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面色冷沉,薄唇紧抿,因清瘦显得轮廓越发鲜明深刻,半边脸藏在阴影里,教人摸不透他的喜怒哀乐。 无论是君子之交,还是如今的夫妻,她都从不曾看到过他对她显露那样的神色。曾经他是她彼此从容交往的知己,后来他是她温柔沉静的丈夫,他从来对她温文有礼,从不曾这般冷下脸来过。 许是太疼了,她坐在床上,手指攥起被单,下颌咬出一道倔强的线条,忍了又忍,却没忍住,不防间一滴泪从眼里落下去,她瞪大眼,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这般脆弱。 她开口,声音冷硬,却因为四肢的痛染上了些抖意:“你纵使因公事心情不好,也不该这般迁怒到我身上。这两天我在府里操持家务侍奉额娘,还要进宫护持皇后娘娘,如今你对我冷眼相待,凭什么?富察傅恒,你凭什么?” 那滴泪落在手背的时候,傅恒只觉手上皮肤瞬间烫起来,那烫意顺着血液一路烧到心脏,把血肉都烫得烧灼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喉咙里似乎顶着什么东西,让他疑心一开口,他就再也没有维持住此刻表情的力气。 两日都没有合过一刻眼的人,在听到海兰察说她受了伤后扔下了衙门里的一切事回了一趟家。 他无法启齿,更不能让额娘知道。 开了门站在门口,她逆着黄昏的光向门口看过来的时候,那种细细密密的痛一点一点从胸口传来,那种微痛仿佛落成了实质,有什么在微微地啃咬着脏腑。 他不是生气,他只是痛。 从心口泛来的痛,一阵又一阵,裤子卷上去的时候,他几乎痛得红了眼睛,顶天立地的男儿,在低下头的时候几乎要把牙咬碎。 “对不起。”他说,然后低头,亲在了她的膝头。 时春怔住,怔怔地看着他,震惊又惶然。 傅恒手里握着她的小腿,他低着头,像是在亲吻什么圣洁的东西一样,显得虔诚又庄重。 “你别……你这是做什么?” 她急得坐直身体,用力把腿从他手中收回来。 他却已经覆身过来,时春只觉得后颈一紧,头就已经被人按住。 吻,不是洞房夜那个轻如羽毛的接触,不是他印在额头的温润,这一次,是真正的吻,是掠夺、是占有。 她整个人都被他揽在怀里,头陷在他的掌中,他的吻像是狂风暴雨一样把她席卷,她推拒,她挣扎,他只是在她唇齿间攻城掠地,她感受到他动作里的珍视和紧张,渐渐地不再抗拒,伸手攥紧他胸前的衣裳。 ---- 作者有话要说: 呼吸声被他吮住,她禁受不住发出一声嘤咛,气息交错,她快要窒息,他却拔去她头上的珠钗,黑发散落,散在她颊边,他伸手为她拂去,手指却插/进她的发间,不住地摩挲。唇齿分离,有暧昧的银丝散落下来,他的嘴唇顺着她的脖子一路吻下去,修长的手指挑开中衣,向里面探了进去。 时春面色潮红,半坐在床铺上,未等反应过来,嘴里骤然溢出了一声似哭似泣的长吟。 “你混蛋。”她一拳捶到他肩膀上,却在骤然的颠簸中扶住了他的肩,随着他的身形起落,指甲掐进了他的肩膀里。 这个姿势实在、实在是太过孟浪了。 傅恒伸手抚过她的眉眼,吻着她的耳廓,低声道:“……便委屈你一下了。” 太吓人了,这次必须得让她记好,以后不再这样大胆了。 这一夜他不停地要她,更换了许多孟浪的姿势,时春一天本就心惊胆战,被他累得也不再有精力多想,沉沉地陷入梦乡,自然不知道,傅恒亲吻着她受伤的手腕,因为怕她压到伤口,醒着守了她一整夜。 第二日宫里传来消息,昨夜富察皇后发动,早产生下了近八月大的六阿哥,皇上狂喜,起名为永琮。 琮,“琮之方宗也,八寸所宗故。外八方象地之形,中虚圆以应无穷,象地之德,故以祭地”。 傅恒听说这个名字后,不过斟酌片刻,便是一笑。 他半跪在床边,看着时春的睡颜,握起她散在一边的手,在手背上印上一吻,放回了被中。 他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对外面的如意道:“让少夫人多睡会,夫人那里不必担心。” 说完,傅恒转身离开,他要回户部了。 有些事,有些帐,固然现在还无法回报,但富察傅恒已铭记在心,终有一日,总有人会付出该有的代价。 没有人能在惹了富察家人之后全身而退的。 他本以为旁人该是知道的。
第41章 乾隆九年 乾隆八年的六月,皇后富察氏诞下帝王的六阿哥,皇帝为这个孩子起名为永琮,寄予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深切期望。 同样是这一年的夏天,皇后因为早产生子身体虚弱,在长春宫闭门调养,宫务无人打理,太后亲自在后宫选定娴妃、纯妃两人协理六宫,娴妃为主、纯妃为次,后宫中娴妃地位水涨船高,不过一年时间,她便稳稳地把住了六宫。 娴妃自掌宫务以来,大动作不断。 先是整顿六宫,彻令调查太后宴席飞来蝙蝠的缘由,声势浩大,惹得后宫不少人人心惶惶,折腾了两个月,到最后这件事就静悄悄地折在寿康宫里,处罚了许多太监宫女,却没有一位高位嫔妃受到牵连。 这一切实在都在娴妃掌控之中,大张旗鼓调查两个月,自然不可能毫无收获,但她捧着证据走进寿康宫,出来的时候,那些证据就已经留在了寿康宫的私库里,娴妃知道终有一天太后会亲自把这些拿出来重见天日,如今她们都因为高氏的存在不愿把高贵妃的罪行揭露。娴妃自认家世不敌贵妃,贸贸然在刚上位就与高贵妃硬杠并非良策,为了皇后在一开始就得罪贵妃,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虽然说娴妃在那日御花园里言笑晏晏中含了多少不怀好意的暗示,但她可是真真正正的,手上干净的人。 只要拿出态度和手段,让太后明白她确实是个能干实事的人,其他的,又关她什么事? 娴妃微笑着走出寿康宫的大门。 富察皇后被设计,四少夫人为救皇后至今在富察府里休养,富察家吃了这么大的亏,她才不信,他们家肯这么甘心放过贵妃。 横竖都是两虎相争,她只要在一旁静候结果便是。 八月未过,娴妃宫里再次有了动作。 她提倡“开源节流”,不仅为护城河内种植多出的菱角等作物做了一番安排,更兼想把这个法子推广到京郊万亩的皇庄上去,如此,皇家在内供的基础上,又开辟了一条外销的路子。如今国库虽然充盈,但皇朝到底还是新的,皇帝政绩未定,黄河却连年动荡,折磨着京中君臣的心,各地也常有小型疫灾,说到底,还是缺银子的。 前些年富察皇后下令削减六宫的开支,更是带头节俭,长春宫内几不见珠瑙,皇后头上更是常年佩戴绒花,后宫的主子们都是主张节省的,但节省归节省,方式还是不同,娴妃的“开源节流”一出来,倒是让六宫很是佩服,况且从皇庄和护城河作物里作填补,也不必六宫如以前强制地被削去开支,说不得还有余富,众妃一改之前对节俭号令的不满,纷纷支持。 仅仅这一处做法,便高下立见。 太后也不由想要叹一口气。 富察氏是个好皇后吗?那自然,谁也无法挑出皇后的错处来。她自嫁给皇上以来,端庄贤淑,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作为她自己,品行高洁,善解人意,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在宗室八旗之中,素有美名。可就是因为她端正自己,处处谨慎,又不肯以威权压人,才导致皇帝登基以来,随着后宫的充盈,后妃一个个开始各怀鬼胎,不少高位嫔妃轻易就生了野心。高贵妃之流更敢在后宫嚣张跋扈近十年,在太后看来,富察皇后的不作为也是重要的成因之一。 近年来娴妃入了太后的眼,她细细琢磨着皇帝这个从潜邸进宫的侧福晋,这个以前可是真不问世事,在后宫的存在感稀薄得令人可怜。明明位列四妃,甚至在潜邸还是侧福晋的位分,进宫后却被无数新进宫的贵人和嫔压得死死的,那翊坤宫不是冷宫,却与冷宫没什么两样,皇帝不讨厌她,却同样记不得她。 然而这些年,却不知突然是怎么了,眼见得上进起来。收起以前那种孤芳自赏的孤高之气不说,为人也圆滑了许多,见人就是三分笑。拿到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后也是不骄不躁,依旧一幅沉稳谦恭的样子,处事却十分大胆果决,更胜皇后三分。 倘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说不得她也只是开窍了呢。 太后也是曾经出身后宫的妃嫔,她清楚嫔妃无子无宠是多么艰难,对于辉发那拉氏突然的蜕变,倒是持了理解的态度。 那边富察府,自从宴席上受伤回府后,时春便被留在府中调养身体,基本再也没出过门。 章佳氏终于弄明白了当天所有的细节,心内一阵后怕,心知肚明这样一出请君入瓮的戏码,倘若没有小儿媳在身边的紧紧护持,富察皇后绝无可能侥幸逃过。 时春回府那日她并没有见到,听到儿媳受了伤,她也不想做那拿捏规矩的刻板恶婆婆,连忙让她回了自己院子处理伤,原就打算有什么事第二天再说。倒是第二天听说傅恒那日回府了,章佳氏很是吃了一惊,小儿子仿佛扎根在了户部,饭食衣裳她都每日定时让人送去衙门,昨日竟为了他媳妇悄悄回来了? 倒是也明白傅恒为何没有让她知道,偷偷回来偷偷走,还不是怕章佳氏多想,不喜纳兰氏。只不过章佳氏自认自己不算个苛刻的婆婆,时春又是富察家的大功臣,娇娇弱弱一个美人受了伤,谁也是心疼的,新婚燕尔,紧张些也应该,傅恒若是不回来她也是会叫人去请的,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 她亲自去了小儿子的院子里去看儿媳。 时春倒是没想到,彼时她正穿戴好衣服准备去正房告一声罪。都是傅恒,前夜里不知节制,又不让人叫她起床,待她睁开眼,看到阳光明晃晃打在眼前,才是欲哭无泪。前儿宫里发生了那样的大事,皇后又差点出岔子,章佳氏能忍着不问让她回来处理伤已经是贴心了,这日自然应该去正房请安,把事情说清楚。可这个点了,去了显得很是怠慢,究起原因又荒唐得很,可不去则更糟糕。 因此看到章佳氏来,她下意识一惊,赶紧欲到门口相迎。 “你坐着罢!快别乱动。” 章佳氏疾步上前,按住时春,问道:“听人说你腕子伤得严重,膝盖也青紫了一大片?可怜我儿,都这样了,还惦记着那些礼数做什么,你乖乖坐好。” 时春坐在原地不动了。 章佳氏自己坐到一边,先是问了两句她的伤,见她手腕上确实缠着一圈新换的白布,证明有好好换药,才满意地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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