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的英俊男人恭维她,邀请她跳舞,为她作画,为她弹琴,为她作诗。 她醉醺醺地拢着黑裘皮大衣,冷眼旁观她的客人随意喷洒香槟酒,五彩斑斓的灯光下,香槟酒汇成了一条流光溢彩的小河。周围人都在起哄,叫她蹚上去,要为她作一幅香槟美人的画。 她踉踉跄跄地踩上去,随着音乐起舞时,四面八方的欢呼声差点掀翻屋顶,吵得好几户人家点起了灯,对他们怒目而视——那一刻,她的确没时间思念埃里克,可是等宾客散去,留下一地狼藉,对埃里克的思念就遏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不管她怎样宴请宾客,怎样铺张浪费,怎样对外面的流言不屑一顾,她都感到强烈的孤独。 她很想念埃里克,想念他的体温,想念他的手指,想念他低沉动听的声音,甚至想念他的嫉妒心和控制欲——要是他在她的身边,看到这么一群人对她大献殷勤,事情会变得多么带劲儿呀!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身边,她能随心所欲,畅所欲言,暴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 尽管现在的她已经很放肆了——她蔑视贵族,她玩弄艺术,她一掷千金;但是,跟地下那段时光比起来,不够,远远不够。 体会过自由的飞鸟,怎么可能再甘心回到笼子里?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难道他在那边碰到了什么意外,还是说爸爸并不在古巴,他扑了个空,觉得没脸回来见她?或者更可怕的——他跟爸爸一起遇害了? 古巴的情况那么危急,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孤身去那边,也不能保证一定将她爸爸平安带回。她当时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 还有,爸爸——她简直不敢想象,失去爸爸后的日子。 自从爸爸失踪后,她一直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因为想也无用。巴黎的日子已经够难捱了,如果她再任由自己悲观想象下去,她会活不下去的。 然而现在,埃里克也失踪了。 两件事一起压在她的胸口上,她再也无法轻松地将它们撇开了。 各种恐怖的画面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她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埃里克倒在战壕里,头上有一个血洞,好不容易埃里克扔出脑海,父亲遭遇海难,缓缓沉入海底的画面又浮现了出来。每个晚上都是如此,她快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但是在旁人看来,她过得快活又潇洒,府上觥筹交错,杯中的香槟酒永远不竭,画家们争相为她画像,钢琴家们争相为她奏曲,音乐声、打闹声和欢笑声不绝于耳,整个圣日耳曼区都能感到她铺张浪费的阵仗,听见金钱滚滚流进草坪的声音。 她是如此美丽,如此迷人,既有高贵的头衔,又坐拥巨大的财富,无论去哪里,都一片骚动,人声鼎沸。 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感到孤独,感到恐惧,感到不安呢? 可是,她真的恐慌极了。要不是她一直催眠自己,得打起精神,不能像个傻瓜似的胡思乱想,她可能已经以泪洗面,让全城的人看笑话了。 “等爸和埃里克回来了,”她心想,“我就再也不要和他们分开了。他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少了哪一个都不行。”她对这个想法非常满意,全然没想过,这两个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是否合得来。 就这样,时间一晃而过,进入了二月份。 莉齐孤独地度过了圣诞节,又孤独地度过了冬天,现在春天要来了——她才十七岁,难道她这辈子都要这样过下去了吗? 好在二月份没过几天,她就收到了一封信——看字迹,居然是爸爸寄来的! 莉齐的心脏猛地跳了起来,像是要从她的衣服里蹦出来似的。 她一边粗鲁地撕开信封,一边掐了自己好几下,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啊,不是梦!真的是爸爸的信! 亲爱的女儿: 我过几天将至巴黎,最近请勿外出。 你的父亲 落款是一个星期前。 刹那间,她激动万分,几乎有些呼吸困难,要是她束过腰的话,一定晕过去了,幸好她没有束过——噢,现在不是庆幸这个的时候,她终于可以离开巴黎,去其他地方了! 不过,她要怎么跟爸爸提离婚的事情呢? 天主教认为,人一旦结婚,就绝不能离婚。尽管法律允许离婚,但离过婚的人,无论男女都会被打上不幸的烙印,从此被教堂拒之门外——管他的,到时候她会说服爸爸的。 对了,她的心又冰凉起来,爸都给她来信了,为什么埃里克没有? 难道他——她连忙把这个不祥的念头撤回了,父亲平安了,埃里克一定也是平安的。 收到父亲的信以后,她再也没有举行过宴会,每天伫立在窗前,如饥似渴地往外望去,渴望看见最想见到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深爱的情人,另一个是她深爱的父亲。她真想马上扑到他们的怀里,狠狠地撒娇。 终于,收到信的两天以后,她看到两个人骑马朝这边走来。 那一刻,她的心脏急速地捶着胸口,几乎崩开花边胸衣的纽扣。 她最先认出的是埃里克的马——那匹异常骏美的恺撒,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等白缎般耀眼。不过,骑它的并不是埃里克,而是一个精神但消瘦的中年男人。 莉齐起先没认出那个中年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因为艾德勒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他瘦了许多,颧骨高耸,脸庞因过度日晒而涨得通红,蓄起了两撇髭须,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衣,不像首富,更像一个粗犷而警觉的匪徒。 他后面的埃里克也没好到哪儿去。 他戴着白色面具,骑着一匹黑色公马。 离开时,他衣着讲究,马刺雪亮,回来时却衣衫褴褛,大衣和高筒皮靴都满目疮痍,衬衫破得连扣子都系不上,露出了一些结实的胸肌。 他目光冷峻而野性,整个人比起离开时,变得更像一头冷漠凶狠的掠食野兽,一个十恶不赦的亡命之徒。 他一只手控制着缰绳,另一只手微微垂下,半按在鞣皮龟裂的枪袋上。 他们在那座岛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平安回来了! 莉齐连披肩都没有围,穿着晨衣,直接跑了下去。 推开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苦恼地想,等下该投进谁的怀抱呢? 不知道埃里克有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告诉爸爸。 这件事显然不值得犹豫,因为艾德勒一看到她,就微笑着张开了双臂:“我的小姑娘,你好像变漂亮了!” “哦,爸爸!”她立刻扑进了艾德勒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瘦了许多的腰身,同时,她也没忘记露出一双眼睛,望向埃里克。 他站在艾德勒的身后,金色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贪婪、饥渴、全神贯注地紧盯着她,一刻也不曾移开,一刻也不曾放松。 假如目光有力道的话,她的身上已被他的眼睛留下好几道青紫的印痕了。 很明显,他的想念比她还要深刻——她已经非常非常想念他了,他的想念得深到什么程度呢? 不知过去了多久,艾德勒松开了她,转过身,让出后面的埃里克,居然跟她介绍了起来: “忘了介绍,姑娘,这是我在古巴结识的朋友。他在古巴做的那些事,一本书都讲不完,比你看的那些冒险小说有趣多了。你要是让兰斯请我们好好喝一杯,我就让他亲自给你讲讲,我们在古巴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我这脑子,居然忘了告诉你,我前段时间‘失踪’,是因为被迫留在了古巴。” 艾德勒似乎很想他们认识,又对埃里克说道:“这是我的女儿,嫁给了夏洛莱伯爵,你可以跟我一样叫她莉齐,也可以按规矩叫她夏洛莱太太。” 莉齐的心“咯噔”一下,心想,完了,爸怎么一回来就给她添乱。 果不其然,埃里克朝她冷淡地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德·夏洛莱太太。” 艾德勒说“夏洛莱”时去掉了“德”字,意在表明他不在乎兰斯的爵位;埃里克又把这个“德”字加上了,就显得有些生硬且阴阳怪气。 莉齐觉得,等下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时,艾德勒已大步走进夏洛莱府邸,去找兰斯了,似乎想跟兰斯来一场岳父和女婿的叙旧。 莉齐看看艾德勒,又看看埃里克,一阵为难,不知该跟上去,还是留下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掉落50个红包么么哒 -
第49章 Chapter48 不等她做出决定, 埃里克就已经上前一步,擒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掌比以前更加滚烫,似乎自离开的那一日起, 思念就不断往他的体内添柴加火,每一日都比前一日燃烧得更为浓烈,更为凶狠, 汹涌的热气从他的掌心里透出来,烫得她皮肤一阵刺痛, 仿佛烫伤了似的。 她再也压抑不住见到他的狂喜,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扑进他的怀里。 “哪怕爸的眼睛瞪得像碗一样大,”她想,“我也要抱住他。” 埃里克却用手把她拽开了。 莉齐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又不解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说道:“我身上太脏了。回来得急, 三个月只洗了两次澡, 如果泡在海水里算洗澡的话。” “啊。”她眨着浓眼睫毛望着他,很想说她并不介意,然而鼻子的确闻到了一股成分复杂的气味, 除了鲜血的腥味儿,还有原始森林的腐叶土味儿、海水的潮腥味儿, 以及被烈日暴晒过的干草堆的气息。 她忍不住嫌弃起来:“那你快去洗洗吧——天啊, 让爸也去洗洗!我刚还抱了他,他居然没有推开我!” 莉齐一边说,一边把埃里克赶进了盥洗室。 她虽然爱他, 但着实有些受不了这味儿, 要不是父亲和兰斯都在, 她恨不得亲自进去, 拿刷子给他刷一刷。 赶完埃里克,她又朝父亲嚷道:“爸,快去洗澡,你不能把虱子带到屋里去!天啊,你们干吗回来得这么急,就不能在外面洗个澡吗?” 艾德勒刚倒了一杯白兰地,还没来得及喝下去,就被莉齐赶到了另一个盥洗室。他对兰斯无奈地耸耸肩:“看看她这一家之主的口气。” 兰斯勉强笑了笑。 艾德勒将白兰地一饮而尽:“来了,宝贝儿,别嚷嚷了。你也不希望别人知道你爸爸有虱子吧。” 把艾德勒推进浴室后,莉齐总觉得自己身上也痒了起来,不得不也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她哼哼唱唱地去换了件玫瑰色丝绒的便袍,用红宝石饰针别住一顶小小的羽毛帽,走到走廊,往下一望,想看看艾德勒他们洗完了没有,却见兰斯面色苍白,死死地盯着壁炉上方的纹章图案,不知道在想什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3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