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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原也笑起来，他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面，“幸村精市吗？真的很想研究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他的说法很怪异，奈奈子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她软绵绵地笑起来，“那我先告辞啦。” 少女离开部活室，梳着大背头的男人撑着下巴，低笑一声：“阿拉，不是少男少女的恋爱故事呢。” 223. 柳生奈奈子坐着电车去往东京，在电车上，她接到了黑部勇太的电话。奈奈子纠结了半晌，还是给幸村父母拨通了电话。 224. 东京私人网球俱乐部。 幸村换回了平日里的运动服，他清瘦了一些，但穿上运动服就是让人感觉很精神，充满了生机和活力。 黑部犹犹豫豫地站在幸村对面，他年纪比这些少年们大一些，但性格并不十分成熟。刚才他一时口快就应了，现在面色又犹豫起来。 万幸，他跟柳生奈奈子还有自己的队医都说了情况，说完就挂了，怕他们不同意。 对于想要打球的渴望，黑部勇太应该是全世界最了解和偏向幸村精市的。他曾经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想到岩寺的陨落和岩寺的渴望，对于境况相似的幸村精市，他无法拒绝。 “别想着让我一球！动作太难看了！” 幸村利落地把黑部的平击打回去，幸村这两天运动量没跟上，但技术还在——从黑部的角度看上去，幸村的技术有了质的蜕变的苗头。 ——越这样想，黑部越觉得悲凉。 “脸色太难看了！” 幸村喊道。他的体力流失得有点快，但握住网球拍就像握住了全世界，那种力量感从和拍柄接触的手掌心流经全身。 ——什么嘛，这不是很有知觉嘛？ 幸村用余光看向自己的手掌、手臂和手腕，嗤笑他们突然而来的活跃和敏锐；他驾轻就熟地使用起“幻境”，对面的黑部勇太一个不留神，又坠回了幸村编织的世界。 ——不，那不是原来绮丽朦胧的幻境，黑部勇太明明看到了球，知道要伸手去接，但是，他却感觉不到网球和球拍相撞的愉悦。他凭着经验将球打回去，又突然坠入一片黑暗。 球场不再是球场，是自己内心的映射。黑部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岩寺场介抱着手臂跪在地上的身影。他又回想到，岩寺将他的绝招“鲸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自己，但自己未能被带着岩寺鲸落般的热忱赢下之后的比赛。 当时的球场就像现在这样，又大、又荒芜、又黑暗。输球之后，自己在想什么呢？——“幸亏没邀请岩寺来”。黑部呼吸越发急促，他抖着手，避无可避地僵直在这片恐惧中。 “这是什么？”黑部站在网前，他一度以为是上天对于平庸而毫无建树的他的惩罚——从某种角度讲，幸村精市的球，的确有这样的威能。 ——这是我最近一点点无关痛痒的体验。 幸村跳起来，将一个扣杀打在黑部勇太的脚边。 225. “太难看了！黑部君！接球啊！” 虽然体力下降得很快，但幸村精市的精神极其亢奋。这种久旱逢甘霖的快感让他完全无法放下手中的球拍，喉咙火辣辣地痛，好像被箍住了脖子，越缺氧越要大步跑动，仿佛在与命运较劲—— 如果有人就是为了打网球而生的，那就是我吧。 如果打不了网球，我根本就不是幸村精市了。 ——我宁愿死在球场。 幸村怀着偏执的孤勇又一次将球打在黑部勇太脚边，“给我动起来啊！黑部勇太！” “过去的早就过去了！给我动起来陪我打完这一盘啊！” 黑部勇太的手指挣扎般地动了一下，他眉眼漫上压不住的戾气，“你这小崽子……”
第58章 226. 柳生奈奈子和幸村母亲赶到的时候, 幸村和黑部两人仿佛在厮杀。 奈奈子推开门，看见一片黑暗。 正常人类世界不会发生的事情出现了。幸村站在球场的一端，全身上下都在发光。幸村将球打到黑部脚边, 黑部勇太明明在尽力回球, 但同时，奈奈子看到他发着光跪在地面上，满身失意。 俱乐部上空打着五台巨大的补光灯, 但网球场在奈奈子眼中偏偏是一片黑暗。少女站在俱乐部网球室的门口, 惊呆了。 “灭五感”。 幸村君，在这些天的挣扎中，研究出了属于他的绝招了吗？ ——柳生奈奈子一方面对于自己穿越一事心怀敬畏, 一方面觉得杀人网球未免超出世界观, 令人啼笑皆非。 但是现在，她后知后觉感到自己的胸口闷痛、呼吸急促、嗓子泛出血腥味——这是超出心肺负荷的后果；她一边看到球场上的两人在对战, 一边在一片黑暗中，看见幸村犹如被贬黜的天神, 发出凄绝的呐喊, 黑部负隅顽抗，眉眼难掩疯癫。 手指没有知觉，只有疼痛跗骨；眼前一片黑暗, 被压迫的绝望和窒息感包裹着她。 这是什么？这是谁的感觉？ 幸村精市浑身上下都是汗, 白色的运动衫贴在身上，湿透的鬓角洇出鸦羽般的发根。幸村的整个小臂都在颤抖，他使出全身力气也只能握紧球拍——他少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奈奈子恍惚站在门口, 她小声唤他：“幸村……” 幸村精市才有感知一般, 停下奔跑的步伐, 站在球场中看向母亲和奈奈子。 杏子阿姨眼中不知是悲还是怒。她想呵斥幸村不爱惜身体, 但对上少年猩红的眼眶、颤抖的手臂和孤注一掷的眼神，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幸村闻声看向柳生奈奈子，少女碧色的眼睛明亮依旧，但双眼仿佛没有焦距，她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不见了。” 杏子阿姨闻言，伸出手抓住少女的手腕，“柳生小姐？” 奈奈子好像听到了旁边有人说话，她将头侧向杏子阿姨的方向，但眼球没有转动，直直看向前方。 “嗨？杏子阿姨？” 少女的声音柔软，她能感觉到手腕处女人温暖的触碰，像包裹着一湾月华，她小声说：“幸村君真的……很喜欢打网球。” 少女摇摇欲坠，幸村仿佛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跑过来，双手扶住奈奈子的肩膀，球拍应声而落。 “奈奈子！你怎么了？！” “你一直很痛吗……我都不知道，抱歉。”奈奈子被一股力量扶住，但她感知得不甚清晰。手腕处的温暖渐渐消退，幸村和杏子阿姨的呼唤也越发模糊。当感知被抽离，人就像快要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 ——是了，她曾经离开过一个世界。 我不会又要离开了吧？ 奈奈子的力气被抽掉，她柔软地萎顿向地面，少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时，像戛然而止的一段夏天。 “手术会成功的。” 她轻声说。 如果她离开这个世界，一切都会偏回原来的剧情，幸村只要做手术，就一定会康复——这可能是奈奈子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好事。 她闭上眼睛。 227. 奈、奈、子。 na、na、go。 母亲给自己取名字的时候，坚持要她叫“奈奈子”。“奈奈”在日语里同音“nana”，是七月的意思。母亲喜欢夏天，她觉得夏日就是最美好、最明亮的日子。 自己的女儿，也会是最美好、最明亮的女孩儿。 “所以呢？” 奈奈子坐在纯白的世界中，抱着膝盖看向对面的女人。女人从头到脚蒙着一片白布，只露出一小截下巴。她的穿着让人联想到穿着纯白修女服的修女，只不过这人看起来跳脱得不靠谱。 “我可终于找到你了！”这个女人抓着柳生奈奈子的衣领，“柳生比吕士的妹妹本来应该叫柳生美纱啊！！！为什么变成了柳生奈奈子！！” “你是外来者吧？！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人！” ——外来者。 奈奈子向后靠甩开了她的钳制——“别碰我。” “你是谁？你要拉我回去了？” 她站起身来居然比白衣女人矮了半个头，柳生奈奈子、或者说林佳奈，怀着难以解释的怒火和恐惧，冷声质问。 “不，我只管副本奖励发放，”白衣女人也臭着一张脸，“你知道因为你我在这个地方滞留了多久吗？” 白衣女人就是《中学生就该好好学习》系统发放通关奖励的奉行史。它本以为这么个不高魔不高武的普通同人世界很好通关也很好清算，谁知最主要的闯关者迷失在虚假世界中，而不完整的世界吸纳了两个非玩家进去补充剧情…… 总之，它得给柳生奈奈子按照贡献值发放奖励。但是她堂堂B级奉行史居然找不着人！她找不着人！还风餐露宿七十二天，个中心酸难以言表。 最重要的是！奖励延迟发放会有复利叠加！“宇江琴子”的通关奖励明明只有45%，但因为自己发放奖励延时了七十二天！按照糖果屋的利率2.75%每天计算！她的奖励足足翻了7.05倍！ 这种程度的奖励足够其他通关者打脸人渣、救赎反派、拯救世界八回了！！！ 每一个找不到人的夜晚，奉行史都偷偷在天台上哭泣。天可怜见，它只带了刚刚好一倍的奖励啊！其余六倍它不就得从自己兜里掏吗？！ 加班可以，扣钱不行！！！ 天台的风好大，它好害怕。 “你这家伙，你害的我一整年都白干了！！！”奉行史又扑过来，双手抓着奈奈子的领子，奈奈子好像透过白布看见了她脸上晶莹的泪花。 ……柳生奈奈子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hello？被、被扣绩效的社畜？ 228. 奈奈子和白衣女人在高级病房里聊天。奈奈子醒过来之后，觉得神清气爽，夜风都温柔明媚。这位“奉行史”也天真可爱，奈奈子把桌子上低糖健康的点心递给奉行史，她乖巧地接过了。 正是下午八点钟，奉行史说别人看不见它、也听不见它说话，边吃点心边诉苦。这个世界，只有柳生奈奈子能够看到它，它风餐露宿，从东京迹部白金汉宫找到神奈川海岸线，最后又折回东京，终于遇见了柳生奈奈子。 奉行史捧着手里的热可可，擦干了眼泪。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单纯的奉行史这样说。 奈奈子的笑容可靠又温柔，“阿行你才是帮了我大忙呢。” 虽然她说的什么“自己通过更加高维的能量挣脱了因果律对‘外来者’的束缚”、“打破了‘外来者’和原著的次元壁”之类的话奈奈子一句也听不懂，并且坚定地选择了不相信。但现在她确定自己不会被遣送回原世界，也不会离开哥哥还有网球部。 她就像被塑料包裹着的一团水，终于戳破了那一层塑料膜，融入了海洋之中，再也不会被“外来者”、“外来者”地分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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