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缓慢前行时,约好要出道成为大明星的伙伴早就坐上通往新世界的特快列车了。人总是在往前走,不管是自己走还是被推着走,就像没有人会一直对着得不到回应的空旷山谷大声呼喊,这个道理他早该明白,但是从郑在玹那里知道沈意疏一直以来闭口不言的某些事情时,嫉妒和愤怒之余又感到了深深的悲伤,想要立即去质问的念头如潮水涨了又落,最后将他迎头掀倒。没有立场,更没有必要,过去经受且消化了多少的负面情绪他不得而知,但至少现在她是快乐的,逼着人回忆、叙述、自己再来欣赏这些痛苦时刻是一种罪过。 只是郑在玹很尴尬,可他总不能拽着弟弟的手说我真的没关系你不用这么惶恐吧? 这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在飞机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十几个小时,期间还有小孩子断断续续地在哭,不仅没休息好而且还很疲惫,大家回了宿舍洗漱完倒头就躺下了,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调整回来时差。 没几天就又要出国录团综,沈意疏只能趁着这中间的时间赶作业,Kenzie让她一个月交五首以分手为主题的歌曲上去,现在勉强写完了两首,剩下都是没谱曲意境也不完整的小段歌词。灵感本就难得,更遑论还有质量的要求,就算是练手沈意疏也不想随便应付,再者万一被老师看中了能当组合的收录曲呢? 这么想着沈意疏又一头扎进工作室,逼着自己听歌读书观影,活到21岁才迎来初恋的沈某人虽然没有过分手的经历,但不妨碍她从别人的作品里获得这种体验。正好和郑泽运约了在工作室见面,也许她还能从他那儿增长点见识。 炸毛仓鼠:你根本不爱我!我就是个工具人! 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坐了直升电梯上去,下车前郑泽运瞄到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车库里打转,看起来像找不到电梯或者出口,于是给他们指了方向,两个孩子表情懵懵的,也不知道到底听懂没,丢下一句语调奇异的谢谢就跑开了。 不过为什么会有人大中午的跑到车库里来,也没家长跟着,不怕走丢吗? 轻车熟路地刷密码进屋,上一次跟着裴珠泫上来时沈意疏就给他们俩录了指纹,也说了密码,以防有紧急情况要过来就不用她开门什么的。 出了玄关就是客厅,没开灯,窗帘也拉得紧紧的,沈意疏正盖着毯子窝在沙发里用投影仪看演唱会。见到郑泽运,她在笔记本的播放界面上摁了暂停,又用遥控器打开天花板上的一圈小灯,不亮,但照明足够了。 “不是说下午过来吗?我还没有做饭,要不然点外卖?”沈意疏往旁边挪动身子,留了一个空位给郑泽运,瞧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忍不住笑,“不是,为什么还要买花?就算不是玫瑰拿着一束百合走在路上也挺引人注目的吧?” “我今天开了车,在地下车库直接坐电梯上来的,没有碰见什么人。”郑泽运取下口罩,把花放在茶几上,开车出门的时候路过花店看见门口摆着的花开得都很好,就进去买了一束,“好像没有送过你花,就买了。” 沈意疏瞥见百合花上的露水,很新鲜,确实开得很好,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故作叹息地说:“哥送了我花,但是我没有为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他正准备说什么,就看见她凑了过来,直起上身,手按在他肩膀上,弯着嘴角,表情认真,眼睛里漾起湿漉漉的柔波,像个抱石投海自愿殉身信仰的人:“我以前看过一本心理研究的书,上面写了人类喜欢爱抚拥抱和亲吻,我就回赠哥一个……” 后面的词汇被她统统隐去,用行动补全了句子。 颤着睫毛给予恋人一个久别的吻,难得的主动激发了他的热情,唇舌厮磨间好似有渐臻成熟的果实被咬碎炸开,酸酸甜甜的味道溅射至口腔的每个角落,这滋味简直妙不可言,比夏日雨更暴烈,比狄神酒更甘洌,寡欲的天父也向往不已,地上的凡人哪能抵抗得住? 在即将被反客为主之前沈意疏抽离了这个吻,抓着毯子飞快退到沙发的另一端:“礼物归礼物,我不会给哥第二次拒绝我的机会了。” 她说得那样义正言辞,活像刚才主动诱惑他的另有其人一般。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和“记仇”的沈意疏深究,郑泽运瞥到投影布上的画面,认出来舞台正中的Hyde,问道:“在看演唱会?彩虹乐队?” 沈意疏惊讶脸:“诶,你知道?” 被沈意疏这个反应取悦到,郑泽运说起话来多了些自己也不易察觉的愉快:“你不是说过喜欢这个乐队吗?我有去了解你的喜好。” “既然如此,来个无奖竞猜吧。”沈意疏又起了玩心,“哥猜猜我最喜欢什么,不难,很好猜的。” “我怀疑你在给我挖坑。”郑泽运的语气里无奈居多,“告诉我吧。” “下次请务必配合我,男、朋、友。” 咬重了最后几个字的发音,沈意疏复又开口,字句恳切,日月仿佛都融化在此:“我最喜欢的,当然是你呀。” 胸口有过一瞬的震颤。 身体速度先于大脑反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沈意疏已经被拉进了怀里紧紧抱着。倘若两人不是拥抱的姿势,那么沈意疏一定能看见郑泽运无法被藏起来的笑意: “那太巧了,我也是。” 表白过后沈意疏才想起来自己的作业,内心里的小人忍不住扶额叹气:眼下正处在恋爱的高点,她看她是别想写完剩下几首所谓的分手情歌了。 罢了罢了,dead line才是第一生产力,等Kenzie来催的时候她一定能写出来的。 倒也没被爱情冲昏头脑,沈意疏还记得今天的一项重要日程,示意郑泽运松开自己:“哥帮我拿一下那边的书,对,就倒扣着的那一本。” 长手一捞就够到了书,郑泽运看了看封面,一个浮世绘风格的妖娆女子,边上是几个汉字,写着标题《乌有乡人》,作者泉润一郎。翻过来看内页,竖排日语,平片假名穿插着汉字,看得人直眼晕。 “怎么样,能看懂吗?” “看不懂。”郑泽运诚实地摇头,把书递给沈意疏,“怎么在看这个,你的毕业论文参考书吗?” “马甲哟(没错)。是个很有趣的故事,正好那天电话聊天里提到了一下世外桃源,我就把它又翻了出来。” 沈意疏没有接过书,翻到了扉页,印着《桃花源记》的原文:“韩国人知道陶渊明吗?对他的桃源理想了解多少?” 日韩两国的文化受中国影响都颇深,陶渊明作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名声和诗文早在古时候就流传到了朝鲜,文人雅士们也欣然接受了他的桃源说,作为自己政治失意后的精神寄托。郑泽运虽然被足球占去了大半个少年时期,但也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学生,陶渊明当然是学过的,后来认识了沈意疏又在坚持学中文,眼下倒是勉强能看懂这篇文言文。 “总之你知道桃源代表的是一种空想精神就好了,是理想中的大同世界,当然也是注定会失败的,所以最后武陵人再没有找到这个地方。” “如果要把这个融进歌里,似乎会是个悲伤的结局。”郑泽运说。 莫名被启发到的沈意疏:等等,容我去拿笔记一下! 看沈意疏拧开笔在本子上刷刷写了两排字,如非必要她平时还是会写中文,幸好她速记时写字也不算草,郑泽运一边看一边问:“‘无意得到后再失去的爱人’,准备以这个做主题吗?” “嗯,虽然Kenzie老师给的作业主题是分手,不过我觉得被分手应该也能算进这个大的范畴。”写完之后沈意疏抬起头补了一句,“多亏了哥,我好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法知道分手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郑泽运:……但我现在知道女朋友太撩了是种什么体验。 “言归正传,我专门做了ppt来讲陶渊明和他的桃源世界。”投影布上切到了ppt的页面,沈意疏快速放了一遍,部分需要展开的地方做了点讲解,然后简单说了说《乌有乡人》的内容,“在作者虚构的日之国里发生了一起叛乱,叛军首领被天皇的武士们追杀到窘境,为了不受辱带领妻儿和余部纵身跳崖,坠入名为子虚川的湍急大河,醒来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名为乌有乡的地方。 一个美貌女子对他照顾备至,首领在这个富庶温暖的地方摆脱了惶惶不可终日的逃亡生活,早已乐不思蜀。女子主动提出要和首领成亲并邀请他在此定居,首领欣然答应连忙询问什么时候可以举办婚礼,女子说别急让我带你去个地方,于是首领就见到了他被关押起来的妻子儿子和部下,原来乌有乡一次只能收容一个人,其余的闯入者都必须被杀掉。 女子递给首领他惯常使用的刀,修补好的刀更加锋利了,被杀的人完全不会感到痛苦,为了近在眼前的幸福生活首领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杀掉了他的亲人和心腹。正当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之时,女子突然显出了魔女的本来面目,用魔力把首领变成了牛,套上牛轭去田间犁田直至累死。 其实整个乌有乡都是魔女编织的幻象,闯入的外人要么被杀死要么被她变成动物,但是因为对魔女情根深种,这些变成动物的男子无法离开,甚至甘愿被她鞭笞折磨。魔女不老不死,所以乌有乡也一直存在,永远有人前赴后继地闯进此地,化作维持幻境的养料。” 听完沈意疏的讲述,郑泽运突然觉得手里这本书沉甸甸得可怕,不过就这个内容来看,果然是她会看的东西。 “好凶残的故事。”郑泽运给了最后的点评,“不过意外很贴合Red Velvet吊诡的风格。” 沈意疏皱起眉,她看的时候没往自身想,好像是可以拿来做回归的概念,以猎杀男人为乐的魔女布下甜美的骗局吸引对她们有兴趣的男人入局,肆意玩弄后再无情杀死。越想越觉得有趣,等下次回公司开会她就把这个点子报上去。 “确实是血腥又诡异了些,不过考虑到大众接受度肯定会把它美化之后再呈现出来。”沈意疏在电脑上敲了两下,切到其中一张ppt上,“魔女拿来骗人的是绮丽梦幻的乌有乡,武陵人发现的也是温暖和善的桃源,桃木在中国文化里可以驱鬼辟邪,蟠桃又使人长生,可以说和桃相关的意象都是积极正面的,你们完全可以从这个方向着手,构筑一个,嗯……VIXX的桃源境?” “那这首歌的意境就很大了,描写爱情未免显得太狭隘。”沿着沈意疏给出的思路郑泽运思考了一会儿,说。 沈意疏笑了:“你们去年的三部曲不就是描写的人和半神与命运的抗争吗?这么宏大的题材也做出来了,我觉得新概念也不会太难。何况很多歌曲也会用喜欢的这个‘你’来指代梦想,哥可以回去和Ravi哥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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