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狛治的少年直起腰,定定的看着我,突然问道: “你跟童磨是什么关系?“ “诶?“我愣了一下,“我跟童磨大人…是朋友啊。” “看出来了。”他点点头,“麻烦小姐你让开,别在这里碍眼了。” 我悻悻地回到树林边,和那只鬼坐在同一根破柱子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我郁闷的说,“他怎么好像很不喜欢我的样子?” “谁知道呢?”鬼无辜的说,“他也不喜欢我,真让人伤心呐。“ “这没道理啊,我可是个神灵,连珠世一开始都挺喜欢我的,还有黑死牟大人也对我不错。”我想了想,恍然道:“我懂了,这一定是童磨大人给我的鬼血的副作用!让我带上鬼气了!” “不用在意,猗窝座阁下就是那样的人啦。小染要不要来玩一局双六?”鬼笑嘻嘻的拿出他的冰冻棋盘。 我叹了口气,有生以来第一次遭遇如此之强的挫败感。 “玩就玩,谁怕谁啊。” 于是一个吃闲饭的变成了两个,我和童磨玩着双六,狛治阁下勤勤恳恳的帮我们修着房子。 在输了第五局以后,我没了耐心,把骰子扔到了棋盘上。 “你这终点设的有问题啊,童磨大人,不是被鬼杀队杀,就是被别的鬼吃掉,要不就是被无惨大人杀掉,只有一条路线能安安全全一直做鬼,这样还玩个什么意思啊?” “做鬼就是这样的结局嘛。”童磨大人委屈地说。 “那可不一定,”我说,“假设有只鬼能买通幕府的老中那个级别的官员呢?由幕府以豢养私军的罪名清剿产屋敷一族,没收其名下产业和私藏武器,鬼杀队就可以不存在了吧?还有…” “小染…你该不会不知道,已经没有幕府了吧?” “诶?什么?” “早在五十多年前,最后一任将军就已经将大政奉还给御所啦。”鬼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论武士还是将军,都已经不存在啦。” 啊,我在地狱两百年,人世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剧变吗? “怎么会这样…没有将军了…也没有侧用人了…”我喃喃道,“难怪狛治说这些都是陈年旧事,那江户城呢?江户城还在吗?“ “在倒是在的,之前无惨大人还在浅草那边做过生意呢。”童磨慢条斯理的说道,好像在欣赏我惊讶的表情,“但那边已经是商店街了,西洋人带来了很多新鲜东西,热闹的很,还通了电车哦。” “电…什么是电车?” 鬼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突然大笑起来。 “诶呀呀,终于被我发现了啊~无所不能的神灵大人,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嘛!啊,好可怜~但小染傻乎乎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呵呵呵~” 经过他一番解释,我才大致了解到,当今的人世,早已不是我所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西洋人逼迫幕府打开了国门,江户城中的将军大人的统治也走到了尽头,甚至连御所的那位陛下都已经岌岌可危,出现了像是“总理大臣”,“内阁”这样我完全不能理解的词汇。 一个没有神灵,也没有鬼的时代。 “等等,那我的神社岂不是…”我失声道。 不,不对,先前在修罗院千越的时轮中看到过,神社的鸟居还在,虽然已经褪色的不成样子,但鸟居在,就说明那里依然供奉着神灵。 “神灵是必须住在神社里嘛?“鬼好奇的问,“诶呀,之前没有想过,小染如果回到那边的话,不会无家可归吧?” 我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必须住在神社里,只要荒川在,附近的山林在,就有我住的地方,可是…” 可是荒川神社,是我和人世,也是我和人类之间唯一的连接。 那里承载着我所有珍贵的记忆,所有的相遇和别离。 “呐,如果小染没地方住,我那里倒是可以收留你哦~” 不知为什么,那只鬼摇着扇子,笑的好像奸计得逞一样。 “可怜的神灵大人,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忍心看你流落街头呐~” 我扶额:“我才不要呢,你那群成天哭诉的信徒,光是想想都觉得头疼…” 正说着,就见狛治皱着眉走了过来,将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丢在我面前: “地板底下发现的,给你。” “咦?是写什么的?”我拿起那册子,随口问道。 “不知道。” 童磨在一旁假惺惺地说:“小染不要为难猗窝座阁下呀,他不怎么认字的。” 眼看狛治又要给他一拳,我连忙插嘴:“这好像是一个登记簿啊,上面有名字、进出的数量,还有…” “看起来是日轮刀的修复记录呢。”童磨凑了过来,指着一页纸上的草图说,“有刀刃受损的情况记录,后面是需要的材料。哇啊,是相当不错的情报哦~” 我往后翻了翻,竟然发现有一页上画着早云他们几个柱的刀,以及修罗院千越的“时轮”的草图。可能是因为时轮上有特别的纹路,草图上描的也很清楚。 “猎鬼人这是留了一份礼物给我们啊。”我喃喃道,“这样也许能把那些碎片拼起来了。我记得早云说过,时轮能把人世的东西传送到这里来,跟千越最后一战时那个太阳的投影也很逼真,用途这么多的东西,可不能随意浪费掉。“ “是个不错的主意,但据我所知,锻造武器是需要很多工具的,小染这是打算自己造个锻炉?好厉害~” 那只鬼显然在讥笑我。我冲他翻了个白眼,“我想别的办法,童磨大人还是去玩你那结局必死的双六吧。”
第60章 江户篇·夜猎(短番外) 暗夜的气味是什么? 是植物。 在夜间,山风会更加凛冽一些,满山的松树、枫树和其他灌木,都会散发出与白天不同的气味,那是被月光灌溉的气味,静谧而神秘,仿佛它们变成了和白昼不同的东西,就像他。 但顺着植物的气味,就能捕捉到其他,譬如山间鸟兽经过的地方,会留有动物的气味,像是一两只叼着猎物、悄无声息的行走在暗夜里的山猫,那些小动物身姿轻盈而柔韧,牙齿是匕首的形状,最适合切入猎物颈椎的缝隙中,直接切断脊髓,杀戮来的迅猛而慈悲。 除去动物的气息,还有人类。这片山中有路,但除了慕名而来向他求取指引的那些人,其他的就只剩下几户散居在半山的猎户或砍柴人,他之所以熟悉他们,是因为教里曾在冬天接济他们粮食,其中一户人家的小女儿刚满十四,他还记得她来教里领取粮食时,一张长着雀斑的圆脸上那羞涩的笑。 少女的脸颊是粉红的,细弱的脖颈下埋着粉红的血管,里面流淌着琼浆玉液,散发出令人迷醉的香味。 像极了他最爱的松尾烧,松尾大社每年仅出那么几十坛,多是上贡到了御所。但他认识的那些官家小姐往往能弄到一两坛,在月下品酒赏夜樱,也就成了难得的风雅之事。 做了鬼他才知道,人身上也是有酒的,那种酒,叫稀血。 之前猎户家的姑娘正是一个稀血。 他们都是好人,他想,人类常说的那种好人,老实,卑微,不声不响,如同草芥,即便融入山野,奉行所连知道都不会知道。 猎户家的姑娘帮他开门时,屋里连油灯都没点,一是因为夜色已深,这一家人显然已经歇下了,二是为了省点油,毕竟对这种人家来说,灯油也不便宜。 “您是…教祖大人?“ 姑娘圆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此刻。他微笑着捂住她的嘴,干脆利索的扭断了她的脖子。 “节子?是谁来了?“ 里屋传来女孩母亲的声音。 他潜入黑暗里,悄无声息,就像林间的山猫。 一个,两个,三个。 猎物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沉重的倒地了。 一点也不难嘛,他想。 不论力量还是速度,人类在鬼面前,就像兔子在山猫面前一样柔弱无力。 这一家人现在整整齐齐的躺成一排,再也没有痛苦了。教祖大人慈悲的流下了眼泪,为他们开启了极乐的门扉。 他最先享用的自然是那个稀血。女孩的颈骨已断,柔软的咽喉暴露在他面前,一口下去,就喷出了温热而甜美的血液。 松尾大社的酒之所以醇美,皆是因为寺庙后面有一口泉,那泉的水极甘洌,酿的出千年难见的佳酿。 千年,他想,那位大人活了千年,不知品过多少美酒,又尝过多少稀血。但大人的私事都是禁忌,一句也不能问。 稀血易醉,他听其他的鬼如是说。但他做人时的酒量就一向很好,所以即使喝干了猎户家的女孩,也仅是微醺的状态。 多少有点无趣,饮酒若仅是微醺,是无趣的事。 女孩的肉质很是鲜美,虽然皮肤没有京里的小姐们细嫩,但阳光雨露养出来的野气,也是别有一番美味。但男人、女人和少年就差得远了。 没理由挑剔。离那位大人赐血已过了七日,他依然还是很饿,饿到看教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堆行走的肉和脏器。 这就是经书里讲的白骨观,他用饿的奄奄一息的脑子想。做鬼果然是好事,连先前没有的体悟都自动冒了出来。做鬼也果然很有意思,比如他先前就从没体会过这种饥饿,血和尸体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脏了。 死人在这年月一点也不稀奇。幼时他随父母去京里,路过贺茂川,河滩上抛的死人东一具西一具,听闻这是贺茂这块地方的特有风貌,原因是醇和天皇曾下“散骨诏”,说人死了精魂归天,死体容易滋生邪祟,因此最好碎骨为粉,抛之荒野。于是贺茂川的河原就成了抛尸地,不仅抛过平头百姓,也抛过那位著名的“杀生关白”一家。他那时年岁尚小,只记住了那些红红绿绿的腐尸,除了刺鼻的恶臭,好像也没什么特别。 之后见过的死人也不少,但就算父母的尸体横陈眼前,父亲的肠子流了一地,他依然只觉得血味腥臭,弄脏了好好的经堂。这是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最鲜明的一次,大概只是因为气味的缘故。 但现在不同了,新鲜的、散发出血腥味的人体,比冬日的牡丹锅还要诱人。 男人,女人,少女,孩童,老人…这段时间他尝试过各式各样的口味,但还是最爱少女的血肉。 年轻的女子,拥有孕育生命的胴体,像羔羊一样纯洁无辜,每每看到她们于尘世当中沉浮,被践踏、被贱卖、被□□、被弃如敝履,看到她们的伤痕和眼泪,他都只想到四个字: 苦海无边。 而他正是行走在这恶鬼道的,救苦的菩萨。 饥饿终于有所缓解,地上只余下几块干干净净的骨骼。 对猎物最大的尊重,就是一点也不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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