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微微眯眼,这香味,和那日断痕房中的一样。 来不及细想,黛玉飞快打开锦囊,自锦囊中滚落了一颗珠子。那珠子握在手心中,还有一定重量,有些冰冷,又不是冰块那种直观感受的凉,而是由内而外慢慢散开,逐渐钻到骨髓。 这珠子出现在手中,倒是让黛玉怔在了原地,本以为王府中所寻的明珠便是她找寻的玉魂,便是如今假的珠玉大小姐。 原以为一切已成定局,可如今,在这里又出现了一枚新的珠子。 虽看起来不起眼,可又被人结结实实藏于锦囊之中,又施以妙计,落在这泥娃娃里面,像是一步一步刻意隐藏。 如此独特的手法,倒让人难以相信这是凡物。 玄玦不似黛玉这般纠结,自黛玉手中接过这枚珠子,轻轻一捏,自珠子之上又落下去了一层粉末,逐渐又现出珠子原本的光华。 黛玉:“这是真正的明珠吗?” 玄玦点点头。 “那无相之珠呢?” 玄玦一顿,“想来在妖族。” 黛玉冷笑一声,眼中又多出了几分狂意:“可真是来得巧了,娘娘真是打的好主意,就连此时还能环环相扣,引得我们几次入了歧途。我想此时,就连妖狐也认定了,现在的珠玉小姐就是她要寻找的明珠。” 玄玦:“如此才让人觉得讨巧。” 黛玉捏着那枚明珠,对上玄玦的目光,“如今我有一个想法,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不可。” 玄玦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 黛玉顿时不满了:“你不听我讲,又因何觉得不可?” “这幻境太过于琢磨不透,就连你我都看不出半点规律,我不能让你去冒险,若真出了问题,你要我可好?” 黛玉顿住,看向一边,嘴硬道:“你也知道王母娘娘与妙玉的交易,她要妙玉杀了我,如今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妙玉所说的法宝兴许便是这颗明珠,若我在此时恢复仙力,必然能改变局势。” “可若这明珠是假的呢?” 黛玉却异常坚定,静静看向他,“你也知晓我们入这幻境,为的是断定究竟是人定胜天还是天定胜人。那王母娘娘之意,必然是天定胜人。而我们所认的,必然是人定胜天。” 黛玉静静看着他,她的眼睛里藏着昆仑数年的大雪,藏着为他等候的那些岁月,藏着薄命司中的万千故事。 玄玦知道,绛珠仙子一旦确定就很难更改,也知道,她自来便与妙玉情同姐妹,自然会更倾向于妙玉一侧。 玄玦犹豫了。 他的心中本也更倾向于,若黛玉为此冒险,定然是人定胜天这句。可又实在难以定下决断,又实在不愿她去冒险。 这幻境,虚假不堪,他们几人于其中,皆为本体,如同□□凡胎。 谁都不知道,若在此时出了差错,会有什么反应?他也不敢去想,若是又一次失去她又能做些什么。 只能慢慢地,慢慢地抱紧她。 可一但再对上她坚定的眸子,玄玦只得轻叹一声。 终究还是要从了她的意思。
第93章 玉魂 城中人人传闻,这瑞王府越发古怪。大小姐出嫁之日,亦是家中二小姐出殡之时。人人传闻那二小姐死的蹊跷,先前被那大小姐陷害,被人丢入河中,幸得有夫所救,才带了一身伤痛回到了王府。 可入王府不过两日,便身中奇毒,再也醒不过来了。 身边的小丫鬟哭得稀里哗啦,声声凄厉地念着小姐。 那碎玉小姐,不过是喝了一碗粥,睡过去后,便再也没有醒来。她试探着触碰,却发现小姐已经没了气息。 尸体停在房中,不过一日,小姐身上便起了点点淤青。待撩起衣袖,便又看到小姐的胳膊上已布满了血丝,自红玉镯一路蔓延到肩上。偶尔还能看到有个东西在体内奔波流动的痕迹,像是依附气血而生的蛊虫。 关于碎玉小姐离奇死亡的消息自丫鬟婆子们口中传了出来,逐渐蔓延了整个城。瑞王爷虽不闻家中事,却也听得了城中的风言风语,只得无奈回到家中断定家事。 直至痛哭流涕的雪儿,一口咬定是瑞王妃的手镯害了小姐,如若不然,又怎会自小姐带了红玉镯后便成了这般模样。 众言所向,皆指于瑞王妃。 珠玉出嫁那日,瑞王府一面是热闹的喜事,一面又是雪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碎玉小姐的偏院太过于荒凉,由着雪儿的几声哭闹,便忽略了过去。 珠玉带着红盖头,静静坐于房中,听着身边喜婆念叨。 几句话的功夫,心中却渐渐觉得不安,无形中好像有股力量在牵绊着她,让她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身边的丫鬟喜婆好像瞬间消失了。 她端坐在房中许久,竟寻不到方向,只知周围的一切慢慢退后,好似落入了一片昏暗,再看不得旁人。 她试探着呼唤两声,却没有人应答。 如同坠落深渊,再寻不到方向。 探春虽不情愿,却还是被妙玉哄着,换上了吉服,又盖上红盖头,小步走向对面的男人。 她知道此番不过是黛玉设计中的一环。不过是就此假扮珠玉小姐,做出大婚场面。 她本来对身边这人还有所排斥,可又听到绛珠仙子为这一番设计,甚至不惜吞下明珠假死过去,只身诱得妖狐。惦记着黛玉的情分,她又不得不扮出这个模样 周围是喧闹的迎亲队伍,喜婆在一边念着吉祥话,小丫鬟们跟在身后起哄,丝竹声灌入耳中。 本是良辰美景之时,本是喜结良缘之事,本是她过去心中的期盼,可落于此处,混合在一起,又变成了喧闹。 透过红盖头,她能模糊看见身前站立的那个人,身形一反在天上时的模样,微垂着头,神情专注。 探春心中的烦躁竟慢慢随之消散了几分,她突然想,这个人是不是也像她一样紧张,是不是也有慌乱。 索性就在这一瞬间放下了心,如今不过是幻境一场,不过是南柯一梦,不过是一场虚无,索性……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那玉魂伪装的珠玉小姐,虽坐于房中,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探春扮做珠玉的模样,一步步走向了那个男人。 心中仅剩下了后悔和不甘。 她早就看出了此人气质出众,并非凡夫俗子。 自落于此时,她便知晓了宿命。待发现又重塑过去之时,她便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份。 她过去一直就守在原本的珠玉小姐身边,看到过珠玉小姐深深厌恶着这个人,看到过这个人把目光频繁的停留在一个小丫鬟身上。 那时她便心想,若有朝一日,她能修为人形,一定要陪在林公子身边,再不给旁人机会。 所幸被她发现了这一处漏洞,她拥有特殊的能力,先杀害珠玉小姐取而代之,后又以碎玉要挟老夫人,从老夫人那里寻到了明珠。 她本是无意之间从王妃那里听说明珠的传言,又几次试探,便知晓了瑞王妃的真身。 可直至老夫人死去,她才知道,到手的明珠竟是假的,真正的明珠已经下落不明。 她只得百般对林公子示好,争取在他爱上丫鬟小春之前,先一步下手为强。 却没想到,那林公子即便是从来,也不愿多看她一眼,仍然倾心于那个洗衣奴,忽略了她的一片真心,更没有想到,那一直被轻视的碎玉小丫头,竟会有另一番造化。 她挣扎着想要催动法力冲破束缚,可周身却缠绕着一层花瓣,那花瓣似是带有特殊的力量,慢慢渗入骨血中,以她的血肉为养料,一点点汲取营养。 她蓦然想到了那个红玉手镯,那日她特意把手镯赠于王妃,为的就是借其中力量,一点一点吸取妖狐精元,再为她所用,到那时,她便成为一方霸主,再无人可以奈何。 出嫁的队伍渐渐远去,府中经过一片喧闹,又慢慢归于宁静。 周围的黑暗一层层消散,她又变成了那个身穿红嫁衣坐在床前的女子,只是她的身体仍无法动弹半分。 她恨恨吐了一口气,暗自寻找妖狐身形,又试探着那房梁之上的白骨能为她所用。 却没想到周围皆是一片空,所运之气,散于一片虚无之中,好似凡世间最普通的一粒灰尘。 而那房梁之上,哪还有什么白骨。上面坐着一个少女,那少女身着一袭白衣,笑得渗人。 她这才想到,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也是碎玉的丧事。 她自然不信是碎玉回魂,可心中又着实拿不定主意。 房梁上的少女却先一步笑了出来。 “好姐姐,今天我也原想送你一程,却不料,成了这个模样,那便由姐姐送我一程。” “你是什么人?” 红嫁衣女子冷声问道,她的声音尖锐,不同于白衣女子的清脆,又带着几分怒气,恨不得将房梁上的少女吞之入骨。 “你是从哪儿来的,我便也是从哪儿来的” 黛玉并不并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只是敷衍道出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她已借用碎玉小姐的身子这么久,绝不会就此匆匆来过,定要为碎玉复仇。 “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又何必争风?” “好一句井水不犯河水。”黛玉轻笑一声,自房梁上跃下。 她还借着碎玉的身子,娇小的一团。脸上依旧带着点点血迹和青红的斑点,再配着那一身白服,好似夜行的女鬼。 红嫁衣女人眯着眼看回去,如今这人虽是碎玉的模样,可眼中又带着太多的锋芒,身后还缠绕着一股气, 自那人落下,她便感觉到了浑身有一股蓬勃之气,像是有人在他骨血中撒下一把种子,如今随着这人的到来,种子慢慢挣扎,想要破土而出,每一个毛孔都发出了一阵刺痛感。 痛得她眼睛也随之红了。 这是个极其残忍的法子,以此人的心血养出一朵杀人的花。黛玉从不愿用这一招式,最多也不过是借着葬花之力操控什么人。 即便是当初为三娘复仇,也是尽其所能的温和。 可如今面对这玉魂。她便恨不得使其痛不欲生。 那痛楚融合在她身体的每一寸,甚至能听到有尖利的东西在骨血中慢慢扎根的声音,慢慢往下,深入到身体的每一寸,再而后,便是把她撕裂开。 在这样的间隙里,她明明还保存着法术,却使不出半分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碎玉缓缓笑出声。 “你可知我是什么人,你竟敢动我?”那女子冷冷一笑。于这时便念起了前尘过往,记起了王母娘娘的嘱托。 黛玉此时正在兴头上,哪管她的三言两语,顺势催动法力,自半空中落上片片花瓣,一点一点淹没了那个女子。 不过片刻便发出清脆的一个声响,自花瓣中绽放出了一朵巨大的牡丹花,那牡丹花红得妖艳,像是用鲜血染成,正中心的花蕊中落着一块残缺的玉镯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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