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问他。你想问很多很多事情。你们去哪儿了?为什么我们再也没能重逢过?明明说过「再见」,为什么再也没能相见了?为什么连痕迹都开始消失?为什么…… ——为什么连我都开始忘记你们了? 但你没有。 阿贝多小心翼翼、动作轻柔地抱着你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像捧着什么脆弱的玻璃制品。而你也只是一言不发地靠着他,仰起头,怔怔地望着青年咽喉处那枚闪烁着薄薄的、细碎光芒的金色菱形。 「——这个印记……或许就是一切的起点,是我身为人的『瑕疵』。」 「与各种玻璃器皿制作的相关技艺,叫做『吹制』。」 「而这种缺口,正是人工制作的痕迹。」 你的视线不断晃动着,世界也再度变得模糊。你好像在很黑很黑的地方不断下坠,像宇宙也像深海。无数嘈杂的声音在你的耳边响起,那是深海的低语、宇宙的噪音,是混乱,是冰冷,是炼金,是计算,是…… 「——新生。」 你忽然感觉你的心脏被恐惧紧紧握住。黑暗的沼泽中好像伸出了无数双手想要把你拉下去。就在你的意识一片混沌中,自遥远的海面之上——亦或是更远的宇宙尽头,有一颗星星在闪耀着。 它的光芒并不盛大,也决不能算是温暖;与之相反,这颗星星泛着一层淡淡的冷光,如同金属仪器在灯光下折射的辉光般,沉默、冷静;可就是这样一颗冰冷的星星,却像黑暗中的灯塔一般,让你忍不住想要靠近。 你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想要摘下那颗星星。 「摘下」—— ——「我想要拥抱那颗星星。」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你的手,微凉的指尖、掌心处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让你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你从一片黑暗的幻觉中挣脱出来,整个人都好像被汗洗了一遍。你睁大眼睛,剧烈地喘息着,用力地回扣着这只修长白皙的手。 你竭尽全力地盯着那颗星星,视线不断模糊又不断清晰。无数过往的回忆在你眼前如同影片般纷沓而至,你甚至从那片深海中窥探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画面—— 如同极海冻冰般冰蓝色的双眼不断颤抖着,白金色的凌乱发丝与洞窟外苍白的阳光连成一片;写满公式的纸张在空中飘飘欲坠,不加一丝雕饰的门扉沉默地伫立着;茫茫的无尽雪原,有人默默地留下一行无言的脚印,在雪地上放上了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太阳升起又落下,花瓣舒展又蜷曲;如同水藻般的乌黑长发在溶液中飘荡着,瓶外扭曲的光景中,无数的金属仪器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喧嚣而愤怒的喊叫声、冰冷的日光与月光轮流在空中交替。 冰冷的溶液中,苍白的手指抵在瓶壁上;瓶外的青年的双眼如同矢车菊花瓣般湛蓝,白皙的面庞上神色哀伤而坚决。无言的对视后,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同样贴在了瓶壁上。 你们隔着冰冷的培养槽十指相扣。 你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条脱水的鱼一样无力地微微抽搐着。你感觉身体很怪,仿佛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拉住你的灵魂把你往外扯着。你痛苦地侧过了身,蜷缩在青年的怀抱里,试图汲取着些许的温暖。 眼前青年的表情不再冷静自持。他用双手紧紧地握住你脱力的手腕,近乎是哀求地望着你。你看不懂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你仅剩的精力甚至无法支撑你继续思考。 但你还是挣扎着抬起了手,带着几分宽慰地用指尖蹭过眼前青年的脸庞。他好冷,就像雪山边陲海边的冻冰。你看见随着你的指尖划过,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也跟着一点点地睁大。 你怎么了? 你还好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露出这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呢?」 “不要……” 青年的瞳孔微微缩小。天花板上的吊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从某个角度看,他的眼睛又不知是如同矢车菊花瓣一般的湛蓝了;它向一块深翠的绿松石,又像一口深深的、冷澈的潭水。 他突然发出了近乎是哽咽的恳求声: “……不要再离开我了。” “拜托了,无论是谁都好……” “不要再让我……” 「不要再让我失去我的太阳了。」 世界是一座神秘、巨大、沉默的宝库,而炼金术便是打开这座宝库的钥匙。 探究本质的过程令人着迷。炼金术士研究黄金,研究石化古树,研究八倍大的太阳——他们为了纯粹的学术知识而活,宁愿将一切的精力都倾注其中。 而至高炼金术与无上学识的融合……其终极,就是「人」的创生。 「宇宙——是真实星空那玄黑色的本质;」 「地层——是时间和生命堆积的记忆。」 「白垩——你,」 「黑土——是炼金术的语源,也是生命的根基。」 「而这——」 「——是诞生。」 很久之前,赐予他「诞生」的人,为他展示了她的技法。巨大的生命破卵而出,培养槽的碎片散落一地。 传说中的那座深藏于地底的王国,人们用智慧与不屈彰显它的荣光。在这座无神亦无梦的国度中,人们逐渐歆羡于「生命」的存在。他们没有选择恐惧或抱怨,与之相反,他们从黑暗的深处,挖掘出了属于生命的余烬。 而这,也是新生的伊始。 这便是—— ——孕育生命之术,「黑土之术」。 创造是傲慢的行径吗? 作为踏足大地的生命之一,渴望掌握命运,渴求创造命运,渴望摆脱命运的我们,到底有多么的傲慢? 龙脊雪山终年的寒风裹挟着晶莹剔透的雪花,他独自漫行于雪山中。于常人而言难以忍受的冰冷对他而言并无影响;与之相反,这座浸满兄弟的血的山脉,却让他感受到了同为亲缘的温暖。 带着一丝病态的疯狂,他轻轻地挖着地面上的土壤,翻出来的却是汩汩的鲜血。 师父…… ……最初,您创造出我们时,又怀抱着怎样的信念呢? 我是自私的吗? 我是疯狂的吗? 我是…… ……我是正确的吗? 您教导我「黑土之术」,将裁决造物的存亡的权利交给我。 您为我设定好生命的轮廓,构建着完整严密的程序与逻辑;却又为我留下最后的课题。 这是您想要看到的吗? 他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回答他的问题。辽阔空旷的山谷中,只有寒冷的北风呼啸着。 他没有得到回答——或者说,他并不需要回答。任何一个人听了都会反驳他的想法,而风起地中的那缕翠绿色的风能够听到整个蒙德的愿望,听了他的选择后也只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神明没有阻止他,但也未能发出一言。这不是谁人所掩藏的真相,也不是谁人想要抵达的目标。故而,这不是对谁人举起的叛旗,而是在永恒的时间面前,渺小的生命孤注一掷,为了自己的选择而进行的挣扎。 「——去追寻吧。」 「向我展示世界的真相,与世界的意义——」 「倘若有一天,你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那到时……」 「『下一个课题』,就由你自己来拟定吧。」 他关闭了工坊,停止了一切研究。 ——不,准确来说,他把一切都投入了到了这份新的课题。向西风骑士团请了长假。除了必要的补给购置活动、定期的教学责任以及难以处理的危机,他不再出门。 他开始竭尽全力描绘记忆中少女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样子、忍不住流泪的样子;她抿着嘴的样子、因为困难而眉头紧皱的样子;她醒着的样子、不小心睡着的样子;认真工作的样子,恶作剧得逞后得意的样子…… 这对他并不难。 大脑的容量是有限的,人总会不断忘记。 但……如果画在纸上,那么这些画就成了记忆的延伸。 在未来重新看到这些画面时,一定能回想起当时的感觉吧。 簇簇的花开满了画室。 自从他与他的花第一次于阿让特伊的花园相遇后,从此每一朵花,都是她的样子;每一点旁人难以察觉到的伸展或是蜷曲,都是他隐晦而未曾诉说的言语。 「——脖颈的收口,」她点了点他脖颈上的金色菱形,而他只是顺从地微微扬起了头,「是你身为『人』的瑕疵。」 「冰冷的双手,」她像欣赏一件工艺品一般执起他的手,「就算浸润了再多鲜血也不是『赤成』。」 「还有……」她的神情浮现出对于未知的兴奋与渴望,注视着他空空如也的胸膛,「那是最后一步,也是——」 「『黄金』的蜕变。」 “……阿贝多?” 怀中的人咳嗽了一声,睁开了那双晶莹湿润、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睛。她的手搭在他的胸腔中,似乎有些讶然于他过快的心跳。 随后,她便露出了一个他那样熟悉的,大大的、灿烂的笑容。 “阿贝多,你心跳声好快。” 第四百七十六次。 “……嗯。” 他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声响,珍惜地拥抱着他的花。 这是第四百七十六次尝试。 在失败的四百七十五次中,他没有一次犹豫过是否要继续。 “……别再离开我了。” 你的瞳孔微微放大,喉头满是酸涩。你有太多的疑问,但你此时此刻只是顺从了你的内心。 “……嗯。”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然而阳光已使我的荒芜,」 「变成了更新的荒芜。」 跨越了那片荒芜,他终于再一次拥抱了他的花。 他的太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3-16 11:06:50~2022-03-16 21:3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石竹花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荼咩咩 50瓶;石竹花娘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IF线:阿贝多 (3) 无垢之土, 与最后的花园 ——3—— 蒙德,「风与牧歌之城」。 被称为「自由之邦」的国度中, 似乎四处都遍布着和煦希望之风。万籁俱静, 风在草原中月光与虫鸣和声;微雨初霁,风在村镇里泉流与风车合奏。 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 蒙德并不是这样。那时的风与「温暖」没有一丝关系;相反, 那吹遍整个蒙德的寒风掩盖了所有的欢笑与歌声,四处嶙峋的地势、终年不化的风雪,留给人们的只有寒冷、恐惧、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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