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在一场惊艳六界的盛大婚礼之后,天地间最资深的单身汉终于在众人的祝福中迎娶了青丘女帝,开始了形神俱备的婚后生活。老神仙从青丘一家老小的欣慰神色中放下了自己少有的歉意,自觉十分圆满,全心全意投入愈加绚烂的神生。 人闲了就要折腾,神仙亦是如此。 过完蜜里调油的第一个百年,凤九为着自己居然能在东华的如影随形中挤出时间来学习修炼以及处理公务而惊讶不已——她是断然不会承认如此不过是为了把没皮没脸的老神仙推拒一二的无奈之举的,与每日里腰酸背痛相比,学习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她把这归功于自己的成长与稳重。 东华自然不在意这些,每每要跃跃欲试亲身教导,多被凤九一脸警觉地扯过滚滚来作挡箭牌。奶团子白滚滚就这么无可奈何地被父君狠狠磋磨了良久,倒是见识修为突飞猛进了许多。 被凤九和滚滚爱恨交织、争相躲避的东华闲得长毛,竟然一反常态地忙起了“俗务”,让以重霖为首的一众仙官顿感身心备受冲击。 与东华那些清雅的喜好相比,这次确然十分有烟火气——他居然钻研起了厨艺!太晨宫上上下下除了尚来不及被荼毒的奶团子滚滚以外,还有谁不知道他惨绝人寰的料理水平?闻此莫不脾胃生凉、后背发紧。滚滚本还有些期待,可看到娘亲和重霖等人一脸不可名状的表情,顿有所悟。 奈何老神仙执着起来是真执着,加上被一家老小这么惯着,索性就任性起来,这两日都跟糖醋鱼杠上了,天天泡在厨房里,誓要整出条能称之为美味的糖醋鱼来。 然与凤九坚持的传统手工作业不同,东华很是习惯用法术,一回两回不得法之后,法术便生猛了那么一点点,因而火势也就厉害了那么一点点。当蓝中泛白的三昧真火悄无声息地舔上太晨宫厨房的东海万年沉香木时,东华正在思考到底是用紫金蜜露还是无根之水来调味。 滚滚扯了扯凤九的衣角,还在犹豫要不要提醒父君鱼已经焦了,便见他身旁的整根柱子猛的腾出一蓬火焰。于是,当凤九仍在震惊东华用了这么一柄牛刀来杀鸡时,不仅“鸡”尸骨无存,连“鸡”所在的地方都已不保。阖宫人等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两根古朴内蕴、世间难觅的万年沉香木,无言且无奈地倒在了端着一盆黑漆漆残骸的帝君身后。 东华倒是不慌不忙,掐个诀摁灭了火苗,看看手里端的那盘物事,撇撇嘴说了声:“嗯,烧过了!” 凤九觉得有点儿暴躁,什么烧过了!有人用三昧真火烧鱼的嘛!明明让东华不要下厨他非不听,还一次比一次搞得动静大,这次是太晨宫的厨房,下次不知是不是连凌霄宝殿都要祸害祸害。无所事事的帝君真可怕! 她不好像教训滚滚一样教训她家夫君,只能想着法子不让他出幺蛾子。 这不,本来太晨宫没了厨房要动动工事,东华说不如就去碧海苍灵待一阵。凤九转念一想,不成,老神仙这个样子,碧海苍灵和青丘都不成,还是去凡世好,凡世用法力要反噬,想他总要顾忌一二,不然多少厨房都不够祸害的。 经过小帝后一拍板,不消片刻,一家三口已在去往凡世的路上。 四月的江南,春意日浓。一场迷蒙细雨,将小镇上整齐的青石路染了深深浅浅的水渍,路上行人渐稀。 一个穿着天青色小袍子的总角小童右手擎着一柄油纸伞,左手护着个油纸包,不紧不慢地走在石板路上,偶尔跨过一个小小的水坑,乌发绾就的两个小髻便也跟着抖一抖,伞柄稍歪,露出雪白圆润的小半张脸来。 临街一扇半掩的窗户里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水风……水风浦云……生……”约莫是在背诗,却不怎么熟悉的样子。小童轻巧地跳过一块青石,口中念道:“水风浦云生老竹,渚暝蒲帆如一幅。”小女孩一愣,把小脑袋凑到窗边细瞧,却只看到普普通通一把素面的油纸伞笼了一道小小的身影远去,拐过一个墙角就不见了。 小童子三转两转,走到两扇不大的黑漆木门前,铜制的门环被摸得十分光滑,倒是有些年头了。推开门,内里别有洞天,垂花门上雕着别致娟秀的花纹,内门进去能看到傍水而建的两层小楼,粉墙黛瓦,天井通透,角落里放了几盆青翠欲滴的绿植。 廊下置了一张长榻,榻上一人一手枕在脑后似睡非睡,银丝垂落榻上,眉目俊朗,睫羽微垂,姿势十分闲雅。 从屋里转出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见了他笑道:“滚滚回来啦?今日带的什么?” “仙客来的酥饼,下雨天还排了老长的队哩!”他把手上的油纸包递给那女子,脑袋朝长榻那边侧了侧,轻声问道:“九九,父君这是?” 凤九低低一笑:“又浪费一条鱼!好险没烧着了厨房,跟自己生闷气呢!” 东华做什么都是一点就透,没有落于人后的,唯独这烧鱼是个迈不过去的坎,怎么烧都无进益,想想也是有趣。老神仙发起狠来的结果就是鱼遭了殃,不知这会儿江海湖海的鱼族们是不是有点慌。 她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坐到榻边上,十分顺手地捡起垂在榻上的一绺银发,拿发梢挠了挠榻上人的额头,又凑到他耳边说道:“要不要来尝尝滚滚带回来的酥饼,帝君?” 连说了两遍,见东华脸上一派宁和,并没有要睁眼的意思,正要起身,却不防身后绕上一条臂膀,扯了她的腰身往下就是一拉,凤九猝不及防一下倒在了榻上人身上,一个声音在她侧边响起:“小狐狸学会看笑话了!” 原本清冷的嗓音因为刻意压低,带了丝危险的诱惑,正正戳中凤九的狐狸心,她抚着微有些发红的耳根分辩:“没有啊,我怎会笑话帝君!” 东华捏捏她挺翘的鼻子:“还说没有!刚才是怎么跟滚滚说的!”他脸上挂着淡笑,却含着五分嗔怪。 凤九见他如此,醒觉夫君又在撒娇,甚为受用,弯着眉眼哄道:“帝君,你又何苦跟那鱼过不去!赶明儿我们一起做些别的,无忧糕暂时做不成,倒是可以试试凡世的菜式,味道也是不错的!” 显见得“我们”二字大大取悦了东华,他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又说:“或者我们出去走走也不错,都说江南佳境美不胜收,不如我带小白去看看。” “滚滚不是还要去学堂?”凤九掰着指头数哪天学堂休沐。 东华漫不经心地说道:“滚滚去学堂的时候,我们可在附近走走,等学堂休沐再一同去远一些的地方。” 说话声音虽不大,坐在里屋却也能听得一二。正掰着块酥饼细嚼慢咽的滚滚身形一僵,内心暗叹,父君和娘亲如此恩爱,儿子这么快就成了多余的,凄凄惨惨戚戚,如今着实能体会阿离的感受。他有预感,即便回返九重天,这与阿离会同数星星的日子大约不会少。 说起白滚滚上学堂,却也有些曲折。 原本他们一家三口来凡世并不为了历练,只是随便走一走散散心,所以也就没有考虑滚滚上学堂以及外出营生的事。 东华并不在意去往哪一处凡世走动,全让凤九做主。而凤九虽带着滚滚在凡世混了两百年,不过毕竟当日不同此时,以往她为着避人耳目总要挑些偏僻的所在,少有人烟的山野村庄,穷乡僻壤的边陲小镇等等,哪里不引人注目便往哪里去,现在领着夫君与孩儿外出游山玩水就少了许多顾忌,哪里热闹去哪里,哪里好玩去哪里,恨不能把此处凡世的美景遍游一番。 凤九想起一路上遇见的几个酸腐文人,面对美景总要酝酿几句酸诗,莫不是伤春悲秋,郁郁不得志的。想来还是同游的对象不对,要是像她这般左手牵着如意郎君,右手拉着宝贝儿子,哪来那么多不顺心要抒发?恨不能大笑三声,来一首笑傲江湖才好! 就这么一路得意着,他们来到了江南。凤九觉得此地与青丘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氤氲气泽,水墨图景,甚为喜爱,便在此落了脚。 江南小镇毕竟繁华富庶,他们住的小院子虽闹中取静,左邻右舍也不少,加上这一家大小实在出众的品貌,从刚搬来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小住还则罢了,住得久了,难免露出些与众不同来。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闲磕牙,八卦了半日,愣是没理出个名堂来。说他们有钱吧,赁的院子并不算大,就是小景致,也不见有下人伺候;说是没钱吧,这两三个月过去,不像是暂时歇脚的模样,两个大人也不外出营生,一个七八岁的娃儿又不上学堂,每日里进进出出倒是逍遥得很,到底是做什么的?众人有猜没落公子与官家小姐私奔的,有猜王孙贵族低调出游的,还有人脑洞大开觉得是钦差大臣微服查案的,但无论哪种总觉得差那么点意思。 之后某日,几个街坊推了里正来打探消息,遇上东华与凤九准备出门。花白胡子的里正眯着眼在前方盘问一家几口、来自何方、是否常住、以何营生,后方几个老娘子打量小夫妻二人,见他们白衣高华、粉面如春,越看越觉得不似寻常人,有一二老皮老脸的还上了手,一边偷摸捻一捻两人的衣衫料子,一边看着细皮嫩肉的两张脸啧啧称羡。 东华最不耐与人多话,可憋屈就憋屈在面对的不是男子,没法一下掀翻在地,说话间脸色愈加难看,像是立时就要发作。 凤九见他如此,正想上前打个圆场,没想到下一刻东华突然往自己肩上一倒,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十分“虚弱”地说:“夫人,我,我有些头晕……” 她一愣,忽见东华掩在袖子后的一只眼冲她眨了两下,立时领会,扶着东华做出一副有些愁苦的模样,朝里正和众人说:“实不相瞒,我家夫君身染病症,此番来贵宝地乃是为了求访名医和调养身体,我们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恐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见谅!夫君有些不适,恕我招呼不周,改日再登门赔礼。” 众人见东华虽则身姿挺拔、气度不凡,却偏于瘦削、脸色看着确有几分白,加之十分应景的几声咳嗽,倒是有那么些不甚康健的意思,也不好阻拦,眼巴巴看着凤九搀着他家夫君反身进去关上了门。 门后,东华站直了身子,对凤九的心有灵犀颇为满意,挑眉对她竖了竖大拇指。二人想到,身为堂堂尊神居然要为了躲几个凡人而装病,俱是一乐。 不过,若要在此常住,的确得再“合群”些。 于是,隔了几日,作为更“合群”的表现,滚滚被送到了学堂。启蒙启了几百年的白滚滚,坐在一群真正七八岁的娃儿们中间长叹一声,不得不再次拿起背至滚瓜烂熟的课本,当起了蒙童。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在《在人间》之后 *21.1.2修补了一下大婚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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