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因何,她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练功之余便躲在屋子里哪都不去。那个活泼娇俏的少女,似乎正在一点点远去。 这天,顾枫和长老们一起拟定交换弟子名单。 云居峰同灵犀峰一贯交好,因此每过两年,就会选拔一批弟子到对方那里去进行观摩学习,以表示互相扶持之意。 顾枫忙完已经是深夜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走,路过师父莫严的院子,突然发现有个黑影在墙头一闪而逝。 顾枫立刻追上去,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黑影熟门熟路钻进莫严的书房,四下里翻找。 今晚月色昏暗,只照出那人模模糊糊的轮廓。即便如此,顾枫也能在心里轻易描摹出她的模样。 那是他含在舌尖捧在手心里的人,他怎么可能认错? 顾枫的心如坠冰窟,冷的手脚麻木。 师傅下山访友,要几天才能回来。 究竟是何原因,竟然能让墨月背着所有人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举止? 有什么事情,不能和自己商量了再做决定?她是不是忘记了,还有一个自己可以让她依靠。 还是……她从未曾相信过他…… 然而无论他的内心怎样惊涛骇浪,守护墨月的本能,还是让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对她最有利举动。 师傅的院子周围每过半个时辰,就会有峰内弟子过来巡逻一次。这些人个个耳聪目明,墨月的所作所为绝对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私闯师傅的书房,被抓住是会要命的。 顾枫现在要做的,不是上前质问,而是保证墨月不会被人发现。以后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他警惕的守在院外,调动全部观感,仔细倾听周围的动静。 没过多久,果然有两个弟子打着灯笼,无声无声的走过来。 顾枫立刻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紧不慢朝前走。两个弟子发现了他,追上来喝问:“什么人?鬼鬼祟祟!” 此时已经离莫严的院落已有一段距离,顾枫松了口气,笑而回头:“怎么,你们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原来是顾师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两人笑着走上前和顾枫并肩而行。 顾枫性情温和,处事公道,又很照顾门下弟子,因此没有人不敬重他。 “我才处理完峰内事务,所以回的有些迟,惊扰了两位师弟,真是抱歉。”顾枫装作不在意的问:“二位师弟方才巡逻,有没有发现何处不妥?” 其中一人回答:“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云居峰戒备森严,所有入口又都设有迷阵,一般人哪能那么轻易就上来。” “辛苦二位师弟了。” 顾枫转身,看了看远处隐隐约约的模糊影子,心里只盼着墨月能平平安安的回去。 明日,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墨月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然而世事永远都无常。 有一种东西叫做命运,身在其中的人无论怎么挣扎,都摆脱不掉既定的宿命。 第二天,他才起身,就被长老叫去修补阵法。等他忙碌完毕,才知道墨月已经作为交换弟子,离开了云居峰,往灵犀峰而去。 顾枫惊愕不已,明明昨夜的弟子名单上并没有墨月,她是用了什么手段混进去的? 她走的那样突然,甚至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丝毫眷恋。 顾枫登上峰顶,向下俯视。 一队人在山间的小道上忽隐忽现。即使看不清楚容貌,他也能立刻认出那个已经深深镌刻在心上的少女。 她垂着头安安静静地向前走,一直到走出他的视线之外,都不曾回头看了一眼。 顾枫捂着心口,唇角极缓极缓的勾起一个笑,原来她待他,当真一丝留恋也无。 中午,下起了倾盆大雨。 狂风携着疾雨猛烈拍打屋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放眼望去,雨幕遮天蔽日,仿佛整个世界都浸入一片水泽,要把人淹没。 院子里一株紫丁香被风雨吹打的枝叶零落,和着树下一大簇已经残乱的风铃花,一同辗转成泥。 水天一色中,少年坐在庑廊下,斜倚栏杆,静静的饮酒。 雨水不时被风带起,斜飘着溅落到少年素白衣袖上,把浅白晕染成天青色。他却浑不在意,只看着满庭花残柳乱,神情痛楚。 栏杆上已经摆了四五个空酒壶,可见他喝了不少,却依旧眼神清明。 两年的离别,并不算长。但对相思入骨的人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阿月,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小东西……” 顾枫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那一声呢喃的叹息,轻的好像一阵风,瞬间便化进雨中。 两年的时间,足可以让很多东西渐渐湮灭于无,也可以让更多的东西慢慢滋长。 两年的时间,让一个原本天真娇俏的少女,变得成熟稳重。也让一个青葱少年倍受相思折磨。 栀子花树下,顾枫望着远归的少女,满心欢喜:“阿月,这两年你还好吗?我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菜,现在你就随我一起去吃,好不好?” 他伸手,像往常无数次那样,想要去握墨月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开。 墨月嘴角挂着疏离的笑意:“师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吃食也没什么兴趣。你还是叫别的师哥师姐们过来陪你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飘扬的发丝掠过顾枫指尖,冰冷而光滑。一如顾枫现在的心,仿佛跌入冰潭,冷的颤抖。 墨月的背影很快消失。 顾枫回到自己的小院,看着满满一桌琳琅菜色,垂下眼睛,笑的苦涩至极。 这些菜,花费了他三天的时间。想想自己围着灶台欢欢喜喜的样子,顾枫只觉得异常讽刺。 他走过去,将那些菜一碟一碟倒在盆里,端到后山供野兽啃食。 回到小院,顾枫呆呆坐了片刻,目光将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全部扫视一遍。起身去池子边,仔仔细细清洗干净双手。找出把铜锁,将小厨房的门缓缓关闭,“咔嚓”上锁,而后背着剑一步步走远。 金黄色的夕阳把他的身影拖得又细又长,却再也没有另一道影子同它缠绵。 师傅早就让他搬去别的地方居住,他迟迟舍不得离开。如今,他最在乎的人早已将他抛诸脑后,他又何必强求? 那把锁,锁住的不只是一扇门,还有他的心。 秋季来临,莫严带着峰内的弟子下山历练,这是每年的必修课。 几天后,一行人来到处山脚下,因为莫严听附近的居民说,这座山上常有老虎出没,咬死了好几个猎户,他决定为民除害。 此时已是傍晚,莫严下令在附近的镇子上先住上一夜,明日再进山。 夜色浓重,不知何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顾枫辗转难眠,索性推窗坐起。 冰冷的雨丝点点滴滴敲击着屋檐,绵绵密密,空洞又孤寂。 自从那日栀子花树下一别,他便再也不曾主动去找过墨月。就算见面,也不过是礼貌的点点头。陌生的好像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从前的一切相依相偎,全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唯有顾枫知道,那一段过往,早已被他深藏在心底,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敢拿出来细细品味。 “噼噼啪啪”的雨水中,隐隐约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顾枫吃了一惊,急忙从桌子上抓起长剑,身姿轻巧的从窗户飞掠出去。 莫严居住的院落,冲出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的人,直直朝顾枫扑过来。 那人身上应当是带了伤,殷红的血水混着雨水,在他身后蜿蜒成一道红线。 顾枫呆愣愣的看着这个刺客,甚至忘记了躲避,任那人手里锋利的剑尖朝自己肩头砍来。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七世身世 利刃刺穿皮肤并没有让他感觉到疼痛,而那鲜艳的红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顾枫反手将黑衣人朝自己屋子的方向狠狠推过去。 这时,几名同门弟子追了出来,顾枫指向客栈之外:“我看见有个影子逃出去了,快追!” 追逐的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顾枫拖着冰凉而疲惫的身体回到卧房,掩好门窗,用力拉开衣柜。满腔的愤怒,视线却在接触到那个苍白虚弱的女孩子时,瞬间化成无奈和心疼。 他在心里苦笑,自己大约永远也没有办法对她真正的生气,对她置之不理。 “你出来,包扎一下伤口。” 墨月慢吞吞爬出来,嗫嚅道:“你的伤……” 她那一剑原本是为了自保,压根儿没想过顾枫竟然会不躲不闪。 顾枫随意瞟了瞟自己的肩膀,那里的皮肉已经被雨水浸泡的向两边翻开,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她对自己下手可真够狠的。 顾枫勾了勾唇角,自嘲的说道:“反正死不了。” 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碧玉瓷瓶,问墨月:“你自己能行吗?” 伤口在腰腹上,墨月双颊绯红,低声道:“可以的。” 顾枫放下床帐,示意墨月进去:“不要叫别人看到你的影子,会怀疑的。” 墨月依言坐到床上,掩好帐幔,解开衣裳,从瓷瓶里挑出淡黄色的清透膏药,慢慢涂抹伤口。 屋子里十分安静,安静的叫人窒息。 过了很久,顾枫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压抑和痛苦:“为什么?”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简短三个字,却问尽了他心里的不甘。 墨月的手顿了顿,这一次她没有再逃避:“你真的很想知道?那么我就告诉你。” “十二年前,江南曾发生过大面积蝗灾,至使数万百姓的庄稼毁于一旦。朝廷拨款白银八十万两用于赈灾,竟被当地知府和各级官员贪污近七十万两。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有一位知县实在看不下去,便暗地里搜集了许多证据,打算冒死上京进谏,可惜还不等出家门,就被人暗杀而死。那人想必你也猜到了,正是家父。” 墨月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没有死?因为我娘将我从狗洞推出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出去,叫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头。我害怕极了,躲在不远处的一片稻草堆里,就那样看着杀人凶手把我家的院子点着,那个承载了我所有欢笑和记忆的院子,沦陷在一片火海之中……火光照在凶手的脸上,他的额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墨月的身世,即便同顾枫最亲近的时候,也没有告诉过他。顾枫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家的丫头,因为天灾人祸,才导致孤身一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如此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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