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 说着,鲁肃又开始兴致勃勃与他新一轮叙旧。 * 第二日,行路不过十几里,陆逊便要与众人分别,取道阳羡,前往吴郡。 他走之前要带走陆绩,却被孙婺好一番阻挠,加上陆绩有自己的主意,最后还是周瑜派了两名心腹,只护送陆逊往吴郡而去。 乱世之中各自割据,丹阳虽属扬州牧管辖,江东这一块袁术却不曾牢牢掌控。如今他的兵卒还在淮南,本想等刘备与吕布鹬蚌相争,如今却也被刘备吕布的徐州兵掣肘,一时之间没有精力报杀子之仇。因而到了江东,没了追兵,行军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想着众人前些日子赶路渡江辛苦,待到达淮水边时,周瑜令众人在岸边驻扎休整,同时命人做竹筏渡淮水。 此时气温上升了一点,上游冰雪大概开始融化,淮河水水位些微上涨,似乎已经有了开春的迹象。 三国时期的人一般一日两餐,有条件的话,孙婺更喜欢一天三顿。橘子已经吃完,她闲着无事便拎了赤锋去淮水里叉了两条鱼,去肠去腮、刮鳞洗净之后,又在自己行李里找来生姜和酒,生姜塞在鱼肚子里,酒涂满鱼身,在帐篷外架了个火堆烤鱼。 而陆绩跟随做竹筏的兵士,在林子里捡回来一根细长的竹子。回到营地,他在孙婺身边坐下,问她:“阿婺,你匕首能借我一用吗?我想做跟竹笛。” “竹笛?你竟比我还有闲情雅致。”孙婺说着,将穿着鱼的棍子交到陆绩手上,“帮我看着火候。” 说完,她便又去自己的行李中找来一把匕首交给他。 接过匕首,害怕劈砍之下竹子开裂,陆绩只能用小刀慢慢磨着竹管。他一边磨,一边向孙婺确认:“你之前说,周公瑾想知道一首词里漏掉的两句,是因为他听过这首词是吗?”[1] 孙婺漫不经心回答:“应当是听过的,只是他忘了。” “那你记得吗?”陆绩又问。 烤鱼已经飘散出香味,孙婺闻了闻,又放在火上继续烤,边烤边说:“我也只知道一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说起来我也很想知道这前两句是什么,再怎么也是千古名句啊,怎么能就这么忘了呢。” 关于《念奴娇》,陆绩并没能梦到这首词的内容。但若说到《拥离》,这是从前就有的乐府鼓吹曲辞,他如今也十分熟悉。 既然《念奴娇》用的是《拥离》的曲调,且周瑜精通音律,如果他有那一世的记忆,或许能通过《拥离》的曲调记起些什么——陆绩不想暴露自己,便不能直接说,只好用这些曲折的方法。 他继续自制竹笛。待将竹管两边磨平,中间打通,给竹笛钻孔时却犯了难,如今竹笛多为七孔,间距不同,发出音响也不同,如何确定孔距便成了问题。 他会琴,也知如何制琴,竹笛用的却不多,一时记不起来孔距,他便抬头看孙婺,“阿婺,你知道竹笛的音孔应该在哪儿吗?” 孙婺的鱼已经烤好,她一边撕着鱼肉吃,一边后悔没有从袁耀那儿剥削点盐回来。听到陆绩这么问,她摇头:“制笛我不会,不过待你做好,我可以帮你试音,我很擅长长笛。” 陆绩想了想,“也好,如果这支不对,我之后再做一支。” 说完,他小手握着竹管和匕首开始挖孔,手上动作时,脑中思绪纷繁杂乱,总能想起之前夜里的梦。在梦里自己总是一个小小陪衬,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甘心。 钻好一个音孔,他又抬头问孙婺:“……阿婺,你擅长什么曲子?” 孙婺刚吃完一条鱼,正招呼着周瑜亲兵将烤好的另一条鱼送给他们将军。打发完此人,她才回答陆绩:“很多,各种曲调改编的都有,我尤其爱重编词曲。” 陆绩看着端着鱼的士兵往周瑜营帐而去,又回眸问她:“哪些曲子?朱鹭?思悲翁?上邪?还是……拥离?” 孙婺想了想,“……最炫民族风、江南style、小苹果、套马的汉子。” 陆绩:……? * 休整了一下午,陆绩的竹笛才终于做完,做成一个能发出响来的乐器时,已近黄昏。 江水漾着金波,岸边升起炊烟,孙婺接过竹笛,见竹笛表面虽粗糙,却与从前宫中所得长笛形制无异,不由夸赞了一声,“不错呀,我虽不会制笛,却用过许多笛子,你这笛子看起来很像回事。” 说完,她将竹笛横在面前,朱唇覆上吹孔,按着记忆里《最炫民族风》的曲调,试着吹奏起来。 可是,欢快的乐声只响起一句,周瑜便过来了。他穿着一身方便骑马的常服,手里拎了一只酒囊。原本想朝这边来,听到笛声便驻了足。 然而看到他近前,孙婺条件反射放下了竹笛,朝他辩解,“我不过试了两个音,我可没吹错。” 在场三人,包括陆绩,都为这句突兀的话微愣了一下。 黄昏的冷风吹过,入骨寒意打破此时的寂静。 最终还是周瑜过来,在孙婺身边坐下,轻笑道:“我可没想指摘你,你何必心虚。” 他将酒囊塞进孙婺手中,又说:“你午时赠了我一条鱼,可惜我这儿没什么好东西,便只能回赠你一壶酒了。” 香醇的酒气从手中弥漫开来,有些诱人。此时的天气仍是寒凉,但酒是热过的,捧在手心还能暖手。 “我送你鱼,不过是想谢你不远千里来救我,你也不必这样客气。”话是这么说,美酒在怀,孙婺当即拨开塞子喝了一大口。 温酒入喉,孙婺神经全都舒畅起来。这酒味道很不错,她收下了。 目光从她透露着愉悦的脸庞上划过,周瑜注意到她手中的竹笛,问她:“你新做的竹笛?” “这小孩做的。”孙婺朝陆绩示意了一下,又顺手将手中竹笛递给周瑜,“音孔位置似乎偏了,吹起来有些不太对,要不然你来试试。” 有教养的人拿起别人的东西时会想先经过其主人同意,于是周瑜看向了陆绩。 虽然这只是象征性的眼神询问,虽然在这样的场景下自己简直成了空气,但是,陆绩很小心眼,他并不愿意将自己的竹笛给他用。 可他正要厚着脸皮拒绝,周瑜的眼神却已经收了回去。接过竹笛,在孙婺嘴唇刚刚触过的地方,他的嘴唇也覆了上去。 略试了一下音,《上邪》婉转流畅的音调从此间传开。周瑜眉目低敛吹奏着,谁也没有看,然而不多时,周围已有士兵零星唱和。 一曲终了,婉转的曲声在江岸边低低回响,经久不散。 而在士兵们的喝彩声中,周瑜将笛子吹孔擦拭过后,递回给陆绩,“音孔无碍,只不过竹管内还需再打磨光滑。” 做工尚显粗糙的竹笛又原样回到了陆绩面前,可若是细看,吹孔上还是多了些湿润的痕迹。 陆绩许久都没有接。 这竹笛耗费了他一下午的时间,可在这一刻,他突然便不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1]词萌芽于南朝,三国没有。这里的“词”是顺着孙婺说的。 感谢在2021-08-31 12:38:56~2021-09-01 20:0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开富贵、AA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这支笛子,陆绩打算今晚就扔掉。 但在扔掉之前,他得让这笛子发挥出该有的作用。于是他于黄昏时分,费了好大力气将笛子内壁打磨光滑,终于让这笛子有了正确的音准。 晚间士兵们在淮水之滨生了火,一边吃着黍饭,一边享受着行军路上难得悠闲的一夜。而陆绩将竹笛吹孔在淮水里清洗了好多遍,又用衣服将它擦干,这才带着笛子回到帐篷。 午时灭掉的火堆又燃了起来,周瑜白衣温和内敛,孙婺红衣慵懒放肆,两个人坐在火堆边言笑晏晏。他们两人容貌都很美,所以不止是陆绩,周围许多人目光也总被他们抓去。 看着他们,陆绩在心里对自己说,要做一个开明大度的夫君,不能生气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一边说着,他坐到了两人对面,正襟危坐,不苟言笑。 如此愉悦舒适的夜晚,福娃居然板着脸毫无喜气。孙婺停下说话,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几回,问:“你就这么坐着?你不吹曲子给我们听?” 陆绩眼角余光发现周瑜送的酒囊还被孙婺捧在手心,心里的火没压制住,他气呼呼道:“我为什么要吹曲子给你们听?” 这语气……孙婺本来该生气,但看他小大人生气样子有些好玩,便好脾气地哄他,“你这小孩,你做笛子还不是想在大人面前表现?快吹吧,吹的不好我们也不笑你。” 还有正事,《拥离》他是一定要吹的。但总被区分在他们俩之外,好似自己总是多余,陆绩握住竹笛,吹奏之前不甘心地嗫嚅了一句:“我不是小孩。” 孙婺:“你不是小孩你天天晚上做噩梦?” 听到这里,周瑜也笑说:“我道公纪为何问我近日是否做梦,原来你夜夜梦魇吗?” 想起什么,他又说:“若你实在困扰,不日我们便可到达句容,句容葛玄师从左慈,听闻他符咒极灵,或许可去求一求。” “不必麻烦,或许过两日便不会梦到这些了。” 陆绩说完,将笛子横在面前[1],手指堵着音孔,按着记忆里拥离的曲调,吹起了这一首《拥离》。 ——拥离趾中可筑室,何用葺之蕙用兰。拥离趾中。[2] 吹奏之时,他视线一直注意着周瑜。 这首曲子在乐府鼓吹曲辞里算得上冷门,平时很难听到。如果周瑜有那一世记忆,此时听到这曲子多少都该想起些什么,或者勾起他的某些回忆,事后他自己再回忆一番,待想起所有,这件事便可了结。 陆绩抱着这样的想法吹奏着,然而,他没有想到,他完全猜错了。 ——周瑜表情一直平静无波。直到竹笛声渐远,他也没表现出任何意外或者恍惚。一曲终了,他只是微微颔首,“不错。” 倒是孙婺眼神有了迷离,“你这曲子……” …… 孙婺记了起来,这曲子便是后来被她改编成《念奴娇》的那首。 夜间,待陆绩将被褥捂热,她钻进被窝时,仍在努力想通过曲调回忆起《念奴娇》。 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她在被窝里推了一把陆绩,“陆绩,你再给我吹一次拥离。” 陆绩原本还在思索着周瑜的事情,被她一推,便翻了个身面向她,“吹不了,笛子被我弄丢了。” 孙婺:“?这也能弄丢?” 当然是被他故意扔掉的。“……你要想听,我也可以哼两句。” 看孙婺点头,陆绩便挪了挪身子,嘴唇贴近她耳边,轻轻哼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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