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经数度震荡,这里仍有不少他们旧日的痕迹,唯草木花鸟殃及甚广,无边的佛铃花海大半化了焦土,侥幸留存的也已零落枝头,碾入尘土。偶有一两片随风扬起,卷曲的花瓣飘飘荡荡,停在一簇绚烂的凤羽花前。观景台旁的石桌上放着支雕了一半的玉簪,凤翎精致,威仪栩栩,只是尚未点睛,灵气未聚,少了些许灵动。 “……你让它们飞近点,给我跳个百鸟朝凤啊!”曾几何时,她那般娇软地向他讨好。她又拉着他的胳膊,攀上他的肩膀,“……我也可以跳给你看……别小瞧我,我跳舞也是极好的!”他深邃的目光投来,她便淹没在无尽的海浪里。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山川犹在,斯人杳杳。 凤九抱臂坐倒在唯余完好的凤羽花前,泪水滔滔不能自已,追来的滚滚和攸攸也上前搂着娘亲哭作一团。 事出突然,便是墨渊也有些迷茫,东华虽说无成算,却并非鲁莽之人,可这,便是结局了?连他都愣怔,遑论他人,一时间除了母子三人的哭声周围一片寂然。 几声轻咳骤然响起,有些喑哑的声音打破了平静:“受了什么委屈,哭得这般伤心?” 空气一滞,凤九和小狐狸崽如聆天籁,猛地抬头四处寻觅。 紫芒闪过,眼前凭空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东华衣衫斑驳,伤痕遍布,却眼神清明,神态平和,正浅笑吟吟望着他们。 “东华!”“父君!”小狐狸和小狐狸崽们争相扑过来,力道之大,将他也撞得退了一步。 “我在,我在。”饶是他也微红了眼。 一家团圆,东华抱抱这个,摸摸那个,满以为总该安慰到妻儿。谁知伤心的泪转了喜悦的泪,哭声反倒更是震天。 小狐狸崽们发泄一通便好,凤九像是要把多日来的焦心愁绪统统化为泪水,哭红了狐狸眼不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全都交代在了东华的胸前,原本就不像样的衣衫这下更是没法看。她抽抽搭搭抱怨:“每次都这样吓人,我还以为,还以为……” 东华只得低声安慰:“不是说了等我,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谁知凤九根本不听,只顾说自己的:“……你要是敢丢下我们娘仨,我就,我就……”她原想伸拳捶他,可见他身上斑斑血迹、少有完好,心下已是不舍,再抬眸遇上他浓得化不开的眼神,不知怎么心神一荡,便咬上了他失色的唇。 初时尚有些许狠厉,龇出尖牙重重磋磨,听他浅浅吸气又觉心软,改了轻轻舔舐,一来二去倒纠缠出旖旎来。 这回反是东华纠结,护着她的纤细脊背,趁着间隙道:“……小白,不如我们……” 小狐狸磨出几分火气,不知哪里来的贼胆,一把搂过他的颈项凑上去:“别动!”那模样,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咳咳,我说九丫头啊,要不我们先走,回头再来看你们!” 老凤凰略带戏谑的话叫凤九突然僵住,她越过东华肩头偷眼打量,好么,四叔摇头皱眉,折颜瞪眼看戏,墨渊转脸轻笑,连宋成玉一脸八卦,两只狐狸崽也没落下,攸攸还特为上了树瞧热闹。这脸是没法要了! “夫人这般热情我很喜欢。”东华在羞红了脸的凤九耳边低语,“不急,咱们来日方长。” “嗯。”凤九听着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重新找回了存在的实感。既然脸都丢过了,也无所谓再丢一回,她索性躲进东华怀里不出来了。 这一关算是过了吧?他们可以牵手走过岁月余生了吧? 情深可抵岁月悠长。其实自从与他一起,她从不觉得岁月悠长,与他相伴相依的每一刻都如此美好,轻易便从指间滑走,但只要他们交握的手不变、相契的心不变,光阴也只是过客。 沧海月明,阆苑星沉,等的从来就是你。
第107章 梦扶桑番外—三千界里说因缘 1 天地开启,宇宙本是迷蒙一团,无光也无声,无生亦无死。 某一刻,迷蒙中生了灵智,有如蛋壳中有了鸡仔,虽壳内仍是黢黑,却与以往有了不同。 鸡仔不需吃喝,懵懵懂懂,醒一阵睡一阵,靠着蛋壳中的能量成长。 开始,睡的时候多些。鸡仔在睡梦中知道了一些事,仿佛就是述说所处之地、前尘缘起。 后来,鸡仔长大了,醒的时候更多,哪怕不睡也能知道一些事。只是蛋壳里太安静了,醒着或是睡着并无多大不同。 鸡仔觉得无聊,他摸索过蛋壳内的每一个角落,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可他隐约觉得有些地方是不一样的。为了想出这个“不一样”在哪里,他花了很久时间,由于想得太用力睡了更久。 再次醒来,鸡仔觉得自己比以前聪慧了许多,早已习惯的事他开始想要问问为什么,为什么他是他,为什么蛋壳是蛋壳,还有,为什么他不能去蛋壳外面。 过程比想象的更宏大漫长,单只“为什么他是他”这一问题便让他想了很久,以至于又因为耗去太多精力而沉睡。 又一次醒来的鸡仔对自己的“睡神”特质有了充分的认知,犹豫着是否要继续思考“为什么蛋壳是蛋壳”。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打断了鸡仔探索的步伐。 他在蛋壳里发现了一个白点。 与整个蛋壳相比,白点很小,若非周围墨沉一团,他一定不会注意。 可这又是顶奇怪的一桩事。自他有意识起,所见所感便唯有一色,此时竟然出现了另一种,到底是何缘故? 鸡仔不过将将思考完“为什么他是他”的问题,算不得通透,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件值得从头探索的大事。 小心地伸爪子触碰那个白点,白点太小了,他不确定有没有触到,亦没有特别的感受。但那又怎样?本就无聊得紧,他并不介意多件消遣。 对于这个小东西他十分好奇,只要醒着便紧紧盯住,将之护在爪下。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关注的缘故,他发现白点似乎在一点点长大。有一天,他甚至从中感觉到了朦胧的意识。 是要出现另一只鸡仔了? 鸡仔既惊且喜,他要有伴了!在他并不完整的认知里,意识的萌发是种孕育,正如当年的他出现在蛋壳中一样。他又想,蛋壳睡了很久很久孕育了他,他也睡了很久很久才来了小白点,那是不是意味着,小白点是他孕育的? 这个念头让鸡仔欲罢不能,心中涌出了陌生的情绪,忐忑而婉转,激昂又酸胀。他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摸摸小白点,越看越觉之特别。 这下鸡仔有事干了,他可以一直看着白点,看着他慢慢长成小小一团光,在他爪间、身前来回晃动,感受其中朦胧的意识逐渐清晰。 一静一动,一暗一明,他们如此相似,却也如此不同。 意识与意识的碰触是次偶然,但经此一事,他们找到了更多东西。 “你是谁?” “你又是谁?” 两种声音回荡在蛋壳里。 两只鸡仔的好处是,做什么都不无聊了,连困得睡大觉的时候也少了许多。 他们一起尝试弄清楚“为什么蛋壳是蛋壳”以及“蛋壳外面是什么”,探索并非一帆风顺,但磕磕碰碰中总有所得,日积月累便是成长。 不知不觉,他们在蛋壳中过了很久,原先一知半解的前尘缘起,现在亦能举一反三。 小白点已是白团子了,好奇心仍旧不改,他想去蛋壳外面看看,然而试了很多种方法,完全离开并不被允许。 鸡仔则无所谓,独自在蛋壳里的确有点寂寞,有两只鸡仔就完全不一样,能够做许多事。反倒是去蛋壳外毫无把握,白团子会遭遇什么,能不能妥善保护,他自觉作为孕育者需要烦恼的事有很多。 可有些事不是想拦就能拦,念头一旦生根发芽便会长成大树。 终于有一天,白团子说他知道了出去瞧瞧的办法,他要去寻找一件东西。 鸡仔十分惊讶,他不知道白团子为何如此坚决,他想过要不要陪着一起去,毕竟在过往的无尽时光里,他们未曾分离。只是蛋壳也有蛋壳的规矩,他们的意识虽然自由,仍有躯体需要守护。 鸡仔决定留下做那个守护者,只能艳羡而惆怅地送走雀跃的白团子。 这一守便是许多年,鸡仔在蛋壳中又开始了醒醒睡睡的日子,他很想念曾经的小白点,那么幼软可爱还总是绕在他身边。尽管如今也有些机会可以相见,却都不是真正的他。 如果从来都是自己一个倒还罢了,最怕这般热闹过了再回头,空惹丝丝愁绪。鸡仔无聊地在蛋壳里边翻滚边想,还是该把白团子找回来啊,他要是乐不思蜀可如何是好! 2 “所以你是说,鸡仔就是你,小白点就是父君,你是来找父君的?”粉妆玉琢的小团子坐在廊檐下晃悠着藕段样的腿,一边接过对方递来的果子啃,一边眼珠骨碌碌问这问那。 熟透的果子鲜润多汁,稍啃一口便有深色的汁水流出来,小团子肉乎乎的胖爪子上沾了一手,她有点舍不得,伸出舌头舔了舔,又说:“那你为什么不去跟父君说?跟我说也没用啊!” 一旁高大英挺的青年递过巾子给她擦手,抱怨道:“哼,你爹他不……”见小团子忽闪着大眼睛望过来,口风一转说道,“攸攸啊,我看来看去,里里外外这么些人,还是你最好,可爱又心善!” 小团子吃得两颊鼓鼓,不为所动道:“我也知道自己很可爱呀!然后呢?” 闻言,一身玄衣的青年笑得灿烂:“然后嘛,攸攸你看,这几日我带的瓜果蜜饯你是不是很爱吃?所以应不应该……” 粉嫩嫩的小团子想了想,从怀里掏啊掏,掏出块糖狐狸,很是不舍地放在青年摊开的手上:“那好吧……喏,我也只有这一块,就给你了!可别让娘亲知道是我给你的!” “……我那么多瓜果蜜饯就换了这么一块小破糖?”青年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小小一块糖狐狸,约莫藏了颇久时日,狐狸脸上的纹路已不甚明显,让人不免生疑,小家伙是否还偷偷舔过一两口。 攸攸立时不乐意了:“怎么就是小破糖了!平常娘亲都只给父君做,我这还是好不容易从父君那里讨来的,自己都舍不得吃,你要嫌弃就还给我!” 青年见势不对,哄着小团子道:“哎,送出去哪有还的!没嫌弃,没嫌弃,我收了还不行么!”见攸攸撅着的嘴稍微平复些,又试探道,“那之前攸攸答应我的事?” 小团子意犹未尽啃完最后一口果子,嘬着手指问:“什么呀?” “你这娃儿怎的这般健忘!当初不是说好了,要是喜欢我给的东西就跟我走?”青年对于奶娃娃也算十分有耐心。 “我答应了吗?”攸攸捧着脑袋做努力思考状,“我记得当时说的是‘试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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