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孝”字压下来,胤禛也再无他法,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出去跪在了门口。 五公主顿时解气不已,“还是额娘有法子治他,瞧他对咱们横眉冷眼的那个样子。” 狠狠吓住了那个野丫头,四哥也跟着受了罚,今儿可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好日子。 想着,脸上就露出了畅快的笑意来。 德妃却并未再多说什么,低头训斥,“谁叫你去抓那东西的?有什么事不能吩咐奴才去做非得自己亲自动手?万一被咬上一口怎么办?再若是碰上那剧毒的又该怎么办?你是想要了额娘的命啊!” 虽说是在训斥,可那语气与方才可是截然不同。 满满都是心疼后怕,便是训斥也是担忧大过于恼怒,俨然是一个大大的慈母。 胤祯身边的宫人听见这话登时都跪了一地祈求恕罪,可德妃却并不心慈手软,直接命人统统带下去打板子。 仿佛是被吓着了,小霸王心虚地缩了缩脑袋,毫不犹豫地出卖了他姐姐,“是五姐姐叫我帮她报仇的!五姐姐说那个野丫头害她被皇玛嬷讨厌了,还害她被嬷嬷们欺负,所以……所以我就……额娘放心,我特意问过奴才找的没有毒的蛇……” 德妃的眼神便落在了五公主的身上,有些恼怒地戳了戳她的脑门儿,“那丫头欺负你你自个儿报复回去就是了,再不济还有额娘在后头顶着,你何苦撺掇着你弟弟做这么危险的事儿?若是再有下一次看额娘怎么收拾你。” 简单教训完两个孩子,德妃便抚着头往炕上一歪,“春兰,本宫被气得胸闷头疼,去找太医来瞧瞧。” 儿子是她的亲儿子不假,可却也是尊贵的皇家阿哥,若没个合适的由头便是亲额娘也不能随意叫阿哥罚跪,她自然不会落人话柄。 德妃只想着将自己完美摘出去不肯沾丝毫污名,却仿佛全然不知这样的言行会给胤禛带来怎样的恶劣影响。 身为人子,却活生生将亲额娘给气病了要叫太医的地步,怎么看都是个大不孝。 或许是压根儿不在意罢,也或许甚至她根本就打着这个主意,具体真实想法除了她自个儿谁又知晓呢? 总之唯一能看出来的也就只有一点罢了——她对胤禛这个儿子可谓毫无母子情分。 另一边的承乾宫里 先前林言君就注意到了胤禛的表情极其不对,离开时一副脚下生风怒冲冲的模样,估摸着怕是有什么状况,故而便特意叫奴才站在门口注意了一下他的去向。 得知他果真是去了永和宫,顿时就担心起来,没过一会儿又见永和宫里头有奴才匆匆忙忙带着太医回来…… 灵芝趁乱探头往里头瞧了一眼,却看见胤禛正顶着大太阳跪在院子里头呢,登时就脸色一变,忙不迭往隔壁的承乾宫跑回去。 听罢消息,林言君当时心里头就咯噔了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德妃这个女人摆明是又想作妖了! 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四爷跪在外头,里头的德妃却叫了太医,这显然是要坑四爷啊。 该怎么办才能解决这个危机呢? 林言君一时心乱如麻,在屋子里头来回踱步拿不定个主意。 这件事纵是找皇贵妃出面恐怕也是不成的了,最重要的不是将四爷从责罚中捞出来,而是要避开眼前那个巨坑。 思来想去,林言君一咬牙,“去备轿辇。” “姑娘要去哪儿?”灵芝不解。 “找皇上做主去!” 病不病可不是自个儿说了就算的。 德妃敢如此肆无忌惮的欺负人不就是打量着康熙日理万机政务繁忙,没功夫更没有那个精力来关注这点小事吗?大概率也就是她德妃说什么就是什么,等事情传到康熙的耳朵里时早就盖棺定性什么都晚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直接将事情捅到康熙面前去好了。 她就不信康熙还能看不出德妃的这点小把戏! 这个时代讲究个“孝”字,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亲贵胄,当母亲的一旦不顺心不如意了便总少不了今儿头疼明儿胸口疼,以此来拿捏儿子媳妇。 再是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但德妃千不该万不该,便是不该拿着四阿哥的名声来瞎祸祸! 好好一个阿哥一旦背上这么个不孝的名声那还能有个什么好?康熙或许可以容忍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心机小手段,但绝不会允许自己好好的儿子被一个后宫女人泼一身脏水,便是亲生的额娘也不行。 人到了乾清宫门口时,林言君已经整理好思绪组织好了语言。 不出所料,康熙还是挺看重她的,听闻她突然求见便直接叫了进。 一进门,林言君便直接跪了下来,“求皇上做主。” 康熙愣了愣,“发生什么事儿了?” “皇上容禀……”林言君便长话短说,将先前五公主故意辱她一事和今日御花园事件简单做了叙述,末了又道:“十四阿哥和五公主是做弟弟妹妹的,按理来说咱们本也不该与他们较真儿,只是今日之事实在太过惊吓……再者蛇这东西太过危险,十四阿哥和五公主不知轻重下回只怕酿成大祸,无论是伤着自个儿还是伤着旁人都是桩祸事。” “四阿哥也是又恼又忧,便忍不住去找德妃娘娘了……奴婢左等右等不见四阿哥回来,故而便打发丫头去瞧了瞧,谁想正看见四阿哥跪在院子里头一动不动的,屋子里头的德妃娘娘却是叫了太医,奴婢隐约听说什么……气得病了……” 不出所料,正如她猜测的那般,康熙一心扑在朝政上压根儿就没那闲心思多一分出来分给后宫。 后宫里几乎天天都会有些小矛盾是非发生,今儿这个嫔妃那个嫔妃闹起来了,明儿这个闺女那个闺女拌嘴了……数不胜数,哪有空去关注啊,唯一能叫他分出些精力的也就只有儿子们的状况罢了。 那却也不是都事无巨细的,除非真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底下的人才会往上报,否则根本就不敢来烦扰他。 故而乍一听见她的这番话康熙还面露茫然,寻思着怎么好端端的五公主和亲嫂子也闹矛盾了呢。 紧接着再往后面听,他这神色就愈发不对劲了。 五公主才多大?康熙一时有些记不清,不过扒拉着手指头估摸着也不超过十岁。 十四就更小了,今年也才不过四岁的一个小子罢了。 偏就是这样两个孩子,竟敢因一点点小矛盾就放蛇来咬兄嫂?纵是特意寻的无毒的蛇,这种行为也足够恶劣了,更何况谁知是不是凑巧无毒而已? 他倒是不怀疑整件事情的真实性,既然敢告到他面前来,无论是谁便是借几个胆子过去也不敢颠倒是非来告黑状,随意查一查就知晓的事。 康熙的脸色很是凝重,涉及到孩子的教养问题,在他看来就没有小事。 不过转而想到德妃,他这凝重的表情就渐渐变得有些微妙了,不满的情绪尤为严重。 其一,慈母多败儿,在他看来五公主和十四养成这样无法无天的顽劣性子与德妃的无底线宠溺纵容是绝脱离不了关系的。 其二却是对待胤禛的态度上。 便是出于宠溺想要偏袒那两个孩子,和稀泥搪塞一下便也就过去了,为何非要闹到如此?叫胤禛顶着大太阳罚跪,自个儿又紧跟着“气病了”叫太医,她究竟是想干什么? 康熙的眼神变得晦暗而危险起来。 要说老四不孝顶撞德妃甚至是做了点什么更离谱的事情,他是头一个不信的。 自己的孩子他自个儿清楚得很,至少就目前他最熟悉的长大成人的这几个,且先抛开其他种种都不提,至少于“孝道”二字绝无亏欠。 再退一万步来说,便是老四当真一时冲动说错了什么话……正常做额娘的恼归恼,却还是得遮掩着藏着掖着不肯叫人传了出去,以免引来误会坏了孩子的名声,可偏德妃却仿佛生怕旁人不知晓似的,大张旗鼓地叫太医。 德妃,当真是他所以为的那样一个慈母吗? 康熙不禁心生怀疑,仔细扒拉着记忆想了又想,才发现仿佛德妃所有的慈爱也只在面对五公主和十四时才看到过,而对于老四……关心的话语是不少,可这世上无论什么却最是经不起比较。 寻常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如今冷不丁拎出来搁在一块儿来看,却才发现真就不是一个味儿的。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康熙这心里头对德妃的不满就愈发浓重了,对老四这个儿子也不免生起了些许怜惜来。 还是那句话,很多东西最是经不起比较。 他过去还总不满于老四的“规矩”,规矩到有些过于冷淡,对待德妃时俨然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全不似对待皇贵妃时那般随意亲昵。 原还想着不是亲手养大的到底还是不同,却谁想……如今看来又关孩子什么事儿呢?孩子向来便是谁待他好他就跟谁亲,老四对待德妃这个生母始终不能那么亲近只怕也正是因为始终不曾感受到真正的疼爱吧? 康熙阴沉着脸起身,“摆驾永和宫。”路过林言君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了她跟上。 炎炎夏日,午后的日后异常毒辣。 胤禛原就不耐热,在院子里头顶着大太阳跪了这么久早已是晒得满脸通红,就像是有人端着盆在头上往下浇水似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整个人头上身上都湿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才从水里捞上来的呢。 这倒也罢了,关键是那精神看起来也差极了,也不知究竟是跪的时间门长了膝盖疼还是怎么的,身子瞧着竟有些摇摇晃晃不稳当。 跟着跪在身后的苏培盛瞧在眼里担心极了,有心想要溜出去找皇贵妃娘娘来救场都找不着个机会,只能在那儿干着急,暗暗磕头祈求菩萨保佑,赶紧的来个什么天降神兵救救他家爷罢。 “皇上驾到!” 苏培盛顿时眼睛一亮,扭头果真看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当即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跪在面前连连磕头,“求皇上开恩,我家爷他……他快撑不住了啊!” 身后的林言君一眼就看到了少年的惨状,顿时心疼极了,顾不得什么当即便上前去,蹲下身子拿了帕子给他擦拭汗水,手指头不经意碰到他脸上的皮肤,只觉烫得吓人。 “四阿哥?快醒醒,哪里不舒服?” 胤禛人已经有些犯迷糊了,努力集中精神看了看眼前人,便皱起了眉,“你怎么来了?快回承乾宫呆着。” 林言君顿时眼睛一热,险些掉下泪来。 自个儿都这样了还担心她也被德妃责罚呢?傻不傻啊。 “爷放心,是皇上来了。”抬头便冲着皇上说道:“皇上快叫太医来瞧瞧罢,奴婢怀疑四阿哥是中暑了。” 打从进到院子看见胤禛的那一刻起,康熙的眉头就紧锁着都能夹死个苍蝇了,听见这话当即就叫来奴才,“快将四阿哥送去承乾宫,传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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