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仙侍递过的茶一饮而尽,说道:“我说这九重天上的天庭规矩也不过如此!方才经过凌霄宝殿外,一众天官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呆若木鸡地干瞪眼,枉老子还跟他们打招呼!” 凤九对他这一口一个“老子”的吐槽早已免疫,知道他对天族本就怨念颇多,也不与他计较。 正要说话,殿门外又闪进一人——天界两部移动的百科全书之一的司命星君。许是跑得狠了,他站定大口喘着气,一副长途奔袭、疲于奔命的样子,气息尚未调匀便瞪着凤九问:“小,小殿下,你家帝君今日,今日是怎么了?这么个模样出门!” 凤九十分疑惑,皱眉道:“什么?什么模样?” “哎哟喂,我的小殿下哎!合着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司命擦了把汗啧啧道,“我这紧赶慢赶的,可不就是赶在帝君他老人家回来之前问个究竟,你这是……” 司命满肚子八卦不得满足,顿时泄了劲头。他端起桌上的茶正要喝,却听门口“咣当”一声,是重霖端着一盘零食茶点要进门,不知为何却打翻在地。 司命随口说道:“小重霖呐,小心着点,待会儿还有你惊讶的!”他神秘兮兮地朝重霖勾起嘴角。 谁知重霖并未将目光投注到殿内,反倒盯着宫门口的方向张大了嘴:“帝,帝君这是……” 凤九一听东华回来了,抛下屋内众人,欢喜地迎了出去,这一望却也是一愣。 自太晨宫门口进来一行人,为首的那个紫衣银发、气度不凡,分明是她的夫君东华,可这毛糙的细发辫、纠结的红发带、累赘的金花钿是怎么回事?走上几步细瞧,这眉毛和眼线居然也描过,只是粗的粗细的细,不甚均匀。哦哟哟,最夸张就属这张嘴了,烈焰红唇生生盖住了原来棱角分明、冷峻浅淡的线条,张扬是张扬了些,但胜在颜色好,显得整张脸都艳丽了几分。 凤九不合时宜地咽了口口水,她看看跟在后头一副看好戏样子的连宋与成玉,再看看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东华,木然地伸出手摸摸他的脸颊,又摸摸他的额头:“帝君,你……” 东华轻笑着挑了挑眉:“如何?好看么?” 凤九尚不及回答,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看!攸攸给父君画得最好看!”陪在娘亲身边玩耍的攸攸小团子站在榻上跺脚拍巴掌。 凤九指指小团子又指指东华,笑道:“原来是攸攸给你画的?帝君,你怎么就任她折腾,还就这么出门了?!” “女儿给画的,怎能轻易擦掉,正该给他们看看!”东华安之若素,一点不觉得于自己的脸面有什么妨碍。他只管与小团子逗趣,并不理旁人的观感。 凤九见父女俩旁若无人,无奈地摇摇头。她瞥见坠在后头一言不发的滚滚,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景,心中了然,问道:“怎么攸攸今日没给哥哥画一个?” “画了呀,哥哥说难看,不好意思给别人看!”攸攸小团子噘着嘴不甚满意,她扭股糖一般扑到东华怀里撒娇,“还是父君好,父君说攸攸画得最棒!哥哥还打赌说不信父君会就这么出去呢!” 滚滚见躲不过,垂头丧气对东华揖了一揖道:“父君,是孩儿输了,这视脸皮为无物的本领孩儿还需修炼!” “嗯,你是得好好修炼!这等事,闲杂人等看便看了,还能说什么不成!即便是说了,又当如何!”东华气定神闲地教导儿子,目光却是缓缓扫过身后,连宋、司命等一干“闲杂人等”只得看天的看天、喝茶的喝茶,再不敢透露半分八卦心思。 及至晚间席上,东华抱着小棉袄不撒手,喂这喂那不说,还夸赞了一番女儿的手巧,又支使伶牙俐齿的小团子去哄了各位的天材地宝作馈岁。尚无儿女的众人只觉今日的酒水怎的酸得倒牙,连精心烹制的佳肴都觉逊色了几分。 凤九瞧瞧面前未怎么动的酒菜,却有几分失落。 守岁这等事,自然要与自家人一起。攸攸年岁尚小,早早睡了。滚滚得了压岁荷包,食过交子点心,便十分识趣地回了自己的寝殿。 东华拥着凤九坐看漫天星辰,他见凤九兴致不高,轻轻摩挲着她的臂膀问:“在想什么?” 凤九依在东华肩头,拈起他一根未及拆开的发辫,绕在指上玩耍,小嘴张了张却未说话。 东华侧头观察了一阵,突然笑了,他假意挥挥手皱着眉说,“哪里来的酸味?是哪只小狐狸打翻了醋坛子?” 浑身冒着酸泡泡的小狐狸扭捏地揉着他的衣角,只将柔软的发顶留在他眼底,就是不抬头看他。 一只手臂将她揽过来,扣进自己怀里,熟悉的白檀香气包围过来,低沉的嗓音拂过耳际:“夫人可是觉得我只与女儿亲近却疏忽了你?今日未能伺候夫人享用美酒佳肴,是为夫的不是!”见她眸中似嗔似怨,东华又言,“不过,夫人为这个吃醋,我很高兴!”气息缠绕在耳边项间,缓缓撩拨了心弦。 心思就这么被戳破,凤九羞涩中带着些愧疚:“我只是想到之前……攸攸来得不易,我也不是真的吃醋,就是,就是心里突然有些过不去。” 后背贴着的胸膛震动了几下,笑声落在了头顶:“之前小白抱着滚滚睡时,为夫也是这么想的。” 凤九闻言在他手上轻拍了两下,侧脸飞了个白眼:“这么说,帝君是故意的!” “嘶——”东华作势喊疼却并不松开,反倒将手臂又紧了紧,“小白,你就没发现女儿是照着你的样子给我打扮的?攸攸可是觉得娘亲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他的指尖自她的额头轻轻滑落,又在她的鼻尖停留,宠溺地捏了捏:“自然,夫人在我心中从来都是最好看的!” 凤九闻言心中一甜,又觉得不够,小脸一板道:“别想糊弄我!那我让帝君干什么帝君就干什么吗?” “夫人但有所命莫敢不从!”东华眉眼舒展,笑得谦恭又无害。 心生一计的小狐狸回转身来,捧着夫君的脸狡黠地说:“攸攸手生,哪及得上她娘亲我!不如就由我来给夫君画个倾国倾城的妆容,好在九重天上艳惊四座!” 约莫也有些好胜心在,她越不想承认吃醋,就越发想证明自己在东华心中的位置,即便对手是自己的女儿。如果连这么离谱的要求都能应,那她大概可以放心了吧。 这点当然不好冠冕堂皇拿出来讲,但并不妨碍她冠冕堂皇地着手做。这么多年被东华惯的,其实她也傲娇了不少。 “只听说夫君给夫人画眉,没听说夫人还要给夫君点妆的,这是哪来的道理?”东华戏谑道。 “这是,青丘的道理!”小狐狸耍着嘴皮子,绝口不承认自己的小心思,她压着东华的肩膀不让他乱动,手下笔走龙蛇,不似画粧倒似挥斥方遒。 一画秀眉长入鬓,再点佛铃作花黄。 丹唇外朗如新醉,靥辅承权露春芒。 闲挽云鬓珠玉翠,瑰姿轻摇明月珰。 冰肌玉骨天然成,转眄流精蕴颜光。 凤九画得投入,温热的鼻息打在东华脸上,这么近这么暖。他看她眉目缱绻,神情灵动,不禁入了神。 “好了!”小狐狸得意地搁下手中物事,左右端详自己的杰作,越看越是心喜。 她学了那轻浮浪荡子的模样去抚美人的脸颊,嘴边滑出两句诗“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倒是十分应景。上一回如此舞文弄墨还是因了他那句“夜萤误入星河处”,如今确然有了些长进。 美人此时似笑非笑看着她:“夫人可还满意?” “嗯,不愧是我青丘的王夫,果然美得不同凡响!” 美人睫羽微扇,眸光流转:“夫人要我如此去朝会?” “不行吗?”小狐狸叉着腰顶回去,觉得自己无比彪悍霸气。 “唔,也未尝不可!”美人并未反对,睨了她一眼,折身退开两步,慢条斯理地斜倚回榻上,闭目不语。 美人静可入画,然一坐一卧莫不勾动心魄。他并未有动作,却让人觉得心里好似落了什么种子发了什么芽,痒痒麻麻,筋骨酥软。 凤九顿觉自己就是那被美色冲昏了头的君王,什么烽火戏诸侯、裂缯博君笑的荒唐事,没有干不出来的。她心旌摇动,被蛊惑了一般伸手触上他的唇,不意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捉了个正着。 凤九眨眨眼,为了掩饰自己有些快的心跳,抿了抿唇道:“听说,听说上古神祇化生于天地,本是没有性别的,如此说来,帝君其实也可以是个女子……” 说着此处,约莫想到了什么,她被自己这个念头逗乐了,嘿嘿笑了几声。 东华悦耳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在你我相遇前,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天地造化,如今么……”他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中的光影,却掩不去言语中的旖旎深情,“小白,你怎知不是因为你,才有了现在的东华!” 小狐狸眼看着自己的手被他握住,又移到唇边,轻柔的吻印下来,温软的触感让她愣怔,心跳又是一阵加速。直到对上东华盈盈笑着的眼眸,她方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东华……你是说真的?真的是因为我?”她嗫嚅着绽开一个艳妍含露的笑容。 她不知他是不是在诓她,他总说自己不会说好听的,可又总能在不经意间将之带入悲喜交集、五味杂陈的境地里,他从来是她的软肋。 “我觉得是!”银发的神君缓慢而郑重地点头,“如今想来,真是庆幸!不枉我等了你几十万年!”他清冷的眸子笼了一层柔光,格外炫目。 圆圆的狐狸眼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满心的欢喜藏都藏不住。于新年的首个黎明就听到如此的甜言蜜语,一定是个十足的好兆头! 她心中一动,抱着他的脖颈哼哼唧唧:“……我反悔了,这样的美人只许给我一个人看,别人谁都不许看!” “好好,都给你看,只给你看!”东华搂着怀中的小狐狸,亲了亲她饱满的额头,“现在还酸么?” “哪里酸?一点都不酸!甜着呢!”小狐狸耍赖地打着滚,将脑袋埋到夫君的衣襟里。 这千多年来,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相聚又分离,分离又相聚,千回百转之后按理说一切归于平静,心中执念亦可放下。可人心不足,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他想与她走得更长,纠缠更多。她亦如是。 银辉熠熠,天河淼淼,晨曦将露,昴日啼晓,浩瀚天地中他们仍执手相依,这便很好。日升复日落,新年又新年,就算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他们仍是他们,这便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在老福特的一篇春节联文,按照本卷的时间线应该放在这里,其实是在两个月前写的,所以情节上略脱节,权且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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