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老身说得不好听,娘子你神仙般人物,能在武家吃恁的苦头?” 金莲思忖着老货如此等不及,前头可拐着弯的想法子诱她进笼呢,自个儿不接茬儿,干脆就趟着明白罢了。 见金莲不做声,王婆自以为说动她,笑道:“瞧老身这嘴,休说则个,只一个娘子是知道的,老身看着那茶摊,整日里忙,不得闲,找好的裁缝推三阻四,也不肯来做,我今日身子越发不好,却担心到时要用,没法儿赶将出来。” 说罢,不停拿眼觑金莲。 金莲垂头不做声,好半晌道:“那衣物如何?不如家去拿来我看看,只要干娘不嫌弃,我多少能做些。” 王婆乍一听,笑得直拍手:“那敢情好,不如娘子与我一道家里瞧瞧?老身给你点一碗浓浓的稠茶吃。” 金莲眼眸闪过异光,随口答应着,让王婆先走,待梳洗一番,换身衣衫自去。眼看王婆从后门归家,金莲找了迎儿过来,附耳交代一声,迎儿答应着去了。 金莲上楼,换了身粗布衣衫,脸上脂粉擦干净,用布包着发髻,施施然出了正门,正儿八经往王婆茶摊去了。 此时西门庆正等在王婆茶摊里头,骤然听闻金莲立马就过来,忙伸手整巾理衣,摇着洒金川扇子,自有一股风流姿态。 “大官人且别声张,看那雌儿怎的说,老身摆出大官人身价,瞧他就很是有意,不然也不说要亲自过来看,”王婆笑眯眼,道:“大官人成了美事,却莫要忘了许我那十两银子。” 西门庆道:“便是万万不敢忘。” 两人谋算间,听得外头脚步声,金莲走将进来,外头茶棚大开,来往人却不少,都看得清楚,金莲掀帘子进来,却没关,大方让外头瞧。 原是西门庆等不急,先前在茶棚里头坐着,与外间隔着扇门,外头看不见里头情形,等人来了,坐在一处,岂不自在,如今门一开,不全都瞧见? 金莲道了万福,笑着从袖口拿出几钱银子,不分说塞到王婆手里,道:“干娘身子不好,且买些东西补补,你寿衣且拿来我瞧瞧。” 说罢也不看西门庆,径直找条凳坐下。 “哎哟!娘子直恁的晓事,老身生受了,”王婆不成想能得金莲银子,笑着收进怀里,果然从外头点了浓浓一碗稠茶进来。 这一幕,让茶摊外头躲着的郓哥儿瞧得真切,道:“呸!老虔婆赚得粉头钱,明儿我也拿来使使。” 自打金莲进来,西门庆不错眼看着,有心探问几句,王婆敲边鼓,金莲觑二人只觉看猴戏似的,好不知廉耻。 金莲道:“官人我却是识得,那日恰不小心洒了你那绸袍,千万怪罪。” 西门庆喜不自胜,一撩袍子做到金莲对面:“娘子不必挂心,不甚妨碍。” 王婆拿了寿衣料子出来,金莲起身接过,假意仔细端详,暗自打量眼前两人眼色,笑道:“这料子是好的,我拿家去做着,好了一准儿给干娘送来。” 金莲先发制人,不给两人说话机会,抱着料子迳往门首去,忽而回身道:“官人是善人,可怜干娘守着茶摊过日子,岂不多赏她一赏,将来有个万一,好歹留给王家哥哥讨房媳妇儿。” 西门庆为显阔绰,一门心思兜揽金莲,忙不迭摘下鼓鼓的荷包丢给王婆。道:“娘子说的极是,今日来的不巧,多少有几两,都给干娘了。” 再要找金莲,却见人已悄然离去,西门庆好不自在。王婆也没法儿,只得劝道:“大官人,不是老身不相帮,这雌儿实是不上钩,咱还是歇了心思罢。” 西门庆是谁,那是探花从里的高手,乍一见如此美色,又岂会轻易罢手,少不得用其他法子。 讨了没趣,西门庆摆手,茶也不吃,出门走了。 金莲到家,迎儿笑嘻嘻道:“婶婶交待的事,迎儿去找了,郓哥儿都看到了。” 原来金莲知道郓哥儿是个不成事的混子,把他往王婆那引,再敲诈些钱财,以王婆那悭吝性子决计一个子儿也没的,到时两方闹起来,失手弄出点甚么,再正常不过。 金莲道:“迎儿做的很是,这几日先不出去,你替我裁衣,把这寿衣做了,改明儿带你往街上耍。” 迎儿应了,自此也不出门,跟着金莲做针指,练着厨下手艺,只金莲时刻留意隔壁间动静。 次日晌午后,郓哥儿在茶摊外探头探脑,见王婆隔着灶台烧火,猫着腰闪进里头,茶摊后头是王婆家院子,郓哥儿来过,摸到里屋一阵翻箱倒柜,果然从炕头柜子夹层找出许多银钱。 郓哥儿忙收拢进怀里,正要离去,忽而一阵叫骂。 “贼囚根!好歹偷你奶奶银钱!你个没种的孬货!看我不打死你!”王婆叠声叫骂。 郓哥儿暗叫不好,忙跑出来要走,却被王婆一把扯住,骂道:“你休走!你个不要脸的忘八!把银钱还我!” “老虔婆快撒手!借你几个钱使怎么了?再打我可要叫人了!”郓哥儿这等说,可把王婆气得仰倒,疯了要撕扯他。 郓哥儿被抓得脸儿花花,气恼上来,把人重重一推,王婆一个不妨摔跤,愣是贴着地哀嚎起来。 郓哥儿呸了声,翻墙跑了,怀里满兜是王婆体己银子。 好不容易爬起身,王婆喊着要报官可身子摔得狠了,趴在桌案上好歹歇会儿,直到晚间却也没好,等到月上中天,王婆骨头泛疼,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喊人要茶吃也没个帮手。 金莲站在后门,冷着脸笑看着那处,暗忖:前世今生,不能亲手把你送见阎王,倒便宜你了。 “娘子,你可是听到谁在叫唤?”武松掀开帘子从房里出来,走到金莲身边,也往王婆院子里看。 金莲道:“没甚么,干娘身子不好了,今儿让我做寿衣,她老人家的哥儿又不在,我琢磨左右也没几天了。” 武松牵着金莲,往屋里走,道:“既如此,娘子年轻,切莫要见了脏,咱们且过好自个儿日子。” 才下值回来,武松正听人说金莲今日往王婆家去,期间有个浮浪公子也在,武松不得劲这些个人成日里盯着娘子瞧,心里醋的很,连带着王婆也不喜了。 又连着两日,西门庆每每往茶摊来,却不见营生,端的恼恨至极,恰好遇着应花子谢希大二人,随即往勾栏寻欢,暂且抛下这边。 到第三日,金莲拿着做好的寿衣,过王婆这头,一院子静悄悄,金莲猜出里头怕是不好,喊了两声:“干娘,你这衣裳缝好了,且看一看。” “干娘?有人吗?” “武二娘子,可别喊了,”又隔壁李家头巾铺子的伙计来旺走出门来,道:“王婆子好几日没开张,不知害甚么毛病。” 眼见金莲吓得脸色发白,来旺道:“小娘子莫怕,我却随你进去瞧瞧。” 原来来旺与王婆子的哥儿王潮相识,这两日他回家不在铺子,今日才回来,怕王婆子有万一,忙走过来。 金莲连连道谢,二人前后进了院子,往王婆子屋里寻人。见人躺在炕上不言语,来旺走近一瞧:“坏了!人不好了!” 忙跑出门叫了监市。约莫盏茶功夫,监市来了人,检查尸首,断定是摔倒中风,又引发内疾,一命呜呼了。 至于王婆子丧葬,因她儿子王潮还在外头不曾回来,监市打发相熟的人去找,来回又不少时日,索性做主把王婆子的茶摊并后头院子一并卖了,做丧葬费,立字据,等王潮回来,大家好歹有说法。 因院子死了人,街坊多少不敢入手,金莲因问:“监市大人,左右干娘平日里照看咱家,我倒不嫌弃,只银钱方面,我破事不够,可否再省检一二?” 监市巴不得有人出价,自然好说,最后答应以二十两银子成交,两方说定,签字画押,金莲把二十两雪花银,当着街坊邻居的面,交给监市,转交王潮。 躲在暗处的郓哥儿吓得半死,生怕自个儿偷了钱财的事揭发出来,等了又等,也没见人说,更没衙门拿人,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半月,王潮回家来,了解原委,往王婆子墓前上了香,拿了二十两银子,果又离开了。 不出一日,街坊都知道武家娘子买下茶摊铺子,了不得,连带武大两日没出摊卖炊饼,却在收拾院子,瞧那模样,实是开铺做生意罢。 ---- 作者有话要说: 1、梳笼:同“梳拢”。《金*梅词话》第十一回 :“原来 西门庆 有心要梳笼 桂姐,故先索落他唱。” 2、腌臜ā za:肮脏不干净(下同) 3、觑qù:看 4、寿衣:装殓死人的衣服,老年人往往生前做好备用 5、直恁的晓事:真懂事 6、粉头:古代对□□的一种称呼 7、贼囚根:贼东西,意指骂人(下同)
第5章 我瞧着卖笋脯,蓑衣饼,鸡豆粥,竹叶粽,并咱家炊饼一起摆上 晚间,武氏兄弟并金莲迎儿,俱坐在一处,商量铺子开业一事,当中最欢喜的,莫过于武大。 “弟妹,你说咱们做食坊生意?本钱可不少罢?”武大心里高兴,却担心金莲拿不出许多银钱来。买铺子那二十两已是他们凑出来,又哪里还有许多钱作本。 金莲道:“大郎你可问过几回了,食坊生意却也不难,本钱不需多少,咱们才开始,犯不着卖贵的。” 武大听闻,笑呵呵不止,金莲说甚么,他自然肯信。 自打定注意要做生意,金莲就没闲着,清平县大街小巷几欲周边,哪条街巷有何种吃食,她都记得牢牢的,在哪儿能进最新鲜的莲藕笋芽,哪里有南边来的杏仁菱角,金莲都摸清了,左右清平县各色铺子都有,而食坊售卖的,大多是肥鹅烧鸭,熟肉鲜鲊,细巧果子,她要能赚银子,又不能太贵,做的须得跟别人不同才算。 “大郎,二郎,咱们这店我瞧着卖笋脯,蓑衣饼,鸡豆粥,竹叶粽,并咱家炊饼一起摆上,后头打通,人看着舒坦,有地方下脚,自然就有客愿意上门。” “至于桌椅板凳,我前些日子往乡下走一趟,央人做了十副,在院子摆上,也尽够了。” “锅碗瓢盆都能现买,倒是不贵,我只担心到时生意太好,人手忙不过来哩。” 迎儿坐在金莲身边,第一次跟着爹爹商量家中之事,小脸兴奋,忙道:“婶婶放心,迎儿能干活!” 金莲笑道:“你不干活不成,左右铺子刚开,到底如何却不晓得,到时候且看着添人手。” 武大父女俩说的兴起,独武松没甚言语,金莲瞧他道:“二郎看如何?” 武松的确意外,他每当值,跟县衙伙计闲话,听得他娶金莲,不少人极是羡慕,又说金莲各种好处,针指女工,双陆象棋,一手好弹唱,端的是厉害,武松俱知,只不知金莲做生意一把好手,里外料理停当,无需他操心,天底下哪有武松这等好福气之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