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已经知道了自由的滋味——美妙的自由的滋味,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滋味,怎么能再把她送进牢笼里! 莉齐鼻子一酸,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面痛哭,一面咒骂埃里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她哽咽着,“你要是没带我来这里来,该多好啊……你把我从牢狱里放了出来,现在又要把我送回去……他妈的!你简直是在故意折磨我!” 骂完以后,她心里舒坦了一些,眼泪也不再流了,但还是很郁闷,因为埃里克还没有安慰她,跟她道歉。 埃里克一只手臂搂着她,另一只手臂的肌肉微微紧绷,扯着缰绳,不让胯-下的这匹白马撒欢儿似的奔跑。 这匹马一直被养在歌剧院的马房里,是一匹异常骏美的阿拉伯白马,体态优美,皮毛艳丽而顺滑,即使光线暗淡,也能看出浑身毛发如昂贵的丝缎一般闪闪发亮。 这样一匹举世无双的骏马,却被豢养在地下室的马房里,当作表演节目的工具。 他看到以后,就顺手帮它牵走了。 剧院的马术师管它叫“恺撒”。恺撒性格温顺,极其忠诚,从不违抗他的命令,能看懂他每一个手势和眼神,但即使是它,也不愿到这阴冷的地方来,每次他吹完口哨后,都要等半分钟,它才会不情不愿地跑过来。 她却非常喜欢……这里。 地下宫殿建造于巴黎公社时期,原是公社社员为了羁押囚犯而建造出来的黑牢。 但不知为什么,公社失败以后,只有他发现了通向黑牢的暗道,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类似于命运的力量在告诉他,这是一座为你准备的监牢。 尽管在地面上已经有寓所,他还是在地下宫殿住了下来。 达洛加曾说,不管多么正经的房子,一经他手,就会变成魔窟。 的确如此,他精通活板暗门之道,能随心所欲地改造一幢房屋,任何人未经允许在他的房子里说话,都会被监听或通过回音传出去。 这的确是一座为他准备的监牢。 他在这座监牢里,完成了对寓所的所有构想。 他将住宅建造于地下的双层墙基之中,除了他,谁也不知道这幢居所的具体位置。 在这里,他可以潜心创作,研究学术,不受外界异样目光的干扰。 在地面上,他不管去哪里,都能看到反光的东西。 但在他一手改造的寓所里,每一堵石墙,每一个机关,每一条暗道都完全由他主宰。 他可以像神操纵创造物一般,杜绝一切反光的东西。 然而,不管这个地方再怎么适合他,曾经都是一个黑牢,墙上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缩写字母,很明显是那些不幸的囚犯留下的,任何一个人看到那些缩写字母,都会感到毛骨悚然;有的暗道还能看到堆积成山的骸骨,有的骸骨苦撑着仰望的姿势,渴望见到自由的曙光。 他却在这样一个黑暗、腐败、污秽的地方感到泰然自若,实在讽刺。 他在这里唯一碰到的活物,是一群老鼠。 它们无时无刻都在盗窃,都在遁逃,都在啃噬。 在这座巨大而漆黑的坟墓里,肮脏的群鼠是他唯一的邻居。 他厌恶这里,却又离不开这里。 再没有一个地方,能像地下迷宫一般,使他彻底远离世俗的纷争,远离镜面充满恶意的反光。 同时,这也是一个理想的牢狱。 他十分清楚,自己是一个疯子,头脑看似沉着冷静,极度理智,然而保持冷静理智的代价,却是不停地学习冷僻的知识,一旦他停止学习和思考,就会被自己异于常人的命运折磨到疯狂。 当一个头等聪明的疯子,爱上了一个女人,并且发现那个女人有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他会怎么做呢? 他会把她藏起来。 藏在哪里? 地底的寓所。 那里不见天日,到处都是致命的机关,还有他发明的能传声的空心砖,他可以像蜘蛛用银丝控制猎物一般,控制她的行踪。 只要她进入地下迷宫,她就再无逃脱的可能,无论去哪里,都会被千丝万缕的银丝套牢,动弹不得。 他不想伤害她。 但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他的人。 他要守着她。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卑鄙而龌龊,居然想用囚禁的手段,永远地留住一个人。 可是,如果不把她拴在视线范围之内,她有可能会离开他,爱上其他人——他其实知道这种事可能性极低,她虽然是个轻佻而娇媚的女孩,很乐意放送自己的秋波,但并不是谁都能博取她的爱意。 他只是怕万一。 万一有人比他更符合她的心意呢? 就算她不会爱上其他人,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跟其他男人调情,跳舞,对他们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他就难以遏制心中恐怖的妒火。 必须把她藏起来。 唯有她的脖颈处于他的手掌之下。 唯有她与他同处于暗室之中。 他才能感到短暂的、亢奋的、污浊的慰藉。 他卑鄙地对她用了催眠术,不想让她记住开启活板暗门的手法,以及通向地面的道路。 她一直充满信任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对他毫不设防。 她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如此信任怪物,不一定是对怪物慈悲,却一定是对自己残忍。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亲手把脖颈的锁链,交到了他的手上,给了他作恶的机会。 在地下那段时间,她就像一只黏在蛛网上的飞蛾,从头到脚都被他掌控了。 她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有一根罪恶的蛛丝在观察她的动静。 每当她有异动,他都能立刻了如指掌。 他是如此卑劣,如此无耻,如此不道德。 但当她被他用罪恶的蛛丝黏缠住时,他的的确确感到了强烈的满足。 起初,她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大多数时候,她都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猫,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心。只要他能让她保持这份好奇心,她就不会察觉到这是一个暗无天日的黑牢,更不会想到离开。 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使她已经探索完整个湖滨寓所,知道了这是公社时期的牢狱,也没有想过离开。 她只是一边吃他剥好的虾仁,一边感叹:“好可怕啊!”提也没提要离开的事情。 他以为她是因为发现了他的罪恶之念,不想激怒他,才没有提离开的事情。 谁知,她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 他强行扛起她的时候,她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眼中有不驯的怒气。 她说,他把她从牢狱里放了出来,为什么要把她送回去。 她把他精心准备的牢笼,当成一个自由自在的、不受约束的黑色旷野。 刹那间,想要把她藏起来的冲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仍然想要占有她,守住她,一辈子也不会放开她递过来的锁链。 但不再想让她待在地下。 相较于黑暗、污浊、潮湿的地下宫殿,她更适合活在明媚旖旎的天光之下。 “别哭了,这里配不上你。”他的头微微垂下,用大拇指擦掉了她滚烫的眼泪,吻了一下她的头顶,语气很无奈,“等我回来,我会带你去更好的地方。有阳光,有野牛,有农场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求求夸夸呀,最近心情有点子低落 这章掉落100个红包么么哒!!! -
第45章 Chapter44 莉齐听见这句安慰, 又扁起嘴,流下了热泪——农场那是多久以后的事情啊,他这是在给我画大饼呢! 生平第一次她乐观不起来了, 没精打采地靠在埃里克的怀里,面色沉郁地看着望不到尽头的螺旋楼梯,心想, 就这样吧,就让这匹会上楼梯的蠢马把她颠簸而死吧, 也好过回夏洛莱府邸坐牢。 尽管莉齐谩骂、哭泣、威胁、摆出视归如死的忧郁模样,还是被送到了地面上。 见一切已成定局,她语气沉痛地说:“你陪我散散步吧。” 埃里克自然同意。 他戴上黑色宽檐帽,又在脸上蒙了一条黑色丝绸方巾——只要外出,他要么以黑色丝巾蒙面,要么戴上白色面具。 莉齐看了一眼, 把那条黑色丝巾扯了下来, 塞进了裙兜里:“我只是想散步,不想把巡警招来。”只有劫匪才会蒙面,巡警看到蒙面人, 都会严厉地盘问身份。 埃里克侧了侧头,有些不自在。 只有光线暗淡以及跟她单独相处时, 他才会露出本来的面目。 现在是大白天, 阳光亮晃晃地刺目,帽檐根本不足以遮挡他的面容,人人都可以看到他那令人作呕的长相。 但相较于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惹她生气的后果显然更加严重。 所以, 尽管他不太适应, 还是依了她的要求。 莉齐知道他做出了不小的牺牲。她踮起脚尖, 搂住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脸颊,又亲了亲他的下颚:“别怕,有人敢笑话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因为刚哭过,她面色绯红,眼眶红肿,浅色眼睫毛湿漉漉的,似乎还闪着泪光。 她的面庞是如此标致而娇美,黑眼睛却像是坚不可摧的锋镝一般,焕发出一种随时准备战斗的精气神——为他战斗的精气神。 他忍不住轻声笑了,低沉温柔地说道:“嗯,我不怕。” 莉齐起先觉得他被迫取下丝巾的样子很可怜,见他笑了,又感到可厌——不过个十天半个月,她估计很难忘记,他强行带她离开湖滨寓所的事情了。 她高估了自己的气性。不到片刻,她就露出了一个快乐的微笑——埃里克给她变了个很有趣的小魔术,还手把手教她怎么变,只是她不够熟练,手指头也不灵活,怎么也变不出他那种神秘莫测的效果。 在他的手上,那枚小小的硬币就像有了生命般,完全服从他下达的命令。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地盯着他有意放慢的动作,却还是没弄懂那枚硬币是怎么从他手指间跑到她耳朵上的。 “噢,我不信邪了。”她下意识耍起了脾气,“你今天必须教会我,不然以后别来见我了!” 这分明是一句气话,他却猛地扣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望向他那双冰冷、锐利、不带感情的金眼睛:“你再说这种话,就永远别回去当你的伯爵夫人了。我会在你的手腕上拴一条链子,绑也要把你绑到古巴去,以免我回来后你不想见我。” 莉齐早就对他的恐吓无所畏惧了。 她倔强不屈地瞪着他,伸出两只手腕:“那你赶紧把我绑走吧,我宁愿去古巴喝海水,也不想当那个见鬼的伯爵夫人。” 听见这句话,他双眼可怖的寒意倏地消失了。 他揉了揉眉心,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在她的面前,连他自己都害怕失控的强烈占有欲,莫名显得有些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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