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砍了大概几百次手,我终于觉得哪里不对。黑死牟大人比我高出那么多,又是个用剑的老手,我的拔刀速度必然跟不上他,更不用说挥刀的轨迹一定已经被他看穿了。 得想点别的办法。 于是下一次,在感受到虚哭神去那凛冽的刀风前,我猛的让身体伏的更低,随后向前疾冲了一步,同时拔刀。 这一次竟然成功了。然而黑死牟大人的动作更快,微微后退就躲开了我的横斩。 但那只是个假动作,刀出鞘后的轨迹注定是横向,随后应当是站起身纵劈,但我再次低下身疾冲,同时刀刃一转,自下向上来了一记斜劈。 铮—— 黑死牟大人侧身架住了我的刀,不知为什么,感觉他像是微微叹了口气。 “剑道…不可胡来。”他声音冷冽地说,“亦不可…投机取巧。” “我倒觉得未必啊,大人,世间没有一成不变之事。我在业火之界时,就是用这招劈开了神灵狩的身体。我觉得还挺好用的…”我辩解道,“在战场上,管他什么胡来不胡来,能砍到对方最重要不是吗?” “此种伎俩…你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会被敌人看穿。”他淡淡道。 “所以是一击必杀啊,和居合斩没什么区别嘛,只是刀刃朝向不同而已。“ 感觉黑死牟大人已经不想跟我说话了。 慢着,我好像是要学他的暗月·宵之宫来着。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低下头小声说,“我总爱按自己的想法乱来,您别介意。” 一时兴起,忘了他最重视规矩和礼仪,我这种任意妄为的,基本可以肯定被讨厌了吧。 唉唉,真是丢人。 “你…果然不是…习练剑道之材。” 黑死牟大人直率地得出了结论。 啊…这下完了…我的拜师之旅就这样结束了吗? 这么回去的话大概会被那只鬼笑死。我几乎能想象童磨用扇子掩着脸,笑的像只白毛狐狸的样子了。 “然而…战法灵活多变…也很好。” 忽然听到他这么说,我有点震惊地抬起头,发现鬼剑士并未看我,而是凝望着某个不为人知的方向。 “我…正是被那样的后辈…所击败。” 莫名感受到那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我不禁有点不适应。 上弦之壹和童磨完全相反,除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之外,他是个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令人感到稳重踏实的男人,好像只要这位大人在,不论什么事你都可以指望他,而只要他站在那里,就相当于立起了一座城池。 但这座城池是一座孤城,矗立于寒夜之中,永伫于时光之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早已爬满了裂痕。 “您不要这么想。我记得您上次对无惨大人说起过这件事,对方一共有四个人吧?四个人打您一个,这根本不公平嘛!”我有点忿忿地说道,“是他们不讲规矩,输了也不怪您。再说了,战斗这事,谁还没输过?” “输,即是死。” 黑死牟大人收起了刀,看样子是暂时不打算教我这笨蛋了,我也索性坐在了半截树桩上,稍微转了转新生的手腕。 “不仅会死…还无法留下…任何东西。失败者…只能沦为…他人口中的笑话。” “赢了输了,都管不住别人的嘴。如果是我,知道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就没有遗憾了。” 我找出茶壶,把冷掉的茶水倒了,又加上新水。 “再说赢了又怎样?就算强如家康公,后代看着也还是一个不如一个,更不必说那些连刀都不会握的大名了。我听说柳生家祖上出过十兵卫那样的剑豪,也阻止不了柳生大人堕落成一个傲慢又残忍的人。世上之人,世上之事,本就无法长久,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 看他照旧坐在一棵枯树下,我抱着茶壶茶杯恬不知耻的凑了过去。 “让您费心教导我这种笨蛋,真是过意不去,我请您喝茶。” 黑死牟大人以一种非常古典而优雅的姿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开口问道: “神灵…果真也关注人世之事?” “当然,但他们不愿沾染因果,所以从不插手,只是选择特定之人赋予某种才能,充当棋子罢了。”我答道。 “这是何意?” “比如按照我的推测,产屋敷家族正是这样的棋子。神明们厌恶鬼这种超越常理的生物,又不愿自己动手,就以诅咒的形式来逼迫产屋敷一族清理门户,因为无惨大人本是出自这一族,血脉上的联系,让他们之间产生了无法断绝的因果。而产屋敷家就真的以此作为使命传承千年,神明们当然也很慷慨,给了他们杀鬼所需的金钱、地位、头脑以及号召力,让他们能够召集起鬼杀队这样的组织。但所有这些天赋都不是白给的,产屋敷存在的意义就是杀鬼,除了杀鬼这个执念,别的什么也没能剩下。人类自以为传承的是自己不屈的意志和伟大的信念,其实只是神灵碰也不想碰的怨恨和业力罢了。” 一贯稳重的黑死牟大人竟罕见地有些恍惚。 “竟是…如此吗?但即便…是这样,拥有天赋之人…终究是…高不可攀。” “不论什么天赋,一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能得到。”我喝着茶,缓缓道,“就像早云他们那些开了斑纹的剑士都活不过25岁一样,人的力量,本来不足以与强大的鬼匹敌,想要获得更强的力量,神明自然会从你身上剥夺其他的东西,比如寿命。这是为了因果的平衡,但人类往往只在乎眼前的事,不会考虑那么多。” “倘若有人…能活过25岁呢?”黑死牟大人沉沉地说,“既拥有…高不可攀的天赋,也拥有…寿命,连剑技…也能传承下来…” “这听起来倒是受到了神明的偏爱。”我笑了笑,“但必定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代价。就拿我作为人类时的记忆说吧,因为眼睛比较特别,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也算是种天赋,但代价是从小就被柳生家视为不祥之人,受到父母的厌恶,早早就被送到神社里当祭品…那样的人生,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是怎样的…感受?” “诶?”我蓦然发现黑死牟大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即使习惯了他的注视,六只眼睛造成的压迫感还是油然而生。 “您…指的是什么?” “拥有天赋…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嘛…倒是没感觉到多少好处,谁愿意天天看见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啊,和常人不一样的世界,是非常孤独的。”我苦笑,“如果问我的感受,我宁可不要那种天赋。江户的女孩子本来就地位低,母亲又只是妾室而已,整天被人叫做小怪物、邪祟什么的…就连上街买个点心,都能被正室的嫡子打个半死,按理说该叫他一声兄长的,可那种兄长…大概只想杀了我罢了。” “无依无靠的感觉是很糟糕的,黑死牟大人。”我放下茶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中,“那种感觉我记得很清楚,所以当那孩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拦住了打我的人,还向我伸出手,问我要不要紧……真的让人以为是神明降临,因为从来没有人那样温柔的对待过我。” “他告诉我一切都不是我的错,我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对当时的我来说,仅仅是这么两句简单的话,就让我觉得,我的生命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我…有资格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也必须活下去。” “真是的,我干嘛要跟您说这些无聊的事。”我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大概是因为黑死牟大人总给人很放心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说了这么多话…” “无妨。”黑死牟大人淡淡地说,“我一生…只追逐剑术,生前确也不曾…听人说起…这样的事。” “那是否能容我问一句,您口中这个有天赋、受到神明偏爱的人到底是谁呀?”我有点好奇地问,“是您的朋友吗?” 他拿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是…我的胞弟,与我是双生子,却有着…超出常理的才能。” “黑死牟大人的剑技如此完美,为什么总要夸赞他人的才能?您自己也是无人能及的剑豪啊!”我不解地说,“您若是总记得他人的天赋和自己的失败,岂不是太过痛苦了吗?” “生之意义…和…死之悲哀…执着于此,本就令人苦痛。现在想来…我终究也…只是凡人罢了。“ 黑死牟大人放下了茶杯。 “继续吧。我只能…将月之呼吸的剑型…教给你,至于…能领会多少…就看你的才能了。”
第70章 无限(3) “黑死牟大人的弟弟?” 童磨在脑内传讯的另一头笑的讳莫如深,“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呐,不,在无惨大人的记忆里,那根本不是人类,而是怪物才对。” 我坐在树上啃着一颗金色的果子,“就是因为听说这个人有着超乎常理的才能,好像剑术相当厉害,连黑死牟大人都用高不可攀来形容,我想象不出来,那是能厉害到什么程度啊?” “厉害到让无惨大人几百年后想起来还害怕到发抖呢。那天开会时我不是差点说出来了嘛,你看看无惨大人那个样子,都已经下地狱了,还是连提都不让提,诶呀呀,也太可怜了,当年应该是被砍的不轻吧~” “能把无惨大人砍成重伤的人类?你确定那是人类吗?”我愕然道。 “我也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哦~那位缘一阁下,到底是不是人类呢?能让无惨大人都怕成这样的,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都不算人类吧,但听说那人做过鬼杀队的柱,在几百年前就老死了,会老死的,不是人类还能是什么?”童磨在那一头夸张地感慨起来,“啊,我懂了!黑死牟大人这是在思念亲人呀!多么感人的兄弟情!看来他一直深爱着弟弟哦~” 被他浮夸的语气恶心到,我差点把嘴里的果子喷出去。 “鬼杀队的柱…黑死牟大人的弟弟…我想起来了,我听早云他们说起过!这个人传授给了他们呼吸法,是第一个会用呼吸法的人,被称为日柱,那么他用的就是日之呼吸了?他的确重创过无惨大人,就是没能杀死他。但这人好像因为某种原因被赶出了鬼杀队,最后看来是作为人类寿终正寝了?” “被赶出鬼杀队倒是可以理解,毕竟黑死牟大人变成鬼了嘛。但如果是呼吸法的创始人,实力应该很强吧。可惜呀可惜,是人类的话就怎么都难逃一死,这位缘一阁下的英姿,我们是无缘得见啦~不过小染为什么要问起这件事呢?” “纯粹好奇而已,黑死牟大人的弟弟,还能让无惨大人怕到不行,童磨大人不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吗?”我咬了口果子,“你那边在做什么?怎么感觉有杀气?“ “我在做好事呢,是吧,猗窝座阁下?”那只鬼语气欢快地说,“小染离开前不是说要我把水送给猗窝座阁下嘛,人家有在认真完成小染交代的工作哦,值不值得一个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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