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认字写字,是为了完成姜恒的任务,如今却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苦学起来:娘娘现已是嫔位,瞧娘娘的势头将来定会更往上走的,这宫里的人会越来越多,他们必得多做事更忠心机灵,才能在娘娘心里留下位置。 而新进的人,自知比不得旧人的情分,则更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在信嫔眼里留下名字印象。 一时整个永和宫的氛围充满了竞争感。 姜恒觉得挺好,有竞争有动力。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道理,总是对的,而且也很公平:我卷的目标是皇上这位终极领导,宫人们卷的目标是我。大家各司其职都有事儿干,共赴美好未来。 果然,很快就有人发挥了小机灵鬼的本色,开始向姜恒贡献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这会子还能走张玉柱门路进永和宫的,总有两把刷子。 姜恒收到了几条新的消息,比如没有晋封的齐妃娘娘心情极差,长春宫甚至当晚就送了一个‘犯错’的太监到安乐堂去。还有秋雪之前未曾打听到的,这次妃嫔晋封的由头,或许来自于八福晋当面怼了皇后娘娘。 相当于永和宫的信息系统,进行了一次升级。 对姜恒来说,新年宴席以及年下各种祭祀并不是什么为难事儿。 她入宫来,后宫日常流程真是参加了不少了。 但有一件事始终在她心上惦记着,那就是将要见到姜姮的生母觉尔察氏。 京中内外命妇逢年过节都要入宫给太后皇后请安,但内、外命妇之间又有分别。 内命妇,即各王府的福晋、侧福晋以及宗室的夫人们,都属于皇室自家人,太后皇后常会酌情留下几位说说话。但外命妇,即官员的母亲和妻室,一般都是按规矩进宫请安后,就跟着大溜儿出去了。 姜恒入宫这大半年来,觉尔察氏作为一品诰命进宫拜贺过几回,但母女两个从来没有机会单独说句话,能遥遥看看对方的身影都罕有。 唯有过年的时候不同。 国人从古至今都是过年大于一切,什么事都是‘过了年再说’。甚至朝廷砍头,也没个年节下和正月里砍的,都会多拨牢饭养到出了正月再处决。 按先帝爷的旧例,大年初一命妇们入宫给太后皇后请过安,主位以上的嫔妃,就能在自己宫里见一见家中女眷。 虽说相见的亲眷数量不能超过三位,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但这样短暂的时间对于宫中女子来说也是弥足珍贵。 姜恒赶在小年前被晋封,正好赶上了见家人的末班车。 觉尔察氏是真没想到,自己今年入宫就能见到女儿! 观保出京后,觉尔察氏就在家中撑起一家子。 满洲许多大家族一直还带着些草原上的风气,男人外出的时候,女人就要料理家里家外。故而觉尔察氏也知道些京中的官场变故,那官员真是一批批跟割麦子似的被皇上收割走。 她一直关注的后宫更是如此:有两位新人嫔妃失去身份去种花不算,居然连贵妃都因事遭贬直降嫔位,怎么能不让人感慨君威浩大,君恩易逝。 觉尔察氏当真像那些童话故事里,把女儿送到恶龙窝里去的父母一样担忧。 这大半年,觉尔察氏想起女儿就胆战心惊。十三福晋常来走动安慰,只道信贵人颇得圣宠。 十三福晋自觉是安慰,觉尔察氏却更害怕了:自家女儿的性格绵软,得宠了在宫里怕不是要被人嫉妒坑害了去。 她原本只盼望女儿平安,没想到这么快升了主位。 觉尔察氏便哪个儿媳妇也没带,就自己到永和宫准备跟女儿再交代交代。 在看到星动仪、一世如意,芙蓉冻石鼎这些物件后,觉尔察氏就欣慰了。不为了东西珍贵,为的这些都带着养心殿的章子,是御赐之物。 因是内务府的宫女引着进来的,觉尔察氏就先按规矩来:“给娘娘道喜,恭喜娘娘升了嫔位。”等下回见女儿,就是在前头正殿里了。 秋霜给过红封,送走了引路的宫女,这宫里才剩下自己人。 觉尔察氏不是那种迂腐的人,没了外人还要板着身份,一口一个娘娘,一口一个臣妇的恭敬生分。 她很快就拉过姜恒的手:“好孩子,快让额娘瞧瞧。” 亲切的话语,温柔眷恋的眼神,让姜恒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秋雪来上茶,姜恒就顺道给觉尔察氏说起她的宫女的名字。听到这些风霜雨雪的名字,觉尔察氏就点头:果然嘛,算命大师还是很灵的,这些名字旺女儿! 秋雪秋霜顺着姜恒的介绍上来请安,觉尔察氏很快给出两个大荷包:“真是两个好姑娘。” 两人有点懵:就听一个名字,夫人怎么这么高兴呢。 果然女儿随额娘,都是和气大方的人。 而觉尔察氏就像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关心着女儿的生活,很快连声问着:“入宫来可受了什么委屈?皇上待你可好?太后娘娘待你可好?这后宫妃嫔可好相处吧?” 姜恒升位份之快,足以回答前几个问题。 觉尔察氏的重点也在最后一个问题上:在宫里得宠也是树敌,女人没有被旁的嫔妃欺负吧。 姜恒笑眯眯:“额娘放心,我从来没跟人红过脸的。” 旁边的秋雪:……怎么说呢,也没错。主子从来没跟人红过脸,贵妃娘娘跟主子红脸那就是她的问题了。 关心过女儿,觉尔察氏记起了此番进宫第一要事,就是跟女儿建立一个沟通的或者说送钱的渠道。 她曾经想过,这次入宫的时候多给女儿带点金银来,但外命妇入宫,连小丫鬟都不让带,行走坐卧都得听宫里人指引,能带多少金银?她就算把手臂上都套满了金镯子,再配两条金腰带也带不了多少的。 而银票倒是好捎带,偏生又不实用。 一来银票面额大,一出手就是一张银票,家底子再厚也禁不住这么个赏法还容易被人当成冤大头;二来这宫里银票流通不太畅,宫女们是没法出宫的,银票很多时候相当于一张纸,太监们有一部分倒是可以出宫,但都是奉旨出去办差,也不定有空去兑银子。 没有实在的金银方便。 还是建立个长久的运输系统才够。 说起这事儿,觉尔察氏再次烦死了曾经的贵妃,如今的年嫔。 都怪她当时协理六宫只手遮天的一句旨意,新人嫔妃都没法带自家的丫鬟入宫——否则的话,带家生子的丫鬟入宫,虽说丫鬟本人会入了内务府的宫女籍,但她家人还在府里,就是一条天然的通道。宫女跟家人在顺贞门见面的时候,就可以把金银递进来了。 宫内宫外禁止夹带绝大部分东西,唯有金银不禁。只因妃嫔份例是孝庄太后时就定的规矩。老祖宗规矩轻易不动,但通货膨胀也是现实,只靠份例的妃嫔,可要过得紧巴巴。 总不能宫里发的少,又不许人家娘家补贴吧。 姜恒听额娘仍旧要给她塞钱进来,就道:“额娘,其实也不用。当时带进宫的钱加自个儿的份例,只要调停得当是够用的。便是有人情往来,也是有出有入,我都算着账呢,去岁贵人位份都没有不凑手的时候。”前世姜恒就用惯了记账app,早上买个茶叶蛋都不忘顺手记一下,所以对自己的开支心里很有数。 收支算的非常精准,这一年贵人圆满毕业,还盈利不少。 到了嫔位,应当会更加宽裕。 “不用阿玛额娘想法给我送银子……” 她还没说完,就被觉尔察氏斩钉截铁拒绝:“你这孩子,才当了半年家就说起大话来了。银子怎么能有一定够用的时候呢?有备无患才是好的!譬如咱们家里,进项虽然多,但保不齐哪一年下头的庄子遭了大天灾,入的银子少了,要是这一年家里再有嫁娶等大事骤然加了开支,若库里没有预备着的银子,岂不就要一时艰难起来?” “且你跟家里又不一样了,在外头急着用银子周转的法儿多了,你在宫里,一时短了向那里要去?难不成拿着你的头面去内务府当?” 慈母之心拳拳,姜恒只垂首受教。 母女两人的交流刚告一段落,觉尔察氏就端起茶喝了一口。 而此时,秋雪却忽然上前,深福道:“夫人,奴婢有一事相求。奴婢家中有好几个兄姐弟妹,哥哥与弟弟都会些舞枪弄棒的粗事,姐妹的针线活跟奴婢一般,都是习自额娘,有几分火候。还请夫人提拔奴婢的家人,或是兄弟们做长随,或是姐妹们做个绣娘,但凭府上吩咐。” 秋霜在一旁都傻了:夫人和娘娘在说正事呢,秋雪姐姐怎么忽然开始给自己家人谋事啦?秋雪姐姐不是这么没眼色的人啊。 秋霜惊讶,却见夫人一点儿也不生气,连娘娘都是一脸了然。 觉尔察氏笑道:“秋雪姑娘的家人,必是好的。你在宫中只管安心当差,外头的家人不必惦念。家里男儿郎的事儿,等老爷回来再去安排,姊妹的事儿,现就能办了。与府里定下绣工师傅的工契就是了,都是活契,不会入了府上的奴籍。” 秋雪再福身:“奴婢一家子,都托主子和夫人的福了。” 秋雪是个很灵的姑娘。她跟引桥的家境其实差不多:都是最寻常的包衣人家,年景不好的时候衣食都艰难。当然她的命比引桥好:她爹娘都是老实本分人,乖乖在旗下做些小本生意,谨慎糊口。虽说也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样,更看重儿子,但倒不至于把女儿直接论斤卖了,仍是力所能及照顾着的。 只是秋雪家里人口多,上头有哥哥姐姐,下头有弟妹,五个孩子里,秋雪生在最中间,不可避免成为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这就锻造了她从小就会揣摩人心和眼色的性情,也让她产生想要过好日子的渴望。 于是新人入宫后,秋雪咬了咬牙,拿出攒了三四年的体己,寻了门路,从尚衣监脱出身来,想要从新人嫔妃这里博一个出路。 好在她门路与运气并存,被分到了新人里位份最高的信贵人处。 从那时候起,秋雪就兢兢业业开始做自己的宫女。 如今信贵人已经成了信嫔,秋雪也成了宫里有名有姓的一等宫女。她很感激和很知足,也愿意长长久久呆在这永和宫里。 宫女们见家人并不怎么难。 秋雪这两回见到家人,就见额娘脸上笑容多了,拉着她道:“观保大人府上对咱们家照料颇多。逢年过节都会让家中管事送些过节银子来,说是偏劳你在宫中服侍贵人。” 额娘因生过五个孩子,家中又不宽裕,操心的事儿多,四十岁的人,看起来比宫里那些五六十的太妃们都要沧桑很多。 她有些粗糙的手紧紧抓着秋雪道:“姑娘,咱们是老实人家,做人要有良心。自打你进了永和宫,瞧着这些守门的公公们对你都客气了,也不至于跟额娘似的,一直对着针线熬坏了眼睛。如今不单你,咱们家里也受了都统大人府上许多恩典,你在宫里要好好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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