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里就她们几个,见敬妃不一会儿便眠过去了,两人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正准备去正殿,却不料碰上了敦亲王福晋。 虽说敦亲王这人跋扈勇鲁,敦亲王福晋却很是温柔和善。 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几人各见了礼,敦亲王福晋笑道:“这几日为着皇后娘娘薨逝的事儿,妾身颇有些伤怀,未曾有机会与两位娘娘见礼,可别见怪。” “怎会。”沈眉庄背脊挺得极直,素色的丧服也被她穿出了凌波芙蕖的清冷滋味,“福晋乃是命妇之首,这些时日为着皇后娘娘的身后事劳心劳力,看着已是消瘦不少。本宫与怡嫔在内既与福晋是妯娌,自然该是互相体谅的,又怎谈得上怪罪一说呢?” 安陵容跟着含笑点头。 敦亲王福晋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真切了不少:“妾身不过是居其位谋其政,哪里称得上娘娘玉口亲夸一句劳心劳力呢?” 几人又寒暄几句,敦亲王福晋便借口更衣退下了。 安陵容望了一眼她的背影,敦亲王福晋此人,为人倒是颇有几分善心,上一世甄嬛小产失意之时,也唯有她前去探望了。 只可惜了。 她看着暮色西垂的昏暗霞光,敦亲王注定是要倒台的。 果不其然,没过两日皇帝便以敦亲王殿前失仪,不敬皇后之罪将其囚禁于宗人府之中,而后又洋洋洒洒列出一堆罪名,‘痴肥臃肿,矫揉妄作,粗率狂缪,实下贱无耻之人’之语一出,众人便知,敦亲王大抵是要去和八爷九爷作伴了。 敦亲王倒是想反,可正值皇后守灵之期,他的妻子儿女全部被扣在宫中,他若是反了,大抵只会叫她们之后的日子更加难过。 便这样吧。 敦亲王倒台已成定局,年羹尧想来定会惊惶,若是做出什么狗急跳墙之事…… 安陵容操心的是皇帝这世若是没把握,能不能先把这几个孩子藏起来先? 淑质不懂额娘在忧愁什么,只笑嘻嘻地抓着一朵花往她面前凑:“额娘,花花!” “是送给额娘的吗?”得到淑质理所当然的一个点头,安陵容面上愁意尽数收拢,只亲了亲她犹带着几分薄红的胖脸,“淑质真乖。” 被夸得有些害羞的淑质笑嘻嘻地在额娘怀里腻了一会儿,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在安陵容给她亲手绣的小荷包中掏啊掏,掏出一根气息奄奄的狗尾巴草,兴高采烈地往在一旁玩儿七巧板的弘珩面前一递:“哥哥!花花!” ……这算什么花花? 不过弘珩还是很给面子地收下了,既然妹妹主动送‘花’求和,他便也不计较了。 兄妹两人又高高兴兴地手拉着手出去看鱼了。 安陵容目光温软地看着两个孩子,见叶澜依着急忙慌地想跟出去,叫住了她。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安陵容轻声吩咐宝桑宝霜出去看着孩子们,对着叶澜依招了招手:“近日宫中事儿多,我难免有看顾不了淑质与弘珩的时候。你胆大又细心,且是个手脚麻利的,平时要多多看着她们一些,别叫脸生之人靠近她们。” 小主吩咐的可是正经事,叶澜依严肃地点了点头。 见她一张冷艳小脸紧紧绷着,安陵容有些想笑:“还有一件事儿呢。” 叶澜依点点头:“小主您说。” “皇后薨逝,照例,皇上会恩赦宫中,叫放出去一批宫女。”见叶澜依陡然睁大了眼睛,安陵容笑了笑,“我便是想问问你,你若是想出宫,我便替你安排,到时候给你包一个厚厚的红封,叫你顺顺遂遂地过日子。” 不必再指望别人了,你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叶澜依低下头不说话。 “怎么,高兴傻了?” “小主……您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叶澜依那双深邃得内蕴华光的眼睛里有着疑惑,“奴婢只是百骏园里一个再低贱不过的一个驯马女……又怎么配得上小主这样用心对待……” 安陵容没有说话,只是递给她一方绢帕叫她擦一擦眼泪。 就在叶澜依即将走出殿门的时候,听到小主轻轻说了一句:“我是在帮我自己。” 叶澜依便是出身卑微,也从未自轻自贱,这样自在肆意的性子,是两世的她都羡慕的。 她上一世入了魔障般,因着出身不显而处处敏感多心,做下许多错事,直到将甄嬛眉庄完全推离开来。 这一世能叫叶澜依重获自由,不叫这深深宫墙再困住一个无辜女子,并不是因着她有多么善心。 说来也是可笑,她做这些,也只是叫自己心里好过罢了。
第58章 皇后丧仪已过,敦亲王也老老实实地去了宗人府和八爷九爷做邻居,皇帝自是没什么留在宫中的必要了,便下令返回圆明园。 不过明面儿上的借口还是很好听的,帝因中宫猝然崩逝,哀不可已矣,接连数日不思饮食,人都消瘦了一圈儿,诸臣接连劝谏皇帝切不可哀过伤身。 皇帝假意推拒几次,见几位平日里最是清高的御史眼含热泪,头都要磕破了,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皇帝这边儿找好借口准备回圆明园避暑,太后却又病倒了。 皇帝一进寿康宫,便被这苦涩的药气给冲撞得微微皱起眉。 “皇帝来了。” 太后的面色蜡黄,瞧着状态很是不好,她苦心扶起来的侄女不中用了,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已然有崩裂的迹象,这叫她怎能不伤心难过。 “敦亲王已然伏诛,其余一切,更是有朕做主,皇额娘不必忧心,安心养病便是。” 见皇帝双手背立,神色冷淡的模样,太后推开竹息想要扶她坐起来的手,只无力地卧在床上:“纯元走了,宜修也走了……你心中可还在怨恨哀家?” “宜修安能与纯元相提并论?”皇帝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看得太后咳嗽得更猛了一些:“你既然借着宜修的身后事处置了敦亲王,也不妨再给她一个恩典,叫她有了谥号,也好得享太庙香火。” 太后不说还好,她这么一说便叫皇帝想起昨个儿隆科多递上来的一本请安折子。 名为请安折子,里边儿却写着‘后虽俪体,礼统所尊,升殿视朝,事关典制’,询问他何时赐下皇后谥号。 隆科多,与太后是事先商定,还是心有灵犀? 他即便是犹如风中残烛,朝不保夕,为着青梅竹马之交,也不惜再叫君王疑心吗? 皇帝越想越生气,此时对着太后,更是冷淡:“此事自有礼部操持,皇额娘年事已高,原也不必再操心这些。” 太后猛地咳嗽了几声,见着皇帝无动于衷的模样,心知他是不肯亲自赐下谥号了,清朝皇后的谥号向来是有规矩的,是以‘独谥加帝谥’,如今宜修已然去了,在意这些表面风光的只有她一人…… 太后忽然就觉着疲乏极了:“哀家听说,你有意立华贵妃为皇贵妃?” 皇帝淡淡应了一声:“皇后薨逝,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世兰与儿子多年夫妻,且摄六宫事已久,皇贵妃之位,她当得。” “是吗?”太后反问一句,“年氏势大,皇帝果真甘心扶持年氏为继后?” “皇额娘不必试探儿子,年羹尧必然会步敦亲王后尘,这一点,儿子从来未曾更改心意。”但想起总是在翊坤宫等他的世兰,皇帝心中不免又柔软了些,“年羹尧是年羹尧,他同年富年兴做下的罪孽如何能牵扯到世兰身上?待到年氏倾覆,朕仍旧会叫世兰为贵妃,长伴身侧。” 皇帝对他的女人们还真是爱恨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哀家会吩咐内务府,赶制皇后冠服。”太后捂嘴咳嗽了几声,见皇帝面色不改,便知道他是默许了这种做法,嘴角不禁勾起一个嘲讽的笑,皇帝爱年世兰吗?或许是爱的,但到了处置年羹尧的紧要关头,便是自己爱的女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加以利用。 这便是帝王。 长春仙馆 淑质一下了马车便扭着额娘想要去看鱼鱼,安陵容虽说有些疲乏,但见一双儿女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也只得陪着她们去了。 留在这儿洒扫庭院的小太监见阿哥公主兴致勃勃地在看青苔石池里的锦鲤,暗道幸亏他一直都有准备,从衣裳里掏出一小包鱼食,对着两个孩子笑道:“两位小主子可要试试亲自喂鱼?” 淑质还有些好奇地想要探头去看他手里的鱼食,小胖身子便被叶澜依给捞了回去,叶澜依满脸警惕地盯着那小太监:“你做什么?” “哎哟,奴才的好姐姐,这不瞧阿哥公主正在兴头上,奴才想要叫小主子们玩儿得更开心呢。” 叶澜依才懒得理他:“谁是你姐姐?少来攀交情!阿哥公主年幼,若是因为撒这些鱼食不小心掉到池子里去了,便是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大家少有见着她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见着那小太监被训得都要哭出来了,安陵容走过去温声道:“澜依说得没错,淑质和弘珩还小,性子没定下来,不可叫她们离水池这样的地方太近了。” 小太监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称是。 “你也是好心,宝霜,赏他些银鱼儿吧,也算是他这些日子将这院子打整得干净的奖赏。” 小太监很快便不哭了,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几个头之后便欢天喜地的跟着宝霜下去领赏了。 “小主……” 叶澜依发过脾气之后便觉着有些不好,见安陵容温声打发了那小太监下去,有些纠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你做得很好,遇着这样的事儿,我宁愿你错怪了人,也不愿叫这两个孩子真的落入险境。”安陵容拍了拍她的手,见两个孩子还叽叽喳喳地讨论鱼儿为什么躲在那个好圆好宽的叶子下面儿不出来,一直紧绷的心情终于松快了些许,“再叫她们玩一会儿吧,记着别叫她们玩水便是了。” 叶澜依认认真真地点头应下了。 “姐姐。” 及到了晚膳时分,安陵容拖家带口地去了碧桐书院,一进去便被冰鉴散发出的幽幽凉气给惊了惊,笑道:“姐姐有孕之后是愈发娇气了,不仅胃口大改,人也更怕热了。” 甄嬛明净无双的脸庞上清汗徐徐,她正拿着一把织金美人宫扇扇着风,见陵容打趣自己只是眉头一扭:“好哇你,你自个儿才是个玉雕似的美人儿呢,偏生还要来打趣我。” 安陵容坐到榻上,示意宝桑将红木漆花食盒放在小几上,亲手给甄嬛倒了一碗乌梅汤,散发阵阵清甜香气的乌梅汤盛在白瓷碧枝碗里,是说不出的惬意诱人。 “我听流朱说姐姐近日吃多了酸口的东西,闹得牙疼?” 甄嬛瞪了流朱一眼,流朱缩了缩脖子,笑嘻嘻道:“怡小主您也知道,咱们小主本是不爱吃酸一人,如今见天儿地抱着那些个盐津梅子吃,昨个儿闹牙疼还不许奴婢们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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