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这些因果神佛的故事,也在妃嫔里引起了一阵追读热潮:这是外头的世界! 姜恒对待这些嫔妃的准绳,是设身处地想着:要是自己穿越成这些嫔妃中的一个,也要觉得这个日子过得下去才行。 其实姜恒这个标准还是定高了,这些嫔妃想要的并不多,很容易就满足了。 如今她们已经习惯了晌午三人一组聚堆见宫人‘办公’,下午或各自看话本或是凑在一处打雀牌聊天——三人一组也让她们多了正大光明找人说话解闷的由头。 原本她们各自闷在屋里,是因为不想出门吗?不是,只是怕罢了,怕宫里忌讳私下从甚过密,怕总是扎堆被人误会行为不端,所以只好独自闷着。 可如今,她们没有那么怕了。 熹妃回来时,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宫廷。她觉得陌生极了,也觉得难受极了。 甚至感觉其余人都在排挤她。 不过熹妃也没感觉错:人都会维护自己的利益,对这些嫔妃来说,贵妃理事后的日子她们很喜欢,自然要维护这样的日子。太后皇后都不在了后,唯一能打破她们生活的便只有熹妃。 嫔妃们都心知肚明,若是将来熹妃做了太后,只看她与永和宫的关系,就一定会把如今皇贵妃的规矩全都打碎。 她们都要回到原本的枯燥里去。 虽说她们是完全决定不了储位大事,但不妨碍她们打心里排斥熹妃。 因而熹妃回宫后觉得举步维艰:原来景仁宫想提前支取月银,或是替换些衣料头面的,都很便宜,内务府不会驳回一个膝下有皇子的妃位娘娘,可现在却麻烦了,好多事儿居然要经过一些小贵人常在的手! 而她们又一口一个贵妃(今年后是皇贵妃)的规矩,不肯行一点方便,要她自己去永和宫请示。 熹妃哪里肯! 她还以为这是永和宫故意来逼她低头的呢。于是只是熬着。 熬了一年半,终于熬不住了。 但熹妃这回来永和宫,并不是低头,而是来谈判的。 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筹码! 见宫女上过茶退下,皇贵妃身边只有最心腹的宫女秋雪,熹妃就让自己身边的宫女出去,然后定了定神郑重道:“臣妾想与娘娘做个交换……或者说做一笔生意。” 姜恒毫无波澜:“哦……那熹妃说来听听吧。” 熹妃原本是打了些腹稿,想要缓缓说来,但瞧着眼前皇贵妃这种平静的好似自己的话对她全然不重要,自己这个人对她全无威胁一样的态度便不痛快,兼之多年幽居圆明园的憋闷,回到宫里,却更像个圈外人的孤离感,让她说出的话生硬了不少。 “皇贵妃人贵事多,这些年在宫里独揽大权,想必也听惯了奉承。既如此,我便开门见山说了。” “我虚长皇贵妃几岁,又是皇子的生母。还望皇贵妃从此将我和裕妃一体视之,裕妃有的协理六宫之权,也分与我一份。” 秋雪在后面眼睛都瞪圆了。 方才娘娘还说她白日做梦呢,她瞧着熹妃才是发痴梦!她与裕妃娘娘怎么一样,裕妃娘娘是最早就帮过自家娘娘的妃位,十余年来从未算计过永和宫,更别提五阿哥打小就跟四公主这样兄妹和睦。 熹妃娘娘凭什么要直接分一份协理六宫之权?凭会做梦不成?! 姜恒转了转腕上的镯子:“既然熹妃说是交换,那你要拿什么换?”她其实大约有了猜测,但还是想听熹妃自己说出来。 熹妃沉声道:“臣妾会给皇贵妃一个承诺:若是弘历做了储君,臣妾保证会劝说他,绝不为难皇贵妃,更不为难公主这个妹妹。”她意味深长:“皇贵妃必是知道,公主与皇子还不同,最是经不起为难的。” 熹妃话音未落,便见皇贵妃笑了,接着冒出来一句她没怎么听懂的话:“原来是来卖保险的啊。” 在姜恒心里,熹妃这话就像是卖保险一样。是,弘历当然有登基的可能。熹妃提前来贩卖危机感,然后给姜恒一个兜底的承诺,想换取现在的利益。 挺好的推销套路,但是…… “不必了。”姜恒断然回绝。 熹妃想过皇贵妃会犹豫会拿捏人会想要更多实在的保证,但真没想到她一口拒绝。 不由色变:“难道娘娘是觉得自己儿子一定能够做皇储吗?” 姜恒摇头:“储位事是天子事,除了皇上谁能定准。我不应,不过是你不可信罢了。” “一来,熹妃你从前面上平和无争,私下却三番两次传散流言更早早收买永和宫人,可谓为人外磊落实阴窄,不可与谋。” 熹妃完全怔住,她实没想到皇贵妃会这么不给她面子。 对姜恒来说这不给面子才刚开始:熹妃回宫后,她没有去翻旧账,已经是看在宫里两桩丧事的份上了。 熹妃却主动上门来PUA她,那就不好意思了。 姜恒对熹妃的脸色恍如不见,继续淡然道:“二来,熹妃对四阿哥并没有那么大影响力——四阿哥哪怕真做了皇上,熹妃想来也只能是后宫耳听不见眼看不见的妇人而已。譬如现在朝上安南战事,四阿哥就此事上了什么折子?心内是什么主意?如今又在哪一部学着办差?” “熹妃知道吗?只怕熹妃知道的还不如前朝随便一个臣子多。” 被熹妃紧紧盯着,姜恒也没什么感觉:年氏当年以南海神鳄的造型挥舞大剪刀都不过如此,何况熹妃眼神杀。 而熹妃,不知是猛然破防呆住了,还是她脑子不如年氏反应快。姜恒说完话后都开始端茶杯喝茶了,熹妃才骤然起身:“你……” 姜恒淡然截断:“你?熹妃去圆明园多年,竟连位份敬称都忘了?” “说来,熹妃与其来本宫这里贩卖焦虑,倒不如回去弥补下生疏多年的母子关系。” 时间改变了许多事,不只有两人位份的改变,还有人的情感。弘历这些年是怎么孤自一人在宫里挣扎的,姜恒想也可知。母子亲情固然存在,但眼见生母栽的这样大跟头,让他再信任熹妃的处事水准那是不可能了。 母子二人应该交流很少,否则以现在朝上的形势,弘历绝不会赞同生母来永和宫。 熹妃来时的打算和信心,此刻完全粉碎。她眼前一阵发花,自己也分不清是被气的头晕眼花,还是畏惧。 这样的模糊中,她却还将皇贵妃鬓边一只东珠钗看的清清楚楚。 她知道该怎么样反击了! 熹妃扶了扶桌子,站直了冷道:“皇贵妃口舌锋利,早十几年于年氏的生辰宴上,臣妾就见识过了!但口舌再利又如何,皇贵妃应当也心知肚明,如今这个皇贵妃的位份就是皇上能给的最好的位份了!皇上这一朝,娘娘想来是做不成皇后的。” 似乎是觉得终于抓住了姜恒的痛脚,熹妃的声音有些失真,像是一把碎珠子落在瓷盘上一样带着破碎感。 “皇上要平衡朝局,就不会立皇后,免得哪位皇子成了嫡出,成了名正言顺的储君,重蹈先帝爷时先太子骄纵失矩拉拢朝臣的祸事!”熹妃看着姜恒鬓边的钗,东珠是皇后的专属饰品,内务府不会送错。那应当是皇上私下送了来安慰皇贵妃的。 可给了她东珠又如何?专宠多年又如何? 熹妃冷道:“哪怕有东珠钗也不过只能私下戴一戴,大典之上依旧只能穿皇贵妃的朝服,带琥珀朝珠,而不是东珠朝珠!” 姜恒还真是第一次见熹妃这样锋芒外露。 应该是破防挺厉害的。 熹妃的破防,忽然让她想到了中秋前皇上与她说的话。 皇上神色很平静,跟聊家常一般说起:“皇后的周年祭礼已然过了。朕让钦天监为你算个好日子,好下封后的圣旨。” 姜恒原本在对着镜子梳发,闻言不由转头看皇上。 皇上就顺手接过她的梳子慢慢梳着,并不在乎方才的话若是传出去会是多么地震的效果一般,似乎册封皇后就是这么顺理成章,就像犀牛梳穿过柔顺的发丝一样。 他继续道:“圣旨先下,册封礼要等皇额娘满三年孝期后。” 姜恒下意识点头:这是正例,譬如先帝爷驾崩,皇上登基后也是先拟封后的圣旨,雍正三年补行的册封礼。 点过头后,才反应过来似乎把封后的事儿一并应下了,不由开口:“可皇上……” 皇上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手按在她肩上,压出一片微沉温热的触感。 “朕只是要册你为后,与旁的都没关系。” 大清只有八个开国功爵封了铁帽子王,之后再无封例,可皇上觉得十三弟值得就偏要给怡亲王府一个铁帽子王;张廷玉是汉人,在此前也从无旧例,但皇上觉得他为官足矣,就会给他配享太庙的荣耀。 就像现在,不管弘昑是不是他属意的继承人,不管此举是不是会打破皇子间的平衡,他只觉得她应该是,自己也想要封她为后,就这样做了。 做一个皇帝,平衡朝政固然重要,但要是总被朝政平衡了去自己的本意,那也算不上什么有能为的皇帝! 且帝王的权数外,他本身就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 姜恒想着皇上的话,再看眼前的熹妃——熹妃总觉得她们是一样的,在等着儿子的出人头地。 可对姜恒来说,儿女是儿女,他们有自己的前程要奔赴,她也有妃嫔这个职业要做好。 这些年来,她时刻体会皇上的喜忧,从活页册到甘特图,数不清的小心思都是尽心为皇上分忧;将太后当做自家的长辈来孝敬,把皇后作为上司兼前辈来尊敬,把每一天的宫务当成工作一样持之以恒尽力优化。 她没有在等儿子带来的太后位。 这皇后的位置,是她应得的升职。 可她说出来,熹妃大抵也是不会,不肯去理解的。 在熹妃的眼里,皇贵妃轻轻笑了。 十多年过去了,皇贵妃笑起来的样子,竟与从前没什么分别。那一双眼睛在宫里待了许多年,竟然还是乌澄澄的,笑起来似漾开透明的水波般。 熹妃看着这双眼睛,丝毫没有被自己的狠话打击到的愤怒伤心,竟然还带着真挚笑意,就觉得心窝子疼。 她不由转身道:“永和宫是贵地,臣妾站不起,从此后再不敢来拜见!” 然后足下疾行而去。 姜恒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不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啊,以后应该还是要来的。 而疾行出门的熹妃,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永和宫:这个地方再也不想来了!好在也不需要来!嫔妃需要给皇后晨昏定省,但可不用给皇贵妃请安——先帝爷年间立过好几位皇贵妃,从没有强召嫔妃请安的先例。 她再也不必来永和宫见令她破防的皇贵妃了! 七天后,封后的圣旨遍传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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