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知这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记忆,一个人的约定,乃至一个人的执念。但没有关系,这也是名为“白姬”的神灵的一部分,就像那个活在我灵魂里的女孩子一样独一无二。 正是这些记忆让我走到了现在,因为它们,哪怕在地狱里流浪百年,我手中的刀锋也从未暗淡。 远处的林子里透出了一片殷红如血的光,似乎有人影走动,我迅速将身形隐入树木的阴影中,悄悄向红光的方向靠近。 有个高大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走来,脚步很重,踩的地上的树枝石块一通乱响。来者走近后,我发现竟是那个名叫宗正的灰发男人。他手里抓着一只陶瓶,边走边喝,显然是醉了。 我跟上了他,但走了没几步,他就回头厉声道:“谁?” 与话音同步的,是瞬间亮出的双刀,刀身呈漂亮的流线型,流转着青幽幽的寒光,上面那股浓重的杀气,一看就知道斩鬼无数。 他两眼血红的环视着四周,刀尖擦着我的头顶滑过,但最终什么也没能发现,酒精多少迟钝了他的感官。 在地狱里竟然还有酒喝,这条件真不错。我默默生出一丝嫉妒。 宗正收起刀继续向前走去,边走边嘟囔着什么话,我只能听到零星的“该死”,“杀了你”这类诅咒,不知是哪个胆子大的惹他发了火。 一直走到近前,我才发现那红光所在之处竟是一座石头造的巨大监牢,黑色的、如同狰狞龙骨般的牢笼上刻满血红色的符咒,上方和下方各覆盖着一个法阵,整个笼子内外都燃烧着熊熊业火。牢笼之中,依稀坐着一个人。 宗正完全无视那些符咒似的走过去,提起刀在石头的狱门上重重的砍了几下。 “严胜!你这个懦夫!叛徒!给我滚起来!” “你出来!跟我打一场!懦夫!你背信弃义!狗都不如的东西!” 牢笼中静悄悄的,那人似乎被烈焰所包围,身形笔直,纹丝不动。 “你他妈的…装什么清高?你跟你那个弟弟一样都是害人精!害死了我们大家,又害死主公!你这个卑鄙小人,也不看看你现在什么鬼样子…哈哈…” 宗正人在牢笼外,却像一头困兽一样绕着那笼子焦躁的踱步,边走边发出不知是哭是笑的怪声。 “哈哈…你那引以为傲的月之呼吸呢?还是一样败给了后辈吧?上天有眼,终于让你下了地狱,看看你这凄惨的样子!继国严胜!你听见没有?!你他妈就该死!我早晚要再砍死你一次!让你死的彻彻底底!你们这群鬼全都该死!” “你听见没有?!懦夫!小人!” 他不停的用刀狂敲那座牢笼,边敲边重复这几句谩骂的话。但牢笼中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存在,始终沉默不语。 我开始有点同情宗正,看来长年累月的杀戮,不仅鬼会疯,鬼杀队一样会疯。 过了好一会儿,宗正看上去终于把酒喝完了,骂也骂累了,才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顺着原路回去了。 我蹲在那些符咒跟前研究了一会儿,发现它们对我的反应不是很大,只有业火带来的轻微刺痛感。于是我小心的踏进了法阵,走到了那座笼子前。 一眼就看到足有四道黑色的粗长铁链,纵横交错在笼中,在升腾的业火中被烧的发红。铁链的尽头是镣铐,扣在一个人的手脚上。 那是个身着紫色蛇纹和服的男人,即便是跪坐的姿态,也能看出身形高大而挺拔,黑色长发束成高马尾,浓密的披散在身后,如同一袭沉沉的黑云。他在业火的烧灼中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铁做的雕像。 是个即便沦为阶下囚,也依然散发出强大威压感的鬼。 “您是……黑死牟大人吗?“我试探着问。 没有回应。 “是上弦之一,黑死牟大人吗?” 我又契而不舍的问了一遍。 依然没有回应。 啧,上弦鬼这种生物看起来都不是太正常啊。 正当我认命的准备放弃交流时,牢笼中传来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 “你是…何人?” 我其实是个路过的水神…当然不能这么说,我又不是童磨那种神棍。 “我是童磨大人的朋友。” 我想了想,选了个自认为比较合适的说法,“也是他的下弦。” 牢笼中那武士般的鬼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 “胡闹…” “上弦月和下弦月…是那位大人…定下的位阶。上弦之二…只能…推荐…但无权…任命下弦。” 他缓慢而严肃的说。 呃?是这样的吗?原来鬼里的规矩也这么多?可那只鬼好像从没提起过啊。 行吧,我怎么会以为他是个讲规矩的好鬼? 这下在他同事面前穿帮喽。 “那您就当我是那家伙的朋友吧。”我无可奈何的说,“另外,听说那位无惨大人已经败给了鬼杀队,也被关进了地狱。您也是时候为自己考虑一下了。” “童磨的…朋友…?” 对方虽然背对着我,但却有种犀利的审视感。 “他…竟然…给你鬼血…?” 啊,被看出来了,不愧是上弦之一。 我实在弄不清在鬼之间给血到底是一种什么含义的操作。但童磨也给了妓夫太郎血啊。 “您可能误会了,他给我的是他自己的血,不是那位无惨大人的。”我解释道,“这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抱歉,我以前没遇到过鬼,不太懂你们的规矩。” 上弦之一再次沉默。 都是上弦,怎么性格差异如此之大?跟这位大人说话好像很费劲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赐血者…可谓再生父母…亦是鬼王之举…” “此等僭越之事…也只有他…不知轻重…胆大妄为…” 诶? “没有没有,您又误会了。”我赶紧替某只不靠谱的鬼申辩道,“他就是随便试了试,正巧碰上我体质比较特殊,也没把我变成鬼。您和那位无惨大人都是他敬重的前辈,我经常听他说起你们,说你们都是他的好朋友……总之他绝对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啊!” 天呐,简直太危险了!我发誓以后那只鬼干的事说的话,一定不能随便让旁人知道,毕竟他脑子脱线,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触发意外事故! 正当我开始紧张时,却听到那严谨的武士鬼说: “罢了…我等皆为…他人手下败将…十二鬼月…皆成泡影。鬼之一族…已然…绝灭于世间…什么也…未能留下…” 他似乎在叹息,透着某种彻骨的悲凉。 我皱了皱眉。 “即便如此,您也不必深陷于执念,在这里受人侮辱啊。”我说,“鬼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使没有那位无惨大人,你们也有自己的灵魂,和自己存在于世间的意义。黑死牟大人,希望您不要就此自暴自弃。我只是个路人,言尽于此。” 说罢我决定撤退,算算时间,天也快亮了,我得在天亮前赶回住处。 正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又听牢笼中的那位武士缓缓道: “童磨此人…心性凉薄…并无丝毫人情…且以吞食女子为乐…你…好自为之。” “我十分了解。多谢您,黑死牟大人。”我对他欠身行礼,随后再次隐入黑暗。 回到我和小梅暂居的小屋时,我特意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发现灵力屏障没有被侵入的迹象,才放心的进了门。 谢花梅看样子也是守了一夜,见我回来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就一脸厌恶的皱起眉。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啊?又是那种怪物?” “是,边界那边有很多,我杀完没顾上收拾自己。”我做出一个净化水球,把自己从头到脚连人带衣服一通冲,边冲边说,“我开始想要个温泉了。” “所以你出去就是杀了一夜怪物?”谢花梅嗤笑,“这是免费帮鬼杀队干活啊。” 我弄干身上的水,感觉自己终于重新回到了清爽的状态。“还是有点小发现的。另外我碰到了你们那位上弦之一。” “你说什么?”谢花梅跳了起来,“黑死牟大人?他也在这里吗?” “被鬼杀队关着呢,那个风柱宗正好像跟他挺熟。” “我们要怎么做?要救他吗?”小梅颇为兴奋,“如果有黑死牟大人和童磨大人,我们一定能从这里逃出去。”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谢花梅。”我说,“强者也并非没有弱点,还是靠自己最踏实。况且我觉得那位上弦大人是自己愿意被关着的,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的清净比较好。” 那位明显跟童磨不是一路人,我脑子进水了才会把他放出来。
第41章 白姬(8) “有人来了。”谢花梅突然说。 外面天色已经亮了,我看见早云拎着个布包从小路上走来。 这人是每天闲的要命? “怎么又是他啊?”小梅疯了,“能让他别来吗?” 她话音未落,门就被敲响了。 “染小姐,小白小姐,我带了点心来喝茶哦。”这个四百多岁的年轻人站在门外兴高采烈的说。 是我搞错了昼夜,还是他们这里习惯一大早就吃点心喝茶? 我只好拉开门,早云有点惊讶的看着我湿漉漉的头发:“染小姐…你这是…?” “抱歉,我正在沐浴。”我笑的有点难看,“早云先生是准备进来看我洗,还是出去等一下再回来?” 他脸一红,乖乖的退了出去。 看他真的走远了,我把小梅叫了过来。 “一会儿我会邀请他切磋刀法,你在旁边看仔细了,把他的招式记下来。” 小梅瞪大了眼睛:“可你之前说不打算和他为敌啊。” “以防万一。”我说,“你想想看,这里目前有三个开了斑纹的柱,咱们一人分一个的话,早云很可能是你跟你哥哥的对手。早做准备,对你们有好处。” “可我看他人还不错诶…”小梅居然有点犹豫,“也许我们可以试试说服他站在我们这边?” “很难,他们能在这里守四百年的门,就说明执念非同寻常。况且他们都有家人死于鬼的手中,背负血海深仇的人,不会对敌人有丝毫的怜悯。” 谢花梅竟然罕见的犹豫了。 “神明大人,我有点想不通,人类和鬼,到底是哪一边出了问题?” 她看着门外,漂亮的蓝眼睛中第一次闪现出迷茫,“在吉原,弱小的、丑陋的、没有用的人,都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我和哥哥为了活着,真的拼上所有力气了。即使变成鬼,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说到底,我们吃人,就像人活着也要吃鸡和鱼一样,吃的也不是他们的亲人,为什么他们这样恨我们?” “大概是因为你们曾经是人类,又变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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