小跑着才能跟上。她觉得路易斯长得很面熟,背影也似曾相识。 她将手套褪下来,恭敬地放在桌角,路易斯仔细检查了她的手,从一个锁着的玻璃柜里,取出两瓶药。 “稍微有点疼,忍一下。”他说,没有太多感情色彩,却也不让人觉得冷酷。 由衣乖乖地摊开手,让路易斯将一层凉凉的淡蓝色凝胶状物涂抹在上面。 这个味道有点像中药,冰凉过后确实有种针扎一样的尖锐刺痛,由衣嘶嘶吐着舌头,找了个话题分散注意力。 “这个是中国产的药膏吧。”她用天真的语气问道。 “嗯……”路易斯惜字如金地答。 “中药确实有很多神奇的疗效呢。有一次我闪到腰,去医院做了好几周理疗都不管用,贴了中国的云南白药膏不到一周就好啦。”她继续语气愉快地说。 路易斯怀疑地扫了她一眼,没给回应,视线触碰到她眼睛时,微微停滞了一下。 “阿尔伯特先生就是莫里亚蒂伯爵吗?真是位了不得的绅士呀。”她傻笑地看着那副手套,幸福地说。 路易斯板着脸开始涂第二种药,最后缠上一圈绷带。 气氛属实有点尴尬。 “两个小时后就可以洗掉了,在这之前不要接触湿的东西。”他淡淡地嘱咐道,将药物收进柜中。 “嗯,我知道了,谢谢您,路易斯先生。”由衣甩了甩两只手,还好,不怎么痛了。 “那你就在这里休息吧。”路易斯重新戴上白手套,转身离开。 刚刚踏出门口,他忽然转过身,皱着眉说道:“之后去洗个澡吧,你这副尊容实在是不忍直视。” 说罢,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这是受到鄙视了吗? 由衣委屈地坐在小沙发上,目光一转,望见那副手套,立刻把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 她站起来,拿过手套,捂在胸口,似乎还能感受到残余的热度。 真幸福……
第53章 维多利亚时代的协奏曲(3) 她所到之处,人们自动避开 “乔邦妮,借一步说话。” 路易斯从众多忙碌的女仆中穿过,来到为了应急、特别召唤回来的女仆总管身边,小声说道。 短头发带着圆框眼镜的乔邦妮冷静地点了一下头,跟着路易斯快步踏入空旷的走廊。 “这次雇佣的临时女仆中,有没有一个头发乱糟糟,身材不胖不瘦,绿眼睛的姑娘?”他谨慎地问。 乔邦妮几乎没有思考,就笃定道:“有,叫做夏洛特。是玛莎大婶一并带来的,说是被家人丢弃在镇上的落魄贵族之女。” 她的大脑犹如机器,将所知道的信息毫无感情地倾倒出来。 “嗯,那就好。这次是我们莫里亚蒂家第一次招待这么多客人。而且和那次茶话会一样,女眷众多,心存叵测的男人也不少,一定要更加警惕,地下作战室和资料室还是交给赫尔德把守,女仆们就劳你费心了,千万不能让她们乱跑。” “请您放心,路易斯少爷。”乔邦妮扶了下镜框道。 路易斯点点头。还好有这么多可靠的同伴,不过那个脏兮兮的女孩,真有点可疑。该不会是谁派进来的间谍吧? 还是多留一个心眼吧,作为莫里亚蒂家的三子,他必须竭力保证两位哥哥的安全,做好后援工作。 两个小时后,由衣迫不及待地拆下了绷带。奇迹般地,手几乎完好如初,只不过还有些肿,伤口倒全部消失了。 她想问问浴室在哪,逮着几个女仆,还没问就被翻了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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