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君出了阵,高叫道:“燃灯,你好无道理,平白断送了无辜性命。” 燃灯道人不言,指令道德真君出阵迎战,二人阵前对峙几句,各表各的道理,随即斗作一团,打斗之间,王天君遁回阵中,道德真君听闻钟声,随即赶进阵内,见红水升起,忙把袖袍一抖,一瓣莲花顿生脚下,红水上下翻腾,却不能起分毫作用。 王天君见此情状,又将一葫芦倾倒,红水顿时从天而落,道德真君抬手一指,顶上三花祥云作伞遮盖,无有半滴红水沾染其身。 在阵中安然度过一个时辰有余,王天君这才生出慌乱,正欲抽身逃走,道德真君祭出一柄扇儿,将扇照王天君面前扇了一扇,竟使他化作一道红灰。 邓忠观王天君失去踪迹,急回营报,张天君已在营内与闻太师言说道:“王兄红水阵也教西岐破去了。” 闻太师本就因钉头七箭书一事愁苦,如今王天君大阵又被破了失却性命,不由他老人家心内更添烦闷。 赵公明卧榻后营,已无起身之力,与闻太师说起遗言:“闻兄,你我交情一场,却要止在今日,待到明日午时,我命已休。” 张天君进营来看,正听得闻太师悲泣道:“是闻仲连累了赵兄遭此不测!” 此时间,三人相顾无言,又说什么自在神仙,道法无限,恨只恨钉头七箭书把一个有无尽法力的仙道拜得有如凡夫病子,有力无处使用,有能难以发散。 与商兵营中相顾流泪的场面不用,姜子牙在岐山却是格外欢喜,想他在岐山拜了足有二十日,七篇书都拜完,一想到赵公明明日午时就要死去,他心下实在是有无限快乐。 第二十一日,陆压在上午到达岐山兵营,与姜子牙道喜说:“赵公明今日必定绝命,道德真君又大破红水阵,十阵破其九,可谓十分大喜。” 姜子牙深深一礼:“若非老师法力无边,怎有公明绝命之机?” 一番话说得陆压笑意吟吟地拿出花篮,从中取出小小一张桑枝弓,三支桃花箭,递给了姜子牙:“午时初刻,用这副弓箭射那草人,公明必死无疑!” 姜子牙领了命令,二人在帐中闲叙,讲诉从前见闻,还没觉得过去多少时辰,掌时官就来报说:“午时已至。” 姜子牙净了手,神色肃穆地拈弓搭箭,依陆压之言,先射草人左目。 商兵营里,赵公明痛叫一声,猛地从榻上仰起,闭合了左眼,惊得闻太师一把将他抱住,泪如雨落。 姜子牙第二箭射草人右眼,赵公明右眼也合,第三箭射草人心口,赵公明这里一口气不来,死于非命。 闻太师用手一探,确定赵公明再无生息,禁不住放声大哭,依他生前所言,把金蛟剪连同道袍一同用丝绦缚定之后,用棺椁将他盛殓,停于后营。 无声无息地死了一个赵公明,商营之中士气低沉,行伍不整,起了些动乱。 邓忠、辛环、张节、陶林四人原本是想跟随闻太师建功立业,施展抱负,可见到赵公明这样的神仙都亡在西岐手里,心惊胆战地聚在一处:“西岐有如此高人,我等如何能是敌手?” 张天君往营中望了一望,但见闻太师一夜之间好似老了十岁不止,精气神大损,不似往日龙马精神,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出至辕门,摆起了红砂阵,也不上前叫阵,只在阵中敲起金钟,使得响声不断,既做叫阵,又当是为赵公明送行。 燃灯听声,心道:“红砂阵之利,非是常人能破,需得是有福之人方可。”将在场诸人打量一番,有在劫之人,有孤苦之人,也有哪吒这般满身煞气好似大恶之人,偏就是没有一个身具福相之人,掐指一算,燃灯向姜子牙说道:“欲破红砂阵,需得是西岐圣主方可,换了别人,凶多而吉少。” 姜子牙犹疑道:“武王不善武事,如何能够破阵?” 燃灯不答,下命令道:“速去请来武王,我自有主张。” 姜子牙不敢不从,指使武吉前去银安殿里将武王请来,武王见道人众多,拜道:“诸位老师召唤学生前来,不知是有何吩咐?” 燃灯答道:“十绝阵已破其九,唯独红砂阵最为凶恶,需得是有福至尊亲去,方可不生祸端,不知贤王可肯亲去破阵?” 武王应道:“西土祸乱,百姓受苦,是诸位老师心生恻隐方才来到此地保百姓和乐,今日有用得上学生的地方,学生安敢不去?” 燃灯闻言,心下生喜,对武王也高看一眼,请他宽袍解带,在他前后心处皆画上了符印保护平安。 待武王穿戴完毕,蟠龙冠内又被塞了一道符印,哪吒刚刚生出一种不良的预感,便听燃灯喊道:“哪吒、雷震子你二人保武王破阵!” 哪吒在半空中:“......是!” 此时间,张天君大喊道:“玉虚门下,哪个敢来破吾红砂阵图?” 哪吒率先踏着风火轮出营而去,张天君看向哪吒身后,见雷震子保着一黄袍龙冠之人骑马而来,于是发问:“来者何人?” 哪吒答道:“前来破阵之人乃是西岐真主武王姬发是也!” 张天君面目凶恶,神色狰狞,唬得个文绉绉的武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雷震子扶了武王一扶,使他不至于还没进阵便被惊下了马。 张天君哼笑一声,也不多言,更不与哪吒他们做什么口角之争,径直催鹿入阵,上台将金钟敲得当当作响。 城门之前,诸位仙道观望着红砂阵,只见阵中一股黑气直冲云霄,燃灯淡然道:“武王虽有小厄,却不必要慌忙,真主洪福,百忧万难俱都可解。” 姜子牙心下不安,想要问个详细:“既是百事可解,怎还不见武王出阵来?” 燃灯解答道:“武王、哪吒、雷震子三人,具有受此阵围困之险。子牙不必慌乱,随我等先回蓬中观战。” 话音方落,除却红砂阵中原有的黑气冲上天际之外,阵中猛地升起另外一道红光,看似祥和,内里却藏着凶煞之气,将红砂阵逸散出的黑气尽都遮了,抬眼一瞧,莫说是那黑气,就连天际拂过的白云同他们十多位金仙顶上的祥云瑞彩也一并映得好似在发散红光逸散杀气一般。 红砂阵里,张天君见他们三人入阵,上了台便抓起一把红砂,劈面照头打去,武王被红砂打中,跌落了马去,雷震子见势不好,急抖起风雷翅,欲要在半空唤雷电躲避,不料也被一把红砂打落在坑中,与武王一般昏死过去。 哪吒远在芦蓬之中便看出其中凶恶不比其他九阵,原还有隐而不发之想,此时入了阵内,眼见雷震子与武王具都着了,虽然知道武王不会死,但雷震子这样的小可怜儿她拿不准会不会死。 她想,活着封神必是比死了的有些优势,于是借着阵气,不再设法掩藏自己,催起法力,将身上煞气显露无疑,祭起诸多法宝,使得风云变色,方圆近百里,飞鸟狼虫惧不敢过,一片静寂无声。 姜子牙天有异象,又问:“老师,这……他们几时能回?” 燃灯望着天,顿了半晌方才说道:“若是不出意外,百日时间即出阵来。” 姜子牙闻言,捶胸顿足道:“武王如此仁德之君,怎能尽受百日苦楚,且这阵气已然大变,想必是那张绍于阵图法术之上又有精进,方才能使这阵气由常见的乌黑煞气转作看似祥瑞实则凶恶的红芒,若是出了意外,可该如何是好?” 燃灯道:“不妨事,武王洪福,天命周土。” 不过片刻时间过去,天际间的黑气消散,紧接着,那异样的红芒也消散了,众人还在猜疑阵中发生了什么,便见雷震子扛着武王从阵中出来,哪吒踏着风火轮飘在半空,左手执火尖枪,混天绫自她右手边垂落在地,拖着个不知生死的道人。 太乙真人抽了抽唇角,在心内暗暗骂娘,勾起一抹僵硬的微笑冲哪吒招了招手,喊她过来。 其余几位金仙面带微笑,眼中无波,内心波翻浪涌,暗暗祈祷:没死吧?没死吧?一定没死吧? 待到蓬下,哪吒收了混天绫,把张天君扔在地上,从雷震子肩上接了武王送到蓬下,向燃灯揖身道:“武王文质,受了惊吓,几禁红砂摧残,此时没了气去,还乞老师救他一救。” 燃灯眼望天际,耳听人言,眼中写满了无措,茫然间取出一枚丹药,让雷震子用净水把药化了喂给武王服下。 赤精.子见张天君身上不见什么伤损,面色尚好,于是弯腰探了鼻息,无奈地叹了口气。 哪吒不解问道:“师叔为何叹气?莫不是嫌他死得太过轻易?” 赤精.子看了看张天君的尸身,又回头看了看哪吒,茫然问道:“你是如何将他打杀?” 哪吒沉默了好一会儿,当着许多仙道的面儿,祭出自己的宝贝玩意儿。 火尖双枪、混天绫、乾坤圈、风火轮、金砖、阴阳双剑、砍妖刀、镇妖剑、降魔杵、缚妖索、九节打妖鞭...... 眼瞧着桌子已经摆不下了,哪吒犹豫了一下,从荷包里又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小绣球,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边角。 见哪吒不再往外拿什么武器法宝出来,诸位仙道松了口气,不过刹那,哪吒又扯了扯了自己的衣裳,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这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太乙真人还未来得及制止哪吒继续现宝,哪吒却摆出一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的样子来,双手一探,左手一柄弓,右手一支箭,在桌子上寻了个缝隙把箭摆上,弓无处可放,被她握在手里—— 弓箭是个金灿灿的颜色,弓上写乾坤,箭上刻震天。 诸位仙道目瞪口呆地望了望桌子,再看看哪吒,随后,齐刷刷把目光看向太乙真人,太乙真人无助地抽了抽唇角。眼神里写满了不解,只觉得腿有点软。 他指天发誓,这真的不是他干的,最起码乾坤弓和震天箭不是..... 太乙真人问道:“你老实告诉为师,乾坤弓和震天箭哪里来的?” 哪吒见周边道人都注视着自己,于是分外坦诚地说:“我昨晚小憩时,睁开眼,它就在,我认得它,这是陈塘关镇关之物,但我觉得它是我的,就留下了。” 此言一出,几位金仙顿时把目光挪到一边,默然无言。 太乙真人再次心虚地问道:“为什么觉得它是你的?” 哪吒撇撇嘴:“我七岁见到它,就觉得它是我的。” 太乙真人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但它现下在陈塘关镇压魔神蚩尤之魂,你若是现在拿走了它,蚩尤残魂破土而出,百姓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哪吒听太乙真人这般言说,大概明白了,自己不是不能拿这副让她觉得有眼缘的弓箭,而是现在这个时刻还不能拿。 “哦,我现在就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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