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黄九郎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 这种对爱情的忠贞让他震撼,更让他敬佩,也让他羞愧。 也是从那时候起,他才意识到,自己对秦川的心思是多么的龌龊,一旦挑明会对秦川造成怎样的困扰和负担。 他不想秦川疏远他,更不想秦川厌恶他,所以就一直隐忍按耐,甚至落荒而逃般地不辞而别。 这次他之所以去而复返,就是因为感应到秦川有难,这才以此为借口,来见秦川。 只是再见一次,也只是让他更深切地认识到:秦川根本就不需要他,秦川心里眼里就只有表妹柳姑娘一个。 或许秦川真的不喜欢女子,却并不妨碍他喜欢柳姑娘。 这世间有些心动,本就是可以超越性别的。 黄九郎翻来覆去的,从下午直翻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而秦川的心情,和黄九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黄九郎有多么苦闷,秦川就有多么快活。 就秦川而言,他这场县城之旅,最大的收获不是得到了县令的赏识,也不是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儿女,而是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对表妹的心思。 最开始变成秦川的时候,面对现成的未婚妻表妹,他只是觉得尴尬和难以自处。 但柳姑娘温婉的性情和悲惨的身世,却引起了他的同情和怜惜。 在他意识到,如果表妹身上没有了这份婚约,将会遭遇更加悲惨的境遇时,他就决定要担负起表妹这份责任,不让表妹沦落到难堪的境地。 既然已经决定担负起这份责任,他立刻就决定,要强迫自己多和表妹相处,真正从身到心接纳表妹做自己妻子的事实。 别说什么模范夫妻就该相敬如宾,做蔡家妇时,他已经受够了所谓的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就意味着疏离,意味着客套,意味着夫妻二人除了家族和孩子之外,很难有更加深入的联系。 他做女子时,已经受够了这样的苦楚。如今成了男人,要对另一个女子负责时,难道还要让她也尝遍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吗? 或许有的人心思阴暗卑劣,自己吃过的苦,恨不得全天下的人也都吃一遍才觉得畅快。 但他不是那样的人。 秦川突如其来的亲近十分反常,柳姑娘先是惊诧,然后才是受宠若惊。 她自幼所受的淑女教育告诉她,自己与表哥还没有成婚,这样亲密是不合礼教的。 但是内心深处,她又十分喜欢与表哥的这种亲近。 在观察过姨母,发现姨母对此并没有意见的时候,她就很干脆地把准备劝谏表哥的话咽了回去。 ——就像表哥说的,反正这是在自己家里,别人也看不见。只要在外面的时候,把礼数做足了也就是了……吧? 独自一人的暗夜里,柳姑娘缩在被窝里,又羞又喜地捂住了脸,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哥。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都是通过相处才能培养的。 从前的秦川碍于礼数,虽然知道表妹以后会是自己的妻子,却因婚约的缘故反而更加避嫌。 柳姑娘虽然也是明白礼数之人,但身为一个无父无母、宗族欺凌的孤女,在未婚夫家寄人篱下,却又遭遇了对自己十分克制疏离的未婚夫。 这一系列的遭遇,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心思更加纤细敏感,身体也逐渐不好了。 后来,真正的秦川意外早逝,卢氏来了之后,毫不吝啬地表现出自己对柳姑娘的亲近与关怀。 天长日久,柳姑娘切身体会到了未婚夫对自己的在意,自觉终身有靠,便把那自哀自怨的心思收了,身体自然也就逐渐好了。 秦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喜上心头。 她固然怜惜外甥女,但更加看重儿子。 而且儿子是秦家的独子,是丈夫留下的独苗。若是外甥女的身体一直不好,将来必然于子嗣不利。 到那个时候,哪怕她再怜惜外甥女,为了秦家的香火,也不得不替儿子纳妾了。 眼见儿子开窍,外甥女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秦母的心事放下了一大半,身体也跟着好了。 可以说,秦家的日子是蒸蒸日上越过越好,也让秦川越发留恋这份温暖。 如今也就是时日尚短,待到三年五载之后,前世的儿女和今生的家人放在天平两端的时候,定然会逐渐向今生倾斜。 ===== 黄九郎离去后,秦川与柳姑娘一同送秦母回了正屋。 他把自己受到了县太爷赏识的喜事对秦母说了,哄得秦母欢喜之后,便被秦母面带揶揄地赶了出来。 “好了,为娘等你半天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对了,你表妹身子弱,你也送她回去。” 撮合的心思不要太明显,秦川不由脸上一红,悄悄去看柳姑娘。 恰好柳姑娘也偷眼看他,两人视线一对,都怔了一下,慌慌张张地避了开去,闹了两张大红脸。 秦母人虽老眼却不花,这一双小儿女在自己眼前打得眉眼官司,她如何看不见? 老人家暗暗一笑,一手推着一个,假作不耐地笑道:“快走,快走。你们两个,莫要在这里碍我的眼!” 母亲一片好意,秦川如何会不领情? 他假意咳嗽了一声,掩饰心里的羞涩与紧张,“母亲休息吧,孩儿一定平安将表妹送到。” 然后又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端着礼数,对柳姑娘道:“表妹请。” 柳姑娘含笑晲了他一眼,在秦母看不见的角度里刮着脸皮羞他,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还礼,“还是表哥先请吧。” 对于表妹的动作,秦川假装没看见。 他觉得自己如今是个男人,行事应该大气一点,便直接提议道:“你我也不要推来让去了,干脆一起走就是了。” 秦母笑着接口,“一起好,一起好,你们俩就该一起走。” 柳姑娘粉润的脸颊瞬间爆红,但却没有拒绝,低着头羞答答地跟在秦川身边。 待两人出了门,她才低声冲秦川啐了一口,含嗔横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道:“表哥出门一趟,也不知学了什么,越发不正经了!” 书童昭儿原本守在门口,如今秦川出来了,他自然也要跟上自家少爷。 不妨柳姑娘没注意到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昭儿脚步一顿,看看天又看看地,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他索性就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离两人有三四步远,保证听不见他们俩的低低絮语。 秦川余光瞥见,觉得昭儿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机灵了。 然后,他才低声对柳姑娘表明心迹,“从前是我读书读迂了,平白让表妹受了许多委屈。我也不说自己以后如何,表妹只看我日后如何行事便是了。” 柳姑娘怔怔地望着他坚定的眉眼,蓦然眼眶一热,两行清泪簌簌而下。 自从寄人篱下的那一天起,她就做好了忍受所有委屈的准备。 幸而到了姨母家里,姨母一直对她十分疼爱,表哥纵然冷淡克制,却也从未失礼。 她心头纵然有着许多的惶恐,却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比起和自己有同样身世的姑娘,你已经足够幸运了,不要想太多,并没有人给你委屈受。 仔细想想,也的确是没人给她委屈受。 可也正因为如此,她心头的那些彷徨,那些恐惧,那午夜梦回缕缕让她惊醒的一切,就都失去了说出口的契机。 因为到了姨母家之后,的确是没人给她委屈受。她若是再怨天尤人,岂不是上赶着让人说她不知足吗? 母亲临终之前,苦口婆心的叮嘱她,让她要懂得惜福,要懂得知足。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还要表现出对姨母的感激。 后来表哥病了一场,人就变了,变得不再将礼数看得那么重,开始与她说一些不必要的话,还主动开口,许她到表哥的书房里取自己喜欢的书。 表哥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在书房里读书的。她去得多了,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多了许多关于书本上的交流。 她这才发现,原来表哥与她有着那么多相同的爱好。 她与表哥的感情越来越好,心头对未来的恐惧与隐忧慢慢散去。她觉得自己很幸福,以往那些暗藏的委屈也都离她远去了。 可是,今日表哥的一句话,突然就勾出了她的泪水。 她这才猛然惊觉:原来她是可以委屈的。在表哥面前,她永远都有委屈的资格。 因为表哥理解她的苦闷,表哥会护着她,不会让任何人说她的闲话。 在表哥面前,她不必得到一点好处,就告诫自己要惜福,要知足。 只要有表哥这一句,话无论以后他会不会变心,柳姑娘都觉得此生无憾。 至少在这一刻,表哥是真心的。
第176章 传言 趁人不注意,秦川悄悄捏了捏柳姑娘的手心儿,又一秒恢复正经,若无其事道:“我离家之前,表妹曾给我看过一册古籍的残卷,不知表妹研究的怎么样了?” 如果他的声音不是那么大,柳姑娘几乎要真的相信他若无其事了。 柳姑娘好笑地晲了他一眼,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 那册古籍原是柳姑娘母亲的嫁妆,后来她母亲离世,这些东西又成了柳姑娘的嫁妆,被她一起带到了秦家。 柳姑娘的父母膝下荒凉,只有她一个孩子,因而她自小便被父亲当做男儿教养。 自她记事起,其父便亲自为她开蒙授书,并不因她是个女孩儿就敷衍了事。 因此,柳姑娘自小的见识就不同寻常,绝非一般闺阁脂粉可比。 当然了,若说论吃穿用度和豪门之间的章法往来,柳姑娘自然是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的。 不过,秦家和柳家一样,都只是小有余财的普通富户。那些大家族的章法忌讳,他们也暂时用不上。 因为秦家短时间内还到不了那个层次。 等日后秦川发达了,柳姑娘接触到了那个层次的人和事,慢慢的也就会了。 从前的秦川一直恪守礼教,如非必要,从不和柳姑娘多说一句话。 秦母年纪大了,又怜惜外甥女体弱孤苦,并不需要柳姑娘时时在身前侍奉。 所以,柳姑娘有着大量的空余时间,供自己随意支配。 秦母以己度人,总想着小姑娘家家的,每日里自然都有数不尽的新花样来打发时间。 外甥女父母早亡已经够可怜了,她一个老婆子,又何必再将孩子拘在自己身边呢? 她的确是一片好意,满心疼爱,却终究是漏算了一点。 若是从前,还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柳姑娘父母双全,无忧无虑,有这么多的自由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发事,她自然是欢喜不尽。 每日里或是带着丫头们插花刺绣,或是和相熟的姐妹们一起踏青上香,品鉴茗茶古籍,怎么样都能消磨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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