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古通礼。 其实说实在的,就贵人这个位份,多出来的菜品绝不是什么奇珍菜肴。 叫姜恒来说,这猛然到了大清,伙食的平均水平目前看来还是下降了的:她之前很会在吃喝上宠爱自己,在她看来,美食的享受足以抚慰心灵和肉体的劳累。 到了大清后宫,每顿看起来盘子碗的数量颇多,吃也吃不完,可质量有待商榷。 妃嫔们忌讳吃味道重的东西,像她从前爱吃的蒜蓉爆炒小青菜之类的做法,基本是不会出现的。 起码在如今的储秀宫,是‘发什么吃什么,不吃就饿着’制,估计等以后她有了自己的宫室和小厨房,才能自在些。 就为了这个,她也得努力升职加薪:主位才能在宫里安排自个儿的小厨房,贵人的膳食都要走后宫大膳房的。 话说回来,虽然贵人份例多出来的两碟子点心和小菜都是平常物,然而同殿用膳,众人目光炯炯看着旁人的餐食——姜恒就算每日多出来两个空盘子摆着也有人不舒服。 比如趁着嬷嬷们还没入殿,抢先发难的马佳氏:“我脾胃不好,夜里反酸,信贵人的早膳份例里有一道山楂馅儿的酥饼,不如给了我吧。” 姜恒其实不爱吃山楂馅的点心,她总觉得酸甜不能混杂。要不就直接吃酸酸的山楂糕,要不就吃甜点心,这种甜兮兮干簌簌的酥皮里,包着一些酸沙山楂馅的点心,她有点接受不能。 要是真有秀女脾胃不适想要吃点山楂馅儿的点心,姜恒是很乐意分享的。 但善意的请求和恶意的索要,她还是分得清的。要连马佳氏这种浅显的恶意也瞧不出,她早在职场上被人吃了。 姜恒转头一笑:“按太医院的规矩,脾胃不好就该饿两天,马佳常在少吃些点心就好了。” 倒是旁边一位郭常在,看上去是真想吃山楂酥饼,特意拿自己的油酥糕来跟姜恒换,姜恒就直接送给了郭常在。 惹得马佳氏在旁边冷笑连连,姜恒全当殿里飞进来了一只夜枭,并不理会。 而接收点心的郭氏直接道:“我瞧着有人的眼睛,比这山楂馅还红呢。”这位郭氏显然是个快言快语的武将之女,言辞如刀。 且郭氏也是确实爱吃甜点。 在嬷嬷们到场,宣布开始用膳后,姜恒就见郭氏很快把一盘六块的山楂馅酥饼吃的干干净净,且她自己的点心也没放过,进行了光盘运动。 倒是常在份例里的粥和小菜,郭氏几乎没动。 待用完早膳,郭氏再次来找姜恒道谢,还对她诉苦道:“这一天天的练规矩,读宫规,不吃点干粮真是顶不住。喝粥可不行,刚喝完似乎是饱了,可不到午膳就饿了。” 姜恒乐了:这位是个实在人啊。 郭氏还对她谆谆善诱,劝她:“毕竟这不是家里,随时都有丫鬟给上点心吃,趁着能用就多用些。”之后还伸出一只手:“从前我在家,一日要叫五回点心。” 姜恒与她并肩往外走去,闻言不由诧异道:“那妹妹怎么保持的身段这么好?”郭氏虽不是那种纤弱细瘦的姑娘,但打眼看过去,也是颇为苗条的。 郭氏笑道:“额娘说了我是贼胖,大约是骨架子小,所以不显胖。”见周围无人,还伸出手臂给姜恒看:“我最喜欢跟着阿玛和哥哥跑马去,我力气可很大,射箭也极准,比我兄弟们都强。” 姜恒:失敬失敬,没发现这里还潜藏着一位武林高手。 这秀女里真是藏龙卧虎。 不过到了这后宫,尤其是在这储秀宫,那真是‘是龙你得先盘着,是虎你也得先卧着’。 早膳后所有人都要开始跟着嬷嬷研读宫规。 不少秀女听着嬷嬷语调平平,言辞枯燥乏味的诵读,就不由走神困倦起来,有人强行忍着,有人就忍不住想偷偷眯一会儿。然而这四大金刚都是慧眼如炬,瞌睡者当场被点名批评,以至于羞愤委屈的泪珠子不由自主就滚了下来。 这可才进储秀宫第五天啊,这学规矩要一个月,而且一个月后若是通不过宫规的考察,仍是不能搬出去——这日子简直没头了! 储秀宫新人们的日子不好过。 其实外头年贵妃的日子也不好过——皇上已经七日未召见她了。不光是没有召她往养心殿侍寝,根本连一起用膳,甚至见一面请安都无。 皇上七日未见贵妃,这在之前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皇上一直勤于政务人尽皆知,但皇上对贵妃的爱重也是长了眼珠子的人都瞧得见的。且人再忙也要吃饭睡觉,只要心里有,不会连见一面都没空。 何况见贵妃又不要皇上自己奔走劳动,只要养心殿传旨太监跑一趟,贵妃就可去养心殿伺候茶点。 可这七日里,皇上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传到后宫里来,半个嫔妃也不肯召见。 不单年贵妃夜不能寐的不安,后宫其余人也都诧异极了,皇上这是怎么了?
第4章 王者归来 皇上这是怎么了? 雍正帝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 他原以为那就是一切的终局了。 执政十三载,身体撑不住骤然离世,享年五十八岁。 雍正帝是个精研佛法之人,曾经也跟佛家高僧对谈经书文意。难免谈到人的生前身后事,谈起轮回转世之说。 只是那时他完全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经历这般奇事。 雍正帝的最后记忆,还停留在张廷玉涕泪满面,宣读遗诏上头。说来历代皇帝遗诏,其实并非皇上本人死前自己写的,多是继任皇帝命官员拟稿,算是总结上一位帝王的一生,承前启后。 所以许多昏庸皇帝在遗诏里痛骂悔恨自己的一生,其实也都是后人借此发表中肯评价罢了。 不过雍正帝的遗诏,大部分都是他自个儿留下的原话。 因雍正八年时,怡亲王病重过世,雍正悲痛的大病一场,几乎以为自己也要不治,就将张廷玉等人宣来身边,口述了些遗诏嘱托。 此时雍正帝还有些欣慰:最后公布天下的遗诏,跟他当年所说并无多少出入。 也算是把他一世为了大清的心,一世励精改革展露给了天下人。 “……今朕躬不豫,奄弃臣民,在朕身本无生,去来一如。但皇考圣祖仁皇帝托付之重,至今虽可自信无负,而志愿未竟,不无微憾。” 魂魄之身听张廷玉读到这里,雍正帝也十分感叹。 回看一生,他确有无数遗憾甚至悔恨,但却无愧于江山社稷! 原以为一切都到此结束的雍正帝,却发现自己居然重新回到了一具身体里。随之涌入脑海的,还有不少过往的记忆。 自为一世为帝,万般都经历过的雍正帝,仍旧是震惊了半晌,才接受了现实: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大清。 用他曾经读过的佛法来解释,大约就是:这天地如微尘刹海,重重不可穷尽。 他是离开了一方世界,到达了另一方天地。 惊之后,就是喜。在这个大清,他刚登基一年,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此时雍正不免想起刚登基的时候活佛与他说的话:万岁爷励精图治善待子民,将来必有福报。 雍正帝起初也信的,登基十三年心意未改,宵旰焦劳肃清民弊,所行举措无一不是绞尽心血,几乎是从心肝里挖出来的痴意,想让大清更富足,百姓们过得更好一点。 可到头来,他一生的遗憾不胜枚举,家国皆有,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这会子到了这里,虽知不是从前那个大清,但雍正帝依旧很珍惜,想要弥补他之前的遗憾。 只是有一点,令他有些疑惑甚至不满:他接手的记忆里,对朝政上诸事十分模糊,倒是后宫诸人历历在目。 这是怎么个情况? 难不成这个大清的‘自己’,是个只流连后宫的君主?那怪不得这个大清需要他接手。 雍正帝是九龙夺嫡里最后的赢家。在他看来,皇位得难,坐更难,必要能者居之。尤其是先帝爷晚年,朝廷积弊甚多,内忧外患,亟待改革,在雍正帝心里这大清的皇帝,别人都干不好,就得朕来干! 至于记忆里朝政的模糊,雍正帝很快就不在意了:在治理朝事上,他原也不需要其他人的指点,哪怕凭着肌肉记忆,他都能把这大清上下整的条顺盘正。 苏培盛候在养心殿正殿的门口。 今日风柔云淡天气甚好,然而苏培盛的心情却远远不如这天气。尤其是看到角门处拐进来的一个太监后,心里就更难受了。 来人名唤张玉柱——在宫里能恢复了本来名姓的,多少都是个有头有脸的管事侍监。 张玉柱就专管一事,那就是请皇上翻牌子。 这是个后宫妃嫔谁都不敢得罪的美差,从前张玉柱走路也是脚底生风,让人看了就知道是个掌着要事,说话有分量的大太监。 然而这两日,张玉柱走路却越来越低头,今儿也是贴着墙根进来的,看起来两根眉毛都快掉到腮上似的垮着个脸。 一见苏培盛的脸色,张玉柱更是差点哭出来。 他起手先跟苏培盛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才凑上来压低了声音道“万岁爷今儿还不翻牌子吗?” 张玉柱一贯很奉承苏培盛,两个人在太监里头关系也是数得着的好,所以敢这么一问。 苏培盛就摇头:“主子爷都不许我在里头伺候,吩咐了没有要紧折子递上来,就不许进去。”只让他隔一个时辰,进去换一壶茶。 这还是雍正帝从前养成的习惯,因他批阅奏折长久伏案眼睛受不住,还让人给配了许多副眼镜。后来还是怡亲王提议,让太监们隔固定时辰进去换茶,算是提醒皇上按时起来走动一二,松筋骨歇眼睛。 张玉柱闻言脸上越发愁苦,若是表情能榨汁,必然能得到一缸子苦瓜汁。 苏培盛见他这样,不由冷哼一声道:“你不过被后宫娘娘们明里暗里催上两句,就这个德行?那我这几日被太后娘娘叫过去三回训斥,岂不是要投了井去?” 张玉柱连忙巴结:“自然还是老哥辛苦,不然这头一份的大总管太监,怎么就是老哥您呢。” 然而这样巴结的俏皮话也逗不笑苏培盛了。 他最近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六日前,他服侍皇上午睡,可皇上不过睡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忽然惊醒了。苏培盛原以为皇上是做噩梦了,刚想上前送热茶,就被皇上赏了一个‘滚’字,只好赶紧圆润滚开,到内寝宫门边上来守望。 遥遥见皇上于床上坐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才见皇上掀被子起来,也不要人服侍,只随便半踩着靴子,就来到内寝宫的矮桌旁——上头放了好几本皇上带回来,午睡前看了一半的折子。 皇上又这样看了好大一会儿折子,这才让人进来伺候穿衣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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