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姜恒的感情,之前是要报天大的恩情,现在却更多了一份说不出的亲近。 引桥走后,秋雪就道:“主子,要不是引桥是个有良心的姑娘,贵妃娘娘这法子,可真让人难受。” 一旦引桥真的由贵妃引荐了侍寝,姜恒这边会很难堪。 都知道信贵人是‘见义勇为’,为了个普通宫女,弄得敬事房副管事陈得宝都被流放了。要这宫女最后却反过来咬一口夺了永和宫的恩宠,那后宫里嘲讽和看热闹的唾沫星子能把姜恒淹死。 “主子,这一回回的,从送金鱼到周氏又到引桥!贵妃真是盯着您不放了,横竖咱们也知道翊坤宫的意图,要不要做点什么?” “先等着吃席。” 秋雪:“啊?” “再过三天,就是贵妃的生辰了,咱们先等着吃席。”
第44章 吃席中 引桥握着手里的天南星药粉的荷包。 今日信贵人反复问了她:“你接触天南星草,除了皮肤上起疹子,还有没有旁的喘不上来气,或是眼睛看不清什么的病候?” 引桥非常肯定地摇头:“就只是发疹子。当时教导奴婢的嬷嬷,身上风痹严重的很,手指脚趾的样子跟旁人都不同了,像块长歪了的树疙瘩一样。她才不管我碰这天南星有什么后果,她疼起来要死要活的,哪里管我,多番要我给她熬药。再小心,前前后后碰到这天南星粉也有好多回。好在都是身上起一片红疹子,洗过了两三个时辰就下去了。” 姜恒这就确定,引桥对天南星粉只是轻微的皮肤过敏症状。 于是对她道:“你跟贵妃宫里来往了一月,若是这会子忽然翻脸抽身不肯,贵妃肯定会觉得被你戏弄了,是不会罢休的,总要寻你的麻烦。你不如依旧敷衍着翊坤宫,约摸着贵妃要叫你去那两三日,你就用上天南星草,也好有个借口混过去。” 让贵妃觉得引桥没福气,可比贵妃觉得引桥‘身在曹营心在汉’,之前都在做卧底强多了。 引桥立刻就应下了:“奴婢当时敢跟翊坤宫往来套话,想的也是这步退路。贵人放心,我既然到了内务府,就想着长长久久在内务府呆住了,混出个名堂来,要做再没人敢随便欺负的宫人。” 她可不愿意才挣出一条生路来,就把小命折在贵妃手里。 然而引桥现在望着天南星粉末,有些犹豫了。 她并不是为圣宠心动,想着不用天南星草,而是想着,她可不可以大胆多走一步——她对皇上的恩宠没什么兴趣,但她发觉,贵妃身边的甘棠,似乎有一种极压抑的想做小主的渴望。 她要不要试试看撬一下贵妃的身边人? 这是件冒险的事情,毕竟甘棠的心思没有任何证据,只源于引桥自个儿的敏感和直觉。此时的引桥对自己勘察人心的能力并不自信:若是她错了,甘棠只是故意做出这个样子来试探的,那她跳入圈套,翊坤宫那里只怕会扒掉她一层皮。 引桥犹豫了良久。 引桥有些左右为难不知该不该冒险,却还有人为了她为难。 敬事房苏嬷嬷是姜恒入宫时,内务府派来教导新入宫妃嫔规矩的四大金刚之一。姜恒当时就听说过她的履历,宫里各库各司的宫女,不少都是从她手里调、教出来的。她教过的宫女,从入宫的青涩到干练得用再到满年龄出宫,一批批流水似的。 姜恒心中尊称她为‘人形高考工厂’。 但高考工厂可以历久弥新,人的话,就会老。 苏嬷嬷今年刚过了五十五岁生日。 寻常宫女在宫里熬到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总共也就待十年左右。可她,已经在这宫里熬鹰似的熬了四十年。 她因读书识字,大约三十岁起就开始管宫中刑罚,负责给小宫女们讲宫规顺便调理她们的体统。 不到四十岁,苏嬷嬷就做了慎刑司的掌司。宫中凡有宫人犯了过失被送进慎刑司,都由她负责‘询问’详情,再依例判处。 虽说她尽力不冤枉了一个人,但慎刑司就是这么个地府判官批发大刑似的地方,没人不怕她。 而苏嬷嬷坐这个位置,也不可能不得罪人。 如今她年纪渐老,少了年轻时候的锐气锋芒,开始思一步退路了。 必得趁着她还掌权能动的时候,选定一个真正的关门徒弟才好。这样等她退了下来,还能安安稳稳的养老。 手里没有权利,就像是老虎没有了利爪,到时候没有人护着,她真要落一个晚年凄凉。 可惜继承人不怎么好选。 首先要这宫女读书识字、人有本事拎得清,能担得起慎刑司掌司这个位置,毕竟主子们不是傻子,不会让个棒槌当慎刑司掌司;其次还得这宫女与家里不合,立志永不出宫的,不能她培养了好几年,结果到了年纪徒弟思念家人出宫去了,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宫女要有良心,懂得记住恩情,不能她扶人上了位后,徒弟反过来把她踩在脚底下当垫脚石。 苏嬷嬷寻觅了两三年,心内挑了一二苗子,却又被她淘汰了。 直到引桥出现。 心思灵透,会写字算账,死了出宫跟父母过活的心——这不就是她的梦中情徒吗? 苏嬷嬷很满意,只剩下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考察引桥有没有良心。 而苏嬷嬷很快就获得了这个机会:圣驾离宫后,贵妃宫里的人开始接触引桥了。苏嬷嬷在宫里多少年,看人看事格外准。贵妃的宫女甘棠第一回 来,苏嬷嬷就把她的来意猜了个大概。 正好了,可以借机看看引桥的人品:信贵人算是她的恩人,而皇帝的恩宠又是这宫里女子最难抗拒的利益。 当大利与大恩冲突的时候,最能检测一个人的品性。 苏嬷嬷静静看着,并通过自己的人脉给甘棠行了很多方便:要不然内务府都是眼睛,也不会由着甘棠一次次光明正大找引桥,还没什么人察觉。 如今谜底将要揭开,以苏嬷嬷的心性,都有点睡不着觉。俱她的猜测,贵妃要用甘棠,必然会借助她即将到来的生辰。 毕竟皇上已经半年不翻贵妃的牌子了,贵妃也不怎么敢去养心殿请皇上。但贵妃的生辰,皇上想必还是会去探望的。 贵妃应当会那日把引桥叫了去,梳洗打扮一番,让她在席面上伺候着布菜或者浣手等活计,让皇上看看是否中意。若是皇上喜欢,贵妃把人送上,皇上也会记得贵妃的‘贤惠’——从先帝爷起,宫里主位们送上自家宫女争宠固宠就是这个流程,苏嬷嬷见多了。 而引桥,只要跟着贵妃的人走了,就说明她放下了恩,选择了利。 苏嬷嬷如何敢收这样的徒弟?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 苏嬷嬷警惕起身一看,然后重新躺回去笑道:“我就知道,不敲门敢进我这个慎刑司掌司的房里,也只有你了。” 来人也是个五十来岁的嬷嬷,但比起苏嬷嬷的严肃如阎王爷,一看就是慎刑司的好人选,这来人非常和气,看着像一位好说话的祖母。 但她来头很大,是负责整个后宫事务的内务府副掌事古嬷嬷。 在内务府,只有一个人在她之上,就是挂名的大总管苏培盛。还有一个跟她平级的副掌事太监。 她笑眯眯坐下来:“还在想你那个没收成的小徒弟呢?八字没一撇,我劝你不必太上心。” 苏嬷嬷道:“你是不着急,你的亲侄子娶了皇后娘娘身边放出去的宫人,如今你算是乌拉那拉氏一族护着的了。将来退下来,皇后娘娘也会安排你去养老。我可是不行呐,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铁面无私坐不住,但铁面了,难免得罪人,你不让我收个徒弟,到时候死了都没人埋。” 古嬷嬷叹道:“我知道你找徒心切,但也别抱太大希望,这宫里的女人,有机会的,谁不愿意做小主?何况那引桥生的也俊俏,能争当然要争一争。” 苏嬷嬷摇头:“我看未必,那孩子的眼睛,你没见过,虽是狭长的媚眼,眼神却是我见过最冷清的。” 两人关系好,古嬷嬷本来就是先打击下老友积极性,免得她失望太大的,此时见她坚持,就仍旧笑眯眯道:“好,横竖贵妃娘娘生辰就在眼前,到时候自然就分明了。” “你那日……” 古嬷嬷接口:“你放心,我不会拦着的。贵妃宫里但凡有人来寻她,我就当看不见。” 秋雪跟苏嬷嬷的想法不谋而合,这夜里,她边检查汤婆子和炭炉,边对姜恒道:“贵妃娘娘应当会借着自己生辰,让皇上看一眼引桥姑娘吧。便是这回引桥姑娘借天南星草躲了过去,以后贵妃再叫怎么办呢?” 总不能这么巧,次次都脸上发疹子吧。 姜恒正窝在温暖的炕上,闻言疑惑看向秋雪:“你是觉得,贵妃只让皇上看一眼引桥?” 秋雪点头:“是啊,总得让皇上看看喜不喜欢,若是皇上多瞧些,才好有个借口送人不是?” 姜恒笑道:“秋雪啊,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贵妃做事会顾忌旁人喜不喜欢?” 姜恒从暖和的被子里伸手给秋雪算:“当日新人入宫进储秀宫学规矩这件事。贵妃明明可以向太后娘娘请命,看太后娘娘的‘喜欢’,可贵妃做了吗?没有,她只是先斩后奏直接去求了皇上的旨意,就半压着太后娘娘行此事。” “之后给我们出考卷,贵妃也可以顾着皇后的‘喜欢’,请她先阅卷,以示尊重。然而贵妃还是没做,我听说她全程都是自己做主,把皇后娘娘撇在了一边。” 姜恒的手凉了,就又塞回被子里去,然后总结道:“一个人做事,是由性格决定的。贵妃的性子就是:我要做的事,必要做成!如果旁人有可能不同意,那贵妃也不会想到去劝说别人同意,而是先斩后奏抢先做成——我已然做了,你只有接受。” 秋雪都听呆了:“主子的意思是,贵妃有可能想个法子,直接送上引桥……都不让皇上先看看……这,这不能吧,那可是万岁爷啊。” 姜恒后面的话就不好说了:皇上咋了,太后被先斩后奏过,皇后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过,这不正好,加上皇上,三个人就是吉祥如意的一家! “所以我才让引桥随身带好了天南星粉。贵妃若行什么出人意料的事儿,只怕会惹得皇上大发雷霆的。引桥若不赶紧有个缘故脱身,只怕会被皇上的怒火捎带上。” 天子之怒,就像台风一样的自然灾害,稍微被台风尾扫到一下,都可能没了小命。 见秋雪还在不可置信中,姜恒就笑道:“好啦,我也只是根据贵妃的脾气随便猜测罢了。说不定贵妃娘娘就转了性呢。横竖又不是咱们宫里的事情,等着就是了。” 九月二十九,贵妃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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