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进来砍谁的头可还行?那出了名的昏庸君王,当今王上的父亲,也不曾做过随意砍别人头的事情啊。 于是本来准备靠近宫殿的人们也一哄而散了。 殷郊感觉到殿外逐渐安静了,终于绕过布满了碎片的地面,往自己的榻上走去。 他榻上的东西都是风凝带着工部和她自己的科研人员一起研究的。那是他们关系还没有恶化的三年之前,对方整日待在“研究室”里。研究出一个东西就往他这边送:软枕,绣被,靠枕,拖鞋…… 那时候他说什么来着? “这些享乐之物,何用老师亲自研究?老师的心思,是用来给天下民生的。” 那时候风凝怎么说来着? 对了。 “民生是民生,发展民生,并不是要杜绝享乐,谁说君王就必须清贫无爱欲呢?只要百姓能仓廪充足,生活富庶,就算日日沉迷酒色,君王也是好君王。” 当时风凝说话确实有点偏激了。 但在此时的殷郊看来,他宁愿风凝把所有心血都放在享乐之物上,也不愿意她在之后做出那么多的事情。 殷郊掀开了绣被,把整个人埋在了里面。 按照风凝的话来说,他是受到上天偏爱的那一类人,生来就在别人难以企及的位置,当时纣王和姜王后的关系还好,他几乎是在万千宠爱之中长大的。 因为是中宫嫡子,他从小受着最好的教育,享有着最好的资源,可以说整个天下,数了他的父王母后,就只有他最为珍贵。 可谁知道呢?即使是太子之位,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而已,东伯侯一夜“反叛”,他的母亲和外公都被关到羑里。他便如同从天上掉了下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恨不得狠狠踩上他一脚,当他母亲不能庇护他,他的父亲不在意他……这是殷郊第一次感觉到无依无靠的滋味。 也是那时候,他第一次认识到,权利一定不能是别人给的,自己亲手握住的权利,才是最重要的权利。 所以,在商容丞相找到他,对他提出那个建议之后,他虽然表面上犹豫,但内心深处已经忙不迭答应了。他想要彻底掌握权利,想要那些臣子们再也不以白眼看他,想自己的用度再也不被那些势利眼的宫人克扣,想要那些掌握着他的命运的人…… 包括商容、比干、风凝。 想让他们的命运,也能被他掌握。 想要他的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人离开。 那时候的他觉得:我一定能做好这个王,总不会比我的父王更失败了吧。 可没有想到,他比纣王更加早的众叛亲离。 曾经护着他的外公和母后,已经不再护着他了——因为将东海划为三省。曾经对他慈爱的外公,如今与他一见面就忍不住讽刺两句,曾经事事为他操心的母后,干脆闭宫不再见他。 他的母后不再见他,倒是常常会传召他的兄弟往太后宫里去。殷郊没有往太后宫里安插密探,但是他闭上眼睛想也能知道,太后都是对殷洪说了些什么,无非是:你兄长狼子野心,对我和你外公不孝一类。 所以,偶尔几次他传见殷洪,都能发现对方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而殷郊,自然也不敢让一个日日被太后洗脑的弟弟时时刻刻待在自己的身边,于是,在发现殷洪的眼神不对的时候,他远离了对方。 后来是风凝,是比干…… 就连黄飞虎,也在今日宴请完毕之后,递上了致仕的奏章…… 从此之后,没有人能压制住风凝,没有人能帮他权衡朝堂了……只除了闻仲。可即使是闻仲,今日在宴会上,也曾经为风凝的学生求情。 所以,在那时,殷郊终于动了再找闻仲确认一下,确认对方会不会永久支持自己的心思。 只是没有想到,还没去找对方确认呢,就见到了对方和风凝走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在远离孤。 不。 殷郊想:不是所有的人都在远离孤,而是所有的人都在背叛孤。 就像他们当时背叛父王一样。 殷郊甚至在想,当时的纣王是不是处境和他一模一样,他又会不会变成另一个纣王? 不行,他得好好想想办法。 不能找风凝帮忙,比干也不行,商容丞相已经死了,闻仲,闻仲…… 闻仲说着会中立,但是殷郊已经全然不敢用对方了。 忽然,他想起来另一个人,光着脚便往榻下滑去,脚刚刚落地,便往门口跑,一边喊道:“传召,将申公豹传到宫里来!” 但是,殿外没有一个人。 刚刚的內侍早就被他喊着滚远了。 “嘶”一声,殷郊搬起脚来看:脚心中央正插着一块小小的瓷片,是那个花瓶的碎片。 “大王金尊玉贵,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就在殷郊搬着脚底板子仔细查看的时候,殿内却忽然传来了悠远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悠远,但却明明是回响在自己耳边的。 他抬起头来,就看到自己的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光头道人。 这两个道人穿着奇怪的衣裳,一个光头高个,一个光头瘦削,瘦削的那个叫高个的那个师兄:“师兄,原来这就是商汤的大王,你说我们帮他不帮?” “帮他一下吧。” 殷郊被这忽然出现的两个大活人吓了一跳。连刚刚的伤感都已经顾不得了。想到自己刚刚将內侍们赶远,如今落得一个不上不下的局面,只好扯起嗓子,准备喊人来。 却没有想到,张口半天,却喊不出一句话来。 很快,那瘦削高个便像是知道了殷郊想要干什么一样,笑眯眯地道:“施主莫喊了,我们两个人想和施主单独谈谈。” 殷郊:…… 而高个光头,不像是瘦削光头那样笑眯眯得和蔼可亲。他直接一甩衣袖,只见那本来四散在地面上的各类碎片,瞬间漂浮在了空中,如同时光倒流一般,很快便恢复成了完整的模样…… 摆在了之前它们所在的地方。 要不是殷郊现在整个人动弹不得,他都想要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脸,看面前的事情是不是幻觉了。 但是,现实显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那个瘦削的道人忽然凑近前来:“不知道大王可愿意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和大王好好谈谈吗?”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殷郊还能怎么办呢? 殷郊只能急忙点头答应了。 殷郊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刚刚去威胁了别人回来,虽然没有威胁成功,但是他不过无能狂怒一会儿,转眼就被另一拨人给威胁了。 他还不敢拒绝对方。 果然,见到他点头之后,那笑咪咪的瘦削光头笑得更加的和善了,轻轻一挥衣袖,殷郊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又恢复了自由,嗓子之间的那股子滞涩感也消失了。他抬起脚来看了看:脚底板被扎上的碎瓷片也早已经回到了恢复完整的花瓶上,而他的脚,光洁如初,仿若刚刚的疼痛只是幻觉而已。 殷郊神色莫名地往两个光头看去。 那瘦削光头又和善补充道:“大王请放心,若我们真的想对大王做什么,大王呼救也来不及的。” 殷郊只得重新坐了回去,神色莫名地看着那两人。 “忽然想起来,我们还未曾向大王介绍自己。我乃准提。”那瘦削道人说道:“这是我师兄接引,我们都来自西方教,此次找到大王,也是因为察觉到大王与我两人有缘,所以,想来和大王合作一下。” 殷郊:…… 殷郊并没有听说过西方教。 阐教截教他倒是听说过的。虽然身为凡人,殷郊并没有接触过神仙,但商汤也算有几个修仙不成,前来做官的人,当年也曾经围着殷郊科普神仙阵营。包括在姜子牙的课上,他也是学到过的。 只是,之前他知道的,无论是阐教还是截教,都是神仙里数一数二的大教,翻看史册的时候,还能发现,阐教,截教,人教曾经是上古时期人们所信仰的教派,早在黄帝时候,便已经在中原大地上销声匿迹了。想来之后只流传在了神仙之中。 但是西方教,典史上没有任何记载,名字也是他不曾听说过的。 他们和自己合作什么? “我们两个人知道大王在愁什么。”接引和准提道。 愁什么?殷郊心想,怕不是满朝歌都知道他在愁什么了。 他今天在庆功宴上针对风凝针对得还不明显吗? 莫不是,这人是来招摇撞骗的?不过是掌握了仙术的骗子? 但是,这些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就算人家是骗子,在会仙术的人面前,殷郊也知道,自己跟姜子牙学的那半吊子的术法根本没有半点作用,所以只安安静静地等待那俩光头的下文。 那高个光头接引,显然看出来了他并不信任他们,冷哼一声道:“但是,我们却有法子,帮你解决这困境。” 重要的朝臣都快要倒戈完了,他心中的保命符又一副我谁也不帮的样子。这样的局面,居然还有解决的方法? 可在他不相信的目光里,面前的两个光头,忽然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来。 是那种练气士装丹的药瓶,是陶做的,比风凝做的花瓶粗糙,个头小上很多。 殷郊把药瓶从准提的手中接了过来,打开瓶塞,就见到里面竟然盛满了白色的药粉。 这是什么?用来药死风凝的东西吗? 这不成。先不说以风凝现在对他的警惕性,他给风凝下毒会不会成功。就说风凝万一死了,他真的成功了,以现在风凝在百姓和这些朝臣之中的地位,他也要掂量掂量。 终究,他和风凝现在还在互相不好怎么样对方的地步。 接引显然发现了殷郊在想什么,叹了一口气:“愚笨。” 终究是凡人,容易被尘世迷眼。 殷郊算是聪颖的人了,从小到大,一直是被别人夸奖的份,哪里想过自己竟然会被骂愚笨的一天?偏偏骂他的这个人不是他现在能反抗的。于是,只好默默地忍受了对方的评价。 他将瓶塞塞了回去,就听到那人又道:“若是对付一个人,自然要对付她现在最为依仗的一点。” 风凝最为依仗的是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殷郊以为,她最为依仗的应该是他这个君王,毕竟,是她亲手将他送上了王位。但是时间一久了,殷郊发现,并不是这样。后来,殷郊以为,风凝是依仗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后来,殷郊发现,风凝但凡发明了什么东西,都要将它们传给朝歌的百姓,甚至将其中的方法也传给百姓们,完全没有仰仗它们的意思。再后来,殷郊以为风凝在依仗她的弟子…… 好像,处处都是风凝的依仗。 他沉默不语着。 但接引和准提却以为他是想不到风凝的依仗是什么了。于是,准提提醒道:“她依仗的,是你商朝百姓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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