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离京之后,武拂衣与胤祹有了更多接触。 十二阿哥不争不抢,但对内务府的人际关系是如数家珍,甚至能上述顺治年间。 “四哥,弟弟是不是太啰嗦了?” 胤祹林林总总地说了许多,与他在老八面前事不沾手的模样截然相反。皆因此次是康熙下令,让他务必全力配合四哥肃清内务府。 武拂衣暗叹皇子都不简单,十二阿哥平时万事不管,心里的那本账却也理得清清楚楚。 这就给胤祹续了一杯茶,“为兄岂会嫌你。离京两年半,对宫内之事生疏了很多。十二弟愿点一盏指路明灯,我必要郑重道一声谢谢。” 胤祹却没有立刻伸手去喝茶,只是谦虚地说,“四哥过誉了。” 武拂衣心下了然,随即朝着东北方向拱了拱手。 “你我皆是为汗阿玛办差。兄弟齐心,认真做事,你也无需过度自谦。” “此言有理。” 这次胤祹才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随后,他又是歉意地解释。“其实是弟弟生怕自己笨口拙舌。平日里,安慰福晋的话也说不顺溜。这会要是阐述不清,唯恐耽误了四哥的工作。” 嘴笨? 不见得吧。 即便胤祹真的嘴笨,脑子可是非常好使的。 仅仅从他喝茶与否的前后变化,那便是一场你来我往的心照不宣了。 胤祹没有立刻去动四哥续杯的茶水,直至听到提及为康熙办事才握杯。正是声明别人的赞美都不重要,一颗忠心向着皇上。 武拂衣更是听出了胤祹后面这段话的潜台词。 兄弟俩又不熟悉,十二怎么会提到平日里安慰十二福晋呢? 其实是透出一个消息。 十二福晋富察氏是马齐的女儿。 眼下,马齐官拜正一品的武英殿大学士,正是如日中天的好时候。 富察氏又有什么事过得不开心,需要做丈夫的胤祹再三安慰呢? 胤祹能提到主动安慰福晋,也就不是说夫妻感情不合。 而是暗指他与富察家关系不亲近,因为与马齐的某些拥护倾向走不到一块去。 马齐与胤禩走得近。 胤祹与老八一起搭理内务府,平时却鲜少有交流。 短短一句,嘴笨安慰不了十二福晋却透出一番深意。 胤祹不战队,只听康熙的安排。 哪怕老八与权臣打得火热,其中有十二阿哥的岳父,那也是能避嫌就避嫌。 武拂衣听出深意,也是似不经意提起四福晋的娘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四嫂以前也发愁,没法在乌拉那拉家选出一二出类拔萃的后辈给弘晖做伴读。 后来,我们都想明白了,长辈相合却不一定能让小辈相亲。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必勉强谁随着谁,都遵皇上的旨意办差就行。” 胤祹笑了,这个笑容更多几分真诚,四哥果真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自己只遵皇上的旨意办事,所以如今只听命康熙。至于将来的新皇是谁,反正不想战队。 尽管不战队,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偏心。 胤祹就喜欢四哥不故意交好的性子,那句随缘就是很妙。 或是有对比有偏好。与胤禩共事了一年半载,还真就瞧不上老八处处交好的性格。还该加个前提,老八是与有利用价值的人交好。 这就控制着行事分寸向四哥释放善意。会这样做,也是窥见了康熙的一二心思。 康熙命令他竭尽所能配合暗查内务府,这种指令从未有过。那也就是一种表态了,要扫除沉疴痼疾。 “说来也是缘分,额娘与德妃娘娘一同入宫,多年来她也受到德妃娘娘的不少照拂。” 胤祹借着两人母妃的渊源,提到了小辈之事。 ”既然弟弟管着些内务府的事,四哥孩子们在阿哥所有什么短了缺了,还请务必与弟弟说。做叔叔的,自然想让孩子们过得畅快些。” 武拂衣微笑道谢,“有劳十二弟多费心了。你办事自是妥当,当初也是照拂着闹腾的十四。” 胤祹也笑了笑,这就是四哥善意夸奖了。 自己与十四相差两岁,同一批上学、同一批指婚,但要谈照拂真的没多少,最多也就是没有发生冲突。 “说起来,与十四同住阿哥所仿佛尚在昨天,但如今都是当阿玛的人了。” 胤祹感叹女儿四岁大了,也得过两个儿子,但不幸都是年幼体弱夭折。 十四的孩子来得晚,一儿一女都是去年年初生的,如今一岁半瞧着还挺健康。 胤祹没有提伤感之事,而是谈起一件趣闻。 “年初,十四弟家的弘明周岁宴。弘昐抱他,却被在衣服上画了一圈地图。四哥,你家弘昐的脾气真是好,还帮着堂弟换了尿布。” 画地图,不是用颜料,而是指弘明尿湿弘昐的衣服。这要是感情不到位,或多或少要有点生气不悦。 武拂衣已经听孩子们提及此事。 弘昐完全没当回事,以前请十四叔辅导课业,十四叔是被他们的问题集折磨。 风水轮流转。弘明一周岁尚且不懂事,做哥哥的给多一些包容与耐心很是自然寻常。 胤祹也就是感慨,“时间真是快。下次选秀,弘昐也到了指婚的年纪,弘晖也是快了。四哥也要操心起来了。” “这事真没经验,我怕是要给汗阿玛添麻烦,请他操心一番了。” 武拂衣如此说着,而见胤祹赞同地点头,便知他是支持听从康熙安排的。 儿女婚嫁也是政治结盟的方式之一,而胤祹则是采取凡事听皇上的明哲保身之法。 胤祹如此,不代表雍郡王如此。 武拂衣口头上表态让康熙做主,但不会全听皇上的安排。 此事与福晋、李氏都提过了,已经达成了共识,不主动挑选如今手握重权的人家。 弘昐成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是雍郡王的庶长子,婚姻对象选择势必影响到嫡出的弟弟弘晖。 兄弟间庶嫡的身份差异,将来妯娌间娘家的关系是否融洽等等,这些都会对大家庭和睦与否造成直接影响。 绝对不能再次发生类似直郡王与太子相斗的悲剧。 武拂衣两年半前就明明白白地告诫过李氏。 为了不让人闲而生乱,还替李氏寻了编写汉满英字典编撰的差事。 如今看来李氏想通透了。她对儿子妻子的要求只提一条,品性要好,不要蓄意挑事的。 李氏本人有了新追求,要成为翻译家! 其实,英吉利文这玩意,她起初是被逼着学的,当然学习不积极。 可闲在家里,真的没事做。福晋念佛,宋氏被要求研习农书,武氏更苦逼,出门替茉雅琪与温宪公主挡枪去了。 宅斗都不起来。 海氏是前车之鉴。一直被关小黑屋,清汤寡水,连吃也吃不好。 李氏与大儿子聊天,当所谈内容是洋文时,母子两人就能说话就格外愉快些。 她被推一推动一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真就开始搞初阶三语互译词典了。 又得了四爷画的大饼,要是字典编得好,能自己起个笔名。将此出书,且收入理学院的教材中。 搞这种学术研究的原因,一开始并不是上瘾,而是有一股子不甘心在支撑着。 李氏想着学都学了,念书很辛苦又占据到生活大多数时间,如果不搞出些成绩怎么能顺气。连笔名也给自己拟定了,就叫「惊蛰先生」,她是在惊蛰时节出生的。 最终的编译方向是解剖学类。 谁叫她当时反对弘昐去墓地搞解剖。 那会被四爷教育了。可以对孩子提意见,但先要弄懂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去提意见,而不能顽固地以长辈身份施压。 如此一来,就在搞翻译的这条路上慢慢前行。 两年半的初步成果却与解剖学无关。她本人不感兴趣血啊骨头的内容,而是先搞了有趣的诗词类词典。 当被问及对弘昐婚事有什么想法? 李氏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原来大儿子过两年要结婚了,那么找一个不打扰她做翻译的儿媳就好。 武拂衣带走了李氏编写的初阶词典稿件,答应今年内给出回应。之前承诺只要李氏编得好就给出书,这事会说到做到。 即便这一稿有缺陷,也会都给标注出来。哪怕一遍遍改,也不会让李氏的辛苦白费,终究能达到互译词典出版的标注。 武拂衣自己先审一遍稿,再叫胤禛看看是否有不合规矩的译文表达。计划用时用半年审稿,速度真的不慢,因为今年会很忙。 整个夏季留在京城内监国,连北郊庄子也没闲功夫去几回。 此后就要准备随圣驾南巡,此去江南可谓是危机四伏,难说是否会遇上鱼游沸鼎的风险。 审阅词典稿件,这实属忙里偷闲的活。 * * 雍郡王府,闲云院。 胤禛在书房内也是非常忙碌。康熙让老四监国,意味着一大半的折子都在他的案头。 这让他也没法住在郊外庄子。那里住得更舒服畅快,但距离京内的各处衙门远,不便于老鬼把奏折捎回来。 太久没有过睁眼就是批折子的日子,还真有些不习惯了。 幸而,府内女眷只需正月初一与十五给四福晋请安,这规矩给省去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晚饭时分,准时等到武拂衣归家。 等上齐了菜,太监与侍女就照例退了出门。 胤禛也是习惯两人先吃饭再说事。 等待放下筷子,他才问及摸查进展,“内务府情况如何?” “十二弟,非常人也。基本情况,他都说了个通透。” 武拂衣把白天所见所闻一一讲了出来。“等会,我列一张表,你能瞧得更仔细些。” 内务府关系庞杂,胤祹却是信手拈来都讲个明白。 武拂衣当时听着,速记于心。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一时速记不等于完全掌握,其中好些关系得细细甄别。 “皇上暗中彻查内务府。一来看贪腐,二来是看谁与拐卖案有关联。以目前所得,少说有五分之一的人可能要被牵扯进去。就连梁九功也是立场不稳,没有能不偏不倚站在皇上身边。倒也不是说他倾向于太子,而是……” 胤禛意会,比出了一个手势「八」字。 武拂衣点头,“但这事尚无定论,只是综合胤祹所言的判断。反正,我们得长个心眼就是了。” “这步棋,梁九功是走偏了。他在皇上身边,必是感觉到太子的地位不稳,所以也给押了注。” 胤禛说着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呵!老八有什么好的,一个两个都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武拂衣好笑地摇头,“也不全是,十二弟就看不惯老八左右逢源。至于别的人,人性逐利,他们自是希望接替太子位置的阿哥不会大动干戈,那就能继续保全他们原有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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