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敌军已破, 万事无恙,宴席自然是少不了的。 此战的胜利几乎是压倒性的, 陈佑于是做主, 在城内举办庆功宴,也算补了昨日官军入城的接风仪式。 之前高玥潜伏出击, 从侧后方攻破了战力最薄弱的农民军,吓得黄巾们溃不成军, 丢盔弃甲。 前面能打的那几个, 本来和城门前的五百新兵缠斗得难舍难分。忽然听到身后动静,转头一看,几千的士兵被高玥打得仓皇逃窜, 本就不太稳定心立刻虚下来,结果被阿楚抓住时机, 一枪挑起好几人, 打了个落花流水。 陈县令都看傻了眼。 此前陈佑虽然也打退过两波黄巾, 可是他有一座城要守, 只求个平安稳妥,后续也没了其他动作。 秦楚却是个下得去狠手的。这姑娘之前也没上过战场,但那心狠手辣的德性真像是天生的,仗着阳翟城就在身后,快狠准地截断了他们的退路,手起刀落便把领头几个匪里匪气的贼头给宰了,剩下的只喊投降不杀。 “降将不杀!” “我、我——!” 剩下的黄巾立刻投降。 除了前面那些山贼出身,惯于组织手下烧杀抢掠的恶匪,其他大多都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听着风向就加入的普通农民。 这些人自己活不下去了,就去当土匪,欺压其他安分度日的平民,以为自己人多势众,藏在人堆里无人看见,就明目张胆地吸食同类的血液,这是群氓的恶意。 他们平庸却恶毒,要在最底层的百姓里再划出一道分界线,自己爬上去做奴隶中的上层人,侵袭其余百姓的的生存空间。 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血性呢? 后头的黄巾抬头一看,前方将领的头颅还在地上滚动,死不瞑目的脸正对着他们,吓得人疾退几步,立刻扔下手中武器,军队立刻分崩离析。 按理说,这种人阿楚是不想收的。然而郭嘉告诉她,军队只看将领而不看士兵。 “亭主既然说‘降将不杀’,又何必过问他们曾经做过什么呢?”他很认真地说。 千万人的军队,是不可以把他们看作无数个体的。因为所有的个人特质都会在群体中被掩藏,正如此时黄巾的首领是山匪,他们才敢蔑视阿楚的能力,大肆进攻阳翟。 水至清则无鱼,身处高位的人,眼睛里必定要容一点沙子的。 阿楚最终听从了郭嘉的建议,收下了三千余人的黄巾残部,交给了高玥去带。 她手下缺人缺得很。 阳翟的县尉吧,虽也退过黄巾,但还不能说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才,更何况她一个无官无衔的亭主,真觍着脸要了人,对方也未必会答应呢。 没办法,只能辛苦高玥和她自己了。 高玥……高玥此时生在陈佑的叠声劝酒下举起铜爵往嘴里倒酒。 生猛。阿楚在心里赞叹,不愧是吃下蔡琰黑暗料理都不眨眼的高玥,被灌酒都如此无畏自如。 “好酒!再来!” 阿楚眼皮一跳,转过头,果然看到郭姓酒鬼摇头晃脑地斟酒。 注意到阿楚的视线,他还笑眯眯地抬手举樽,要和她隔空干杯。 阿楚:“……” 这家伙开宴前忽然找上她,说要做个交易,把阿楚吓了一跳,还以为又出什么大事了。 郭嘉摸着下巴顿了好一会儿,欣赏完她紧张的表情后才开了口,说要一坛她先前拎上山的酒,代价之后再说。 阿楚头一次对别人坑蒙拐骗,还不熟悉操作,自觉有求于他,只好有求必应,咬牙切齿地把酒给了他。 谁知道郭嘉能给什么做交换呢,搞不好就是说着玩的。 她想了想,算了,身外之物不足挂齿。 郭嘉还在和她隔空举杯,骗到美酒得瑟得要命,阿楚一低头,看着酒爵里微温的牛乳,又看了眼没个正形的郭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把它举起来,咕咚一口倒进嘴里,果然被腥气冲得直皱眉头。 汉代的杀菌技术不比后世,哪怕这牛乳烫了好几遍、额外加了蜂蜜,那味道还是怪异得很。 “咳、咳咳——” 好难喝! 阿楚现在十四岁,还在发育的时候,虽说受了系统影响,长得慢了些,可是伙食还是要保持好的。 身高对于武将来说真是太重要了,万一她哪天因为个子矮而打不过两米多的吕布,那她的金手指开得也太丢人了! 她勉强坐直了身体,努力控制住表情管理,恰好和转头饮酒的荀彧对了个正眼。 他可真是个体贴的好人,看了眼阿楚喝得差不多的酒樽(或许她更适合用茶碗),愣了一下,居然问:“异人的牛乳要再加热吗?” 阿楚心想不如加点茶叶泡个奶茶吧,然而东汉现在的茶与后世不同,端上来也都是葱姜枣片,说不定只有蔡琰喜欢,实在没什么意义。 她摇摇头:“都喝完了,不用了。” 这一声推拒音量不大,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她是此战主将,全局调令与击溃贼首都是她的功劳,又是钦定的官军将领,于是当仁不让地占据了主位,坐在所有人目光中央。 阿楚今日的表现得太突出,一上战场便如煞星般左冲右突,轻易就挑翻了一批人,的确如如自己所说的,很是树立了威望。 也是因为这个,她拒绝了一次敬酒后,再也没有人来劝。 陈佑立刻道:“哈哈,亭主乏了吗?上歌舞美人吧?” 阿楚瞥了他一眼——陈县令也真是个人才。 世家庶支其实和寒门差不太离,不过多了层与大族的血缘关系,特殊的日子可以造访主家,勉强能混混日子罢了。这陈佑坐在宴席上,和真正的世家荀彧没什么交流,反而坐在下面,一杯一杯和郭嘉对冲,此外又是劝高玥劝个不停,现在居然还能空出心思来,注意阿楚的动静。 本以为是个老实人,结果也挺滑溜啊。 阿楚一听“美人”,扬起眉毛睨了他一眼——陈佑做事干练,为人也处处留心不多言语,应当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才对。 在场的所有人里,她与高玥功劳最大,可两人都是女子。阿楚更加是未曾隐瞒身份,也因此受到敌人的谩骂羞辱。在这样的情况下 ,“美人”这个词的含义,便深了太多。 果然,高玥脸色也变了变——她被宦官作为养女收养过,若不是养父被杀,如今或许也是贵人宴席上的“歌舞美人”。 阿楚心中生疑,脸上异色一闪而过,还是笑道: “但听陈县令安排。” 陈佑好似未曾看见她的古怪,拍手唤人。 “上来吧!” “……” ……阿楚于是眼睁睁地看着,一群男人鱼贯而入。 阿楚:“……” 高玥:“……” 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抱了把琴坐在边上,一言不发就开始弹;另一个低着头看不清脸,不过身材魁梧,抱着剑走到中央,倒是很有点武将气度。 后面几个立马跟了上来,陈佑对着他们一点头,那些年轻男子纷纷走到阿楚身边,给她倒……热牛奶。 阿楚:“?”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就着背景的绕梁雅乐,僵硬地扭头去看身边的人。 高玥满脸茫然,云里雾里。 郭嘉显然也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一挑眉,饶有兴味地看过来。 荀彧……荀彧感受到她的视线,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 哦,这就是“我没看见,不会告诉你家长”的意思了。 阿楚随意看了眼四周,其他男人要么低头避开此处,要么乐呵呵地推杯换盏,可以无视,连琴师都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倒是宴客厅中央人,长剑还在手中翻飞,有点岿然不动的意思。 系统含泪抹脸,感动不已:“秦楚,系统的好玩家,你也长大了。” 阿楚无语,对着这群人说:“你们挤到我了,可不可以排个队?” 与宋元明清相比,东汉的女性地位还不算太低。前面虽有董仲舒的三纲五常、班昭的《女诫》,但外戚势力的壮大,也使皇后、太后等高层女性握住了权柄,真要讨论的话,这年头贵族女人养几个面首,也无可厚非。 她虽然不太排斥,但是—— 这些男人一定要跟麻雀争食一样凑过来吗?! 显然汉代人民还不理解为什么攀高枝也要排队拿着“爱的号码牌”,对阿楚的吐槽置若罔闻,三四个人在主座边上挤来挤去,愣是把县府的宴客厅扭成了南风馆盘丝洞。 她撑起手臂刚拨开一个要朝她脖颈这儿靠的,后面又来一个要贴在她背上的。 她今年才十四岁!这是骚扰了! 好声好气说话你不听,真当我是冤大头啦? 阿楚有点不耐烦,一敲桌面,对案几旁边的雄性白幼瘦龇牙咧嘴地笑了一笑,阴恻恻地开口:“再挤就砍了你。” 阳翟不算颍川的大县,陈佑设下的宴席里也都是些面熟的人。她和系统经常开鲨来鲨去的玩笑,也没出什么大问题,因此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想太多。 然而—— 然而别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琴师手一抖,琴弦被捻得太重,发出“铮”一声的长叹。 刚才还想凑近她混脸熟的年轻男子,吓得把手中陶壶一扔,立刻伏跪在地面上,叩首谢罪。 陈佑脑门子冒汗,左顾右盼找不到可以交流的人,默默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装死。 她自带的几个人倒是没什么反应。 荀彧了解她的秉性,对她说的话宽容得很;郭嘉虽然与她相处不过一日,也大约能看出她不是那样昏聩的人,也从荀彧的态度上猜测出了她的意思。 而高玥,高玥才不在乎阿楚杀不杀人,想杀谁,要杀几个。阿楚就是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屠干净了,她估计也只会拍手称赞。 宴席的氛围一滞,周遭陷入了微妙的沉默,可是几案中央的空地上,舞剑的男人还在继续。 这人生得健硕,穿的还是粗布葛衣,唯独手里一柄银剑舞得耳后生风。 那剑比起寻常铁剑显得略细点,在他手中一点一刺,劈开虚空,被烛光映得微红。雕花的剑柄被挟持在那人虎口间,剑尖飞扬乱舞,非但不显轻薄浮夸,反而带了点杀伐气。 阿楚本来还想和地上几人说些什么,然而目光一移到此人的剑舞上,便怎么也移不开了。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了上来,让她忘记了心里的烦躁、周围的乱象,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柄长剑:点、挑、撩、刺…… 她终于看清楚剑柄的纹路,那是一只凤凰! 她也无暇顾及地面上颤抖的年轻人了。 六年前,富春县狱里,她曾亲手放出过一个刺客,将自己用于挡他匕首的宝剑赠予对方。那时她亲口承诺:“若你以后无处落脚,可去琅琊、或是雒阳,就说寻伏家的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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