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枪管被塞到他的手中,一声声命令撞击着鼓膜,黑发青年的手臂升起又落下,还在痉挛的手指却执着地不肯扣下扳机。 琴酒显然是没有那么多耐心,猫戏耗子的时间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有足够残忍血腥的吞食入腹的手段。 降谷零眼睁睁地看着第二支药剂注射进青色的血管,千代谷彻瘦削到咯手的脊背彻底弯下,仿佛能看见液体顺着血液啃噬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将仅存的生机带走。 他想要死死地忍住疼痛,却依旧漏出了一丝气音。 那黑发被汗水浸透,黏着皮肤,愈发显得他瘦弱可怜,像是在暴雨中无处躲避的流浪动物。 而呈现出安静的黑眸像是被剥夺了神智一般,空洞得吓人,千代谷彻依旧握着枪,却在抬手后又一次摔下,努力将自己调整至坐姿笔直的状态,以此保留最后的傲骨。 这姿势降谷零太熟悉了。 坐在警校第一排位置的同学,上课时永远都是挺直着腰板认真地坐着笔记,从未有任何地松懈。 他还在坚持啊…… “格兰玛尼对疼痛的耐受度倒是一如往昔的高,放过去给那些条子太亏了。” 琴酒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哪怕是冷漠如他,在面对这录像的时候,也不由得聒噪了几分:“一般人甚至承受不住一支的疼痛,活活痛死的也不是没有。” 因此,能一而再再而三坚持下来的千代谷彻,在琴酒眼中,也有了一份独特的位置。 降谷零吸了一口气,刺鼻的烟味涌入鼻腔,却化作一粒粒冰碴子,直直地往骨头缝里钻,疼痛和麻痒一齐传来,让他眼前甚至有些发黑。 神索也承受过这个,彻与早织有共感。 也就是说,他整整在短时间内承受了三次足够将普通人疼死的剧痛。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坚持着,坚持着他作为警察最后的尊严…… toru... 降谷零咬紧牙关,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心中的问责却隆隆的,将他的脑海直接覆盖住,连琴酒讨人厌的歹毒话语都消失了。 降谷零凭什么……能揣测他的意志力不坚定? 降谷零凭什么……觉得他会为了私欲开枪? 他到底……先前都在想什么啊…… ‘我答应过早织,要带着她的梦想走下去。’千代谷彻有些腼腆地笑着,‘后来发现,当警察很好。’ ‘我喜欢这个职业。’ ‘一切为了公众的利益!’窗明几净的食堂,他们六个人的手交叠着,意气风发地喊着。 千代谷彻的声音很清晰响亮,他一直在践行着这条道路。 天,天啊…… 向来以科学和唯物主义为标准的降谷零,在此刻终究还是升起了不实际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神灵,求求救一救他吧…… 求求重新来过吧…… 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什么都行。 但是没有如果。 他只能看着那眼眸越来越空洞,像是被掏空的壳子,而那纯粹的灵魂,在疼痛和威胁的双重碾压下,已经变作了一片又一片的亮片,好像已经四散在空中。 他被琴酒拽起来,摔到通了电的墙壁上,像是无声无息的电动玩偶,在通电后产生了颤抖和痉挛,却没有任何主观的想法。 那把被传递了许久的伯莱塔又一次塞到了千代谷彻的手中,琴酒恶劣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得意。 他迫使着那颤抖的手臂抬起,瞄准了卧底,迸发出火星。 千代谷彻至此发出了作为他自己的最后一声悲鸣:“我……拒绝!” “不要……” 那子弹终究是脱离了枪械,成了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不容置疑、毫无回旋余地地收割了一条性命,也将动手的人的灵魂送到了恶魔的手下。 最后的反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诞生,占据了这具在药剂和电流下已经崩溃的身体,迫使着手指扣下扳机。 那黑眸中最后的光芒彻底湮灭,变作了磨砂质感的雾蒙蒙的一片。 降谷零心中莫名有了种终于落定的茫然感。 千代谷彻本应有着最美好的未来,他本应该成为公安,本应该与作为C的姐姐对接,在意外中获得重逢的惊喜。 他会有许多朋友,许多爱他的、尊敬他的人。 而不是阴差阳错地烂在组织中,成为一具毫无灵魂的木偶。 可本应该,本就是个假设,已经发生过的悲剧明摆着撕碎给他看,降谷零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机会。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沉沦入黑暗的全过程,却又觉得如此荒诞。 命运向来任性到恐怖的地步。 对——荒诞。 已经彻底成为组织手中一把刀的格兰玛尼,却依旧将波本是降谷零的情报隐瞒得严严实实。 他甚至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在无可挽回的余地下,失声痛哭。 接着,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警校毕业,进入搜查一课,成为万众睹目的“正义之星”,而在黑夜中却拿着双枪扫射着无辜群众。 疯狂与理智交替,悲悯和残忍共舞。 如此……荒诞。 降谷零看着屏幕。 已经一枪落定的黑发青年并没有松开手中的枪,他坚定不移地扣动扳机,连着几枪射穿了墙上挂着的神索的投影,而剩下的子弹则是交代给了琴酒。 险些被背刺的琴酒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或者说他早就从神索的反应中提前料到了这一切,他只是看着青年打空子弹,摁着他的手臂,冷冷地喊他:“千代谷彻。” “我不喜欢你喊我这个名字。”在片刻沉默后,黑发青年开口,用平静且沙哑的声音说。 那表情太过于死寂了,像是机器被格式化后的空白,甚至说已经超过了一开始所记录的后续反应。 本着想将卧底送回警校的想法,银发杀手皱了皱眉:“你笑一笑。” 黑发青年听话地扯了扯嘴角,但也就仅仅是扯了扯嘴角。 别说千代谷彻那鲜活的、令人感到温暖的笑容,就连说是个笑都很勉强——看着就让人觉得假。 琴酒显然是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他问:“你还记得什么吗?” 青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犹如生锈机器一般地艰难地道:“……全部。” 琴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喊了一声:“千代谷彻。” 黑发青年只是看着他,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半晌,他道:“我不是他。” “我应该叫什么。” 这时候,就连组织的top killer脸上都不由得出现了一瞬的茫然。 “你不是他?”琴酒重复了一遍,问,“那他呢?” 黑发青年的双脚还被固定在椅子上,他坐了下去,低头蘸了些自己伤口流出来的血,放在指尖搓着,平静地道:“我叫不出来,通俗一点讲,应该是自闭了吧。” 画面中的琴酒陷入了沉默。 坐在降谷零一旁的琴酒“啧”了一声,对降谷零道:“所以你一开始的直觉倒也准确,从某些方面来看,格兰玛尼确实不算是千代谷彻。” 降谷零的头脑早在看到这一幕时陷入了空白。 或许说,今天早上他所经历的空白已经太多了,多到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也只让他短路了一瞬,千代谷彻的脸在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 一边是眉眼弯弯笑起来格外亲近的他;一边是勉强勾着笑却令人不由得感觉到恐怖谷效应的虚假的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不是千代谷彻。 他说,他叫不出来。 他说,千代谷彻自我封闭了。 他是…… “格兰玛尼。”屏幕里外的琴酒一起开口,里面的继续说,“这个代号就先给你用吧。” 那个有着熟悉的脸,浑身血污的青年平静地点点头,他说:“好。” 录像里的他说:“我就是格兰玛尼。” 录像外的琴酒说:“这才是格兰玛尼。” “……不是千代谷彻。”降谷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口的,他听见自己看似平静地感慨,“原来格兰玛尼不是他啊。” 琴酒嗤笑一声:“所以说这家伙也没怎么个坚强,倒是活生生给逼疯了。” 彻……他疯了。 降谷零眼神空洞地看着屏幕,脑海中盘旋着这一句话。 他被逼疯了。 他被……组织逼疯了。 在承受了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和精神折磨后。 在降谷零不知道的地方。 在他们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 354. 九点十八,艾思罗纳号。 想最后帮神索理一理头发,却见自己手上满是鲜血和脏污。 千代谷彻直起身,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他手中的匕首在指尖绕了一圈,最终没入袖子,而那枚抢夺的U盘被握在手中,像是一枚定时炸弹。 他没有回头。 没有看松田阵平,一眼也没。 松田阵平在头晕目眩中缓了三四秒才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踉跄地朝外跑去,正巧又撞上了急冲冲跑回来看情况的江户川柯南。 小侦探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看着已经一片狼藉的室内,瞪大眼睛:“彻哥他……” “跑了。”松田阵平脸色很差,他顺着地上的血迹快步追去,抽空问跟在他旁边的江户川柯南,“你一开始就知道格兰玛尼是他?” 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道歉着:“抱歉……我们没想到他动手会那么快。” 他现在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催促着道:“我们必须拦下他!船上还有他的同伙!” “放屁!”松田阵平吼了一声,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瞪着远方,声音哑到几乎没有声音,“放屁的同伙……” “他的同伴……是我啊。” 是他妈的松田阵平啊! 卷发警官此刻不想思考千代谷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做出这番举动,他只想抓住他,抱紧他,将一切的罪孽和怒火收敛在一对一的交流中。 他为刚刚自己产生的想法感到愧疚。 所以松田阵平又加快了脚步,接着迅速跑起来,像是一阵风。 江户川柯南终究是被他甩在了后面,那双蓝眸中深深浅浅漂浮着难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信号还是若有若无。 接着,他连忙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 江户川柯南:“!!!灰原!早织姐姐!” 他迅速往回跑。 ----- 另一边,千代谷彻迅速朝甲板赶去,路上或许有遇到其他的公安,但都干脆利落地被他放倒,那振匕首始终没有拿出来过,仅仅是最基础的敲晕。 他右手伤口滴下来的血已经染了半边身子,在红地毯上滴答着,留下一个又一个可追寻痕迹的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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