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甜美的笑容,问道:“郭罗玛法和郭洛玛麽好嘛?大郭罗玛法和大郭洛玛麽呢,他们也都好吗?” 看见他的笑颜,鄂伦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哥放心,四位老人家都好。近日叔父多读了几本佛经,也学着修身养性起来了。” 在见识到了胤禛的聪慧之后,有些事情,鄂伦岱也就不在他面前遮掩了,顺嘴就把佟国维的情况告诉了他。 可以说整个佟佳氏,看似文雅有分寸的佟国维才是最大的刺头。如今佟国维被康熙打击了两回,知道修身养性了,对整个佟佳氏来说,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胤禛笑道:“多读佛经,的确是于身心有益。想来汗阿玛若是知晓了,也一定会十分欣慰的。” 鄂伦岱心中一动,笑容里就多了几分不怀好意,“阿哥说的是。”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真该把此时禀报给皇上,回去的时候再把皇上的嘉奖给佟国维带回去。 到那个时候,不管佟国维是真修身养性了,还是假修身养性了,都不得不是真的了。 胤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又问起了其他人。 “五弟、六弟和八弟好吗?” “这个……内宫之事,臣也不清楚。不过臣来之前,是没有听到几位小阿哥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那就好。” 最后,胤禛又问起了夸岱、隆科多、庆元、庆复等人。 至于庶出的法海,叶克书等,胤禛知道鄂伦岱对庶出的弟弟们深恶痛绝,自然不会去触他的眉头。 果然,见胤禛一句都没问自己的庶弟法海,鄂伦岱的兴致更加高涨了,一路上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京城最近发生的事。 待听到“白莲教”三个字的时候,胤禛心中一动,“就是上次大郭罗玛法过寿的时候,抓住的那对父子吗?” “没错。”鄂伦岱道,“那对父子因被强灌了黑狗血,一切邪术都不灵了。费扬古大人顺藤摸瓜,直接捣毁了京城和天津的两个白莲教的分舵。只可惜,直隶总督虽然把人给抓住了,却没能押到京城,让人在半道上就跑了。” “哦,怎么个跑法?” 对于这些事,胤禛最近十分敏感,颇有些草木皆兵的感觉。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胤禛的住所,索性就进去再说。 留守的张保见胤禛带了人回来,急忙去沏茶奉客,又吩咐小宫女们搬椅子取点心,给香炉里添香饼。 鄂伦岱冷眼看着,只见这群奴才虽然忙忙碌碌的,但行动间一丝不乱,可见主人御下有方。 更奇特的是,这些奴才见了自己这个混人,也没有半点惧怕之色,但该有的恭敬却又一丝不少。鄂伦岱啧啧称奇之余,心里对四阿哥更加高看一眼。 待茶上来了之后,胤禛才问:“鄂伦岱舅舅,我能把太子哥哥请过来,一起听您讲白莲教的故事吗?” 鄂伦岱无可无不可,“阿哥随意。” 虽然太子的地位十分稳固,朝中也有许多人想要依附太子,但这其中,绝对不包括康熙的母族佟佳氏。 因而,鄂伦岱对太子的态度就十分平常,既不敬而远之,也不往前凑。 此时的太子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和四阿哥交好的皇子而已。最多见了太子,自己要恭敬几分,全当是给四阿哥面子了。 胤禛就招手叫来了张保,吩咐道:“你去二哥那里,请他务必来一趟。” 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南京城将要发生的事,和白莲教脱不了干系。 张保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将太子爷请来。” 果然,没多久太子就来了。鄂伦岱起身打千行礼,“臣鄂伦岱,参加太子爷。” “鄂伦岱大人免礼。”太子虚扶了一把,笑道,“前两天四弟还念叨皇贵妃娘娘和鄂伦岱大人呢,不想今天你就来了,正可一解四弟的相思之苦。否则,四弟准要哭鼻子了。” “二哥!”胤禛有些羞恼,“我哪有哭鼻子?” “好,好,没有,没有。”太子说得毫无诚意,把胤禛气得跳脚。 “二哥,你再这样,我就不让鄂伦岱舅舅给你讲故事了。” 例行逗过了弟弟,太子一秒恢复正经,一边拉着胤禛坐下,一边对鄂伦岱道:“鄂伦岱大人也坐吧,都是自家亲戚,很是不必多礼。” 鄂伦岱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就坐了。 “舅舅,快说白莲教的事吧。”胤禛催促道。 听见“白莲教”,太子的神色彻底正经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鄂伦岱,等他仔细说。 在这样的氛围下,鄂伦岱也不禁正经了起来,“说来,这也真是一件奇事。在直隶总督派人押解天津分舵的白莲教孽徒们入京的时候,走到一片梅子林里,突然蹿出来一个三丈高的怪物。那怪物生得青面獠牙,甫一出现,就一口吞了一个押送的衙役。” 出了这样堪称惊悚的变故,其余官兵噤若寒蝉,虽然都抽出了腰刀与那怪物对峙,却没有一个敢冲上去的。 毕竟,他们可是亲眼看到,那怪物只是张嘴一吸,就把一个大活人给吞入腹中了。 他们这些人做吏只是为了养家糊口,能活着,谁愿意送死? 就在这个时候,那白莲教的舵主大笑道:“这孽畜又有何本事,值得诸位差爷如此忌惮?” 诸位官差本就心中惧怕,被他如此讥讽,登时一腔惧意就都化作了愤怒。 领头的呵斥道:“住口!小心爷剁了你!” 那舵主急忙赔笑,“差爷勿恼,我家婆娘也会几分法术,差爷可以让她去捉了这孽畜。” 见他迟疑,那舵主又道:“此处乃是入京的必经之路,若不捉了他,只怕大家都要沦为他的腹中餐,死无葬身之地了!” 谁不怕死? 或许有,但绝对不包括这些混饭的衙役们。 其中一人低声道:“头,要不就让那婆娘试试?咱们只需看好了她男人和儿子,谅她也不敢如何。” 那捕头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求生欲占了上风,咬牙道:“好,就让她试试!” 两个女差役得了令,便将那舵主的老婆从囚车里放了出来,同时呵斥道:“想想你男人和你儿子,老实点!” 那女子唯唯诺诺地应了,走到那怪物身前施法。 但那怪物却颇为厉害,张嘴一吸,就像吞先前那衙役一样,把那女人也给吞了。 “啊!”那舵主悲痛地大喊了一声,愤怒地对捕头说,“请让我儿子去,我儿子的法力更加高强,肯定能杀死这怪物。” 连续看着两人被吞噬,那捕头已经吓得浑身直哆嗦了,闻言急忙催促道:“快,让他儿子去。” 但那舵主儿子的法力也不够高强,同样成了怪物的腹中餐。 一日之内接连丧妻丧子,那舵主顿觉天塌地陷一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喊一声儿,喊一声妻。饶是衙役们见惯了生死,也由觉得鼻酸。 捕头建议道:“不然咱们先退几里,等明日再走。往日也没有听说过这里有怪物,想来是路过的,说不定明日就走了。” “不!”那舵主强忍悲痛,恳求道,“还请诸位差爷成全小人,让小人替妻儿报仇!” “这怪物如此厉害……” “有死而已!”那舵主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捕头的话,而后又哭道,“我已人到中年,却接连遭遇丧妻丧子之痛,若不能亲手为妻儿报仇,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说的太过诚恳了,那些衙役被他感动,也都为他求情。捕头叹息了一声,道:“也罢了,看你也是条好汉子,我就成全了你吧。” 鄂伦岱说到这里,胤禛的眉头已经忍不住跳动了起来,问道:“那舵主一定也被那怪物吃了吧?” “不错。”鄂伦岱心有戚戚地说,“他们一家三口虽然接连遇难,但能共赴黄泉,也算是一家团聚了。” 胤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只怕赴黄泉的,就只有最开始被吞掉的那个衙役吧?”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件事和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重合度高达百分之百。 不过,那个故事不是《聊斋志异》里的,而是清代文人纪昀仿聊斋写的《阅微草堂笔记》。 而那篇故事的名字,就叫《白莲教》。 当初他之所以会买这本书,就是为了看这个故事;之所以会想要看这个故事,则是因为在B站看视频时,看见了一个由这个故事改编的动画的推送。 在他看来,无论是故事的趣味性还是思想格局,阅微草堂都比聊斋差远了。聊斋里还有对封建制度的反抗思想,阅微草堂就纯粹是为封建礼教背书的。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执政党和在野党写出来的东西,能一样吗?毕竟执政党可是既得利益者,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团体了。 鄂伦岱虽然没有看过那篇故事,但从胤禛的话语里,已经能够听出许多东西了。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吃惊地说:“四爷的意思是说,那个怪物其实是那贼人使的邪术?” 如果真是如此,那可了不得了。 太子冷笑了一声,问道:“那直隶总督抓到人之后,没有灌下黑狗血吗?” 按理说,五城兵马司既然已经找到了破解邪术的方法,肯定会上报顺天府,由顺天府制成榜文派发下去的。 直隶离京城最近,不可能没有收到。 鄂伦岱讪讪一笑,道:“直隶总督平日里最爱的就是西门豹和曹操,对鬼神之说自来嗤之以鼻。” 太子蹙眉,“愚蠢,自负!” 他把朝廷当什么了? 如果真是无稽之谈,朝廷又岂会大张旗鼓地宣传者等怪力乱神之事? 这会儿鄂伦岱也觉得他挺蠢的。 但他和那直隶总督又没什么交情,帮他说一句话已经够意思了,怎么可能一直替他分辨? “好了,二哥,咱们先别管直隶总督了,还是先说明天城东李家的事吧。” 直隶总督会不会受处分还要等些日子,他可是明天就要面对未知的命运了。 提起这件事,不管是太子还是鄂伦岱,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鄂伦岱甚至忍不住嘀咕,“随行的大臣侍卫有那么些呢,皇上怎么就把这么大的事交给四爷您了?” 从前也不是没有做天子的把重大事件交给自己儿子处理的,但那都是确定了没有危险,派儿子过去就是为了镀金的。当然了,这个儿子十有八-九都是储君或者是准备立为储君的那一个。 可是这件事却是怎么看都是妥妥的危险,而且还不是人力可以阻止的危险。 就算四阿哥再怎么聪慧,也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怎么能放心让他去做这件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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