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民们其实还真是挺害怕的,但听胤祚说痘种如何安全、皇上如何为他们考虑就不怕了。此刻赞同地点头:“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回过神来又劝胤祚:“你也别怪你阿玛,他只是为了咱们好罢了。” “哎,我就知道你们和汗阿玛才是一边的,都只帮着他说话!”胤祚幽怨地叹了口气。 乡民们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又七嘴八舌地安慰胤祚。 胤祚通过卖萌和卖惨等沟通技巧,成功融入到乡民们之中,并且从村民口中得知了这次冲突的原因。 原是乡民中有一个老者身患重病,前天突然病发,太医诊治过后给他稳定下来,但不能保证治愈,老者家人昨日观察一日,发现老者病得越来越厉害便坐不住了,想要带老者去镇里找一直给他们看病的大夫瞧瞧。侍卫自然不能放他们出去,故而产生了争执。 乡民们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们知道不该出去的,只是之前到底心里恐慌,甚至产生正待在满是天花之毒的地方慢慢等死的感觉,情绪便有些激动了。 说到底还是不信任,对牛痘不信任、对朝廷不信任、对太医也不信任,但现在知道皇上那么惦记他们,再看看自己做了什么,顿时羞愧不已,甚至不敢再看胤祚。 胤祚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情况,这一趟只是为了稳定乡民情绪罢了,故而并不责怪他们。只扭头瞪向那几个带伤的侍卫:“你们怎么回事,来前汗阿玛说过多少遍,七里乡的叔伯兄弟姐妹们是咱们大清的功臣,百般叮嘱你们,此行你们的任务是保护他们。你们就是这么保护人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他们的任务真不是这样的! 但侍卫都是世家大族出身,谁都不是傻子,略一思索就明白胤祚的意思,当即跪下请罪。 胤祚心里点头,有眼力见,回去给他们加鸡腿! 面上却冷哼一声:“每人打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侍卫们磕了个头就要下去领罚,村民们连忙拦了:“其、其实也不怪他们,他们也没做什么,就是推搡了几下罢了,我们也打他们了呢。” 乡民们好一番求情,胤祚才“勉为其难”听他们的放过了这几个侍卫。侍卫和乡民们一起对抗过胤祚这个“恶魔”,登时看对方顺眼了起来。 虽免了惩罚,胤祚还是教训道:“你们也太死板了,不能叫叔伯们出去,难道不能把大夫请进来吗?” 他问过县里那大夫的地址和性命就叫人去请,还叮嘱道:“这叶大夫进来就不能出去了,他的病人倒不能耽误,你们记得让太医院派个人去替他一些日子。” 乡民们之前情绪上头没想到这么多,听胤祚安排这般周祥,一时讪讪。 而胤祚安排完事情,已经又开始热情地和大家聊天了,他一点皇阿哥的架子都没有,家长里短什么都能聊,家里有熊孩子他能支支招,下季地怎么种他也能出主意,谁平时身上有点病症他给把把脉,该按的按按,该开方的开方,他也不开什么名贵药材,很多时候不过是田间地头的野草罢了,一点负担都没有。 侍卫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心里不由暗暗佩服。 被侍卫请来的叶大夫也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叶大夫年纪不大,人长得也俊秀,就是脸色有点黑,看起来不大情愿。 胤祚和他打了招呼,就让乡民带着往老者家里去,叶大夫虽不是甘愿被请来的,但来都来了,还是细细把了脉:“他病情又加重了,我不一定能治好。” 老者的儿子急急问:“先生有多少把握。” 叶大夫沉吟片刻:“两成吧。” 老者的儿子叹了口气,虽有心里准备还是有些失望——太医有三成把握呢! 却不知太医听了叶大夫的话吃了一惊,他是医学世家出身,学说话用的药材名,启蒙背的不是三字经而是汤头歌,且他天赋也属上佳,但在叶大夫这个年纪也没有两成把握治愈这老者。 这青年才二十来岁吧?若不是胡说就是天才了,倒叫他想起一个人—— 太医看向了旁边的胤祚,这也是一个天才呢! 胤祚却没注意到太医的视线,今日的事算是解决了,天色已经不早,他也该回去了。 别的也就罢了,倒是叶大夫:“您留在这里还是与我去庄子上住?” 这里有太医,庄子上却有胤祚,叶大夫有些犹豫。他自然想和太医讨教,但胤祚的大名他也耳闻已久,且胤祚方才开的那些方子叫他十分好奇。 犹豫了几息,叶大夫坚定道:“我和你走!” “行,那就走吧,”胤祚带着叶大夫离开,顺便把那几个受伤的侍卫也拎回去。 路上胤祚问侍卫:“你们伤得如何?” 侍卫们嘿嘿一笑:“没事,大家都没下重手,就脸上严重些罢了。” “脸面多要紧啊!”胤祚笑道,“回去我配几盒药膏给你们,擦两日就好了。” 侍卫们笑嘻嘻道谢。 “要谢我也行,”胤祚微笑道,“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要你们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就行了,刚才我说汗阿玛的那些话……” 在胤祚的死亡凝视下,侍卫们纷纷表示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希望你们那些同僚也是如此”,胤祚想了想,又摆摆手无所谓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要是被骂了就找你玩!” 侍卫们:找我们出气才是真吧?! 没人想试试一个大夫的手段,尤其这个大夫还是知名熊孩子——皇上都管不了的那种!侍卫们连连保证会转告同僚,绝不会把今日之事透露出去。 胤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瞧见叶大夫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笑眯眯招呼道:“来都来了,你也把痘种了吧!” 叶大夫:“……” 接下来的日子胤祚时不时往七里乡跑,和乡民们聊聊天,顺便帮着太医给重症的人诊治,一边安抚他们的情绪,顺便就把种痘情况摸清了,晚上回去记录下来,这些到时候都是有用的呢! 让胤祚惊讶的是叶大夫,如今胤祚已经知道他叫叶桂,是江苏吴县人,这几年一直到处游历拜师学医。这青年看起来骄傲矜持,但相处时仿佛牛皮糖,天天粘着胤祚,胤祚走到哪他跟到哪。 好在他话并不多,且医术不错能帮上忙,胤祚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忙忙碌碌的,时间很快过去。八日后胤祚病愈;第十二日七里乡大部分人转好,仅剩部分重症病人;第十五后全部重症病人病愈。至此,以七里乡为试点的种痘工作正式完成,三千余众百姓无一例死亡,取得了空前巨大的成功! 负责此事的官员带着刚出炉的折子飞速回京复命,胤祚则带着太医和叶桂又为七里乡乡民们全面检查了一遍身体,迟了两日才回京。 他们离开的时候,数以千计的百姓前来送别,胤祚与他们话别,见他们还要送便摆摆手笑道:“别送了,回去吧!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金薯吗?以后这个庄子说不定会种上金薯,我到时候也会回来看你们的,到时候我就一人送你们几斤金薯尝尝鲜!” 有乡民笑道:“我们这么多人呢,一人送几斤你那地不白种啦?” “那不能。你忘了我说的,金薯产量高着呢!到时候你们也种上一两亩,保证永远不会饿肚子!” 百姓轰然叫好,不由期待起来。 车队缓缓离开七里乡,叶桂奇道:“那金薯当真那般奇异?” “我还能骗人不成?”胤祚看了他一眼,“京城没听过便罢了,你是江苏人,难不成也没听过?” “倒是耳闻过一回,只当庸人吹嘘罢了”,叶桂略有些遗憾,随后又释然了,“我为医者,需心无旁骛才是。” 胤祚摇摇头:“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叶桂皱眉。 胤祚笑道:“你说医者的职责是什么?” “自然是行医治病、救死扶伤!”叶桂反问,“若不能心无旁骛,如何习得上佳医术,救治更多病症?” 胤祚:“既要治病,穷病要不要治?既要救死,饿病要不要救?若有两个人倒在你面前,一个是病的,一个是饿的,难道你只管病的,却叫那饿的自生自灭,只道与你无关吗?” 叶桂一震,若有所思。 胤祚没再说话,快到镇上的时候胤祚问他:“你如今怎么打算的,与我回京还是如何?” 这话之前胤祚就问过,若叶桂想进京,以他的资质,胤祚保他进太医院教习厅学习是没有问题的。 叶桂当时没有回答,如今却不得不答了,他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留下来:“我先把这里的事情扫扫尾,以后可能去别的地方走走,这天下病症那般多,我总想多见识见识。” “那好,日后你若回来尽管寻我!” 二人依依惜别,此后山长水远,不知何时才能见面。 胤祚拱手道:“祝叶兄一路顺风,医道有成!” 叶桂拍了拍这个小兄弟的肩膀,笑道:“多谢!我会认真想想你今日之言,或许下次再见,我便不是今日的我了。” 胤祚说:“我必然也不是今日的我了,我会变得更厉害!” 叶桂哈哈大笑。 二人正因离别而悲伤,也因投缘而欣喜。却不知京城正因胤祚起了一场风波。
第35章 紫禁城,乾清门。 正是每日御门听政的时辰,乾清门前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争执。 自然,御门听政时朝臣有争执再正常不过了。但今天有点特殊,因为争执双方一方是太子,另一方则是皇上舅舅、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他们争的也不是什么朝廷大事,而是对六阿哥的封赏。 有些大臣还有有些茫然,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呢? 明明一开始皇上宣布牛痘试点成功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啊,你拍拍马匹、我颂颂功德,气氛很和睦来着。 后来太子和佟国维为什么对上了? 哦!是太子说六阿哥有大功于社稷,建议赐爵位以示恩赏。但佟国维反对,理由是牛痘是整个太医院的功劳,总不能众太医只是赏赐金银,而六阿哥就能获封爵位吧,如此岂非不公? 其实这理由有点扯蛋,难道还能叫皇上给太医封爵不成?或者同样赏六阿哥点金银? ——六阿哥又不缺金银!这不是欺负人呢么! 封赏本质上就是因人而异的,对太医来说金银已经是极好的东西,且如今只是太医院没有官位空缺罢了,但日后若要补缺,这些在牛痘研发中做出贡献的自然会优先擢升。相对的,爵位对胤祚来说并非高不可攀,事实上即便现在不封,等到诸皇子长大成人皇上一样要封的,哪轮得到你佟国维说嘴?! 但眼下太子想要以功劳为胤祚换取提前封爵的想法却被反驳了,佟国维理由一条一条的,什么“医道不过小道,于家国大计无益,不可以爵位封赏”;什么“我朝没有以医一道封爵的先例”;什么“请勿以六阿哥为坏榜样,若日后我朝有志男儿俱转学医理,反倒置四书五经儒家正道于不顾,岂非另一种‘不重生男重生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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