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来不及深究,那紧追着魏无牙门下的白衣人的剑客,出剑之时的剑气砸落,几乎将船头给削掉一半,魏无牙自己代表的是鼠,他的门人也有种鼠的狡诈与灵活,甚至是那双被磷火照亮的眼睛里也闪动着恶毒残忍的光。 但当压倒性的剑气打破了他的防护,朝着他的脖子而来的时候,白衣人突然脸色一白,慌乱地跳入了水中。 剑光紧追而至,在将江面掀动搅乱波涛的时候,从这江水中传来了一股血腥味。 这条船上的四人看着对方将剑在水中搅动了两下,脸上却露出了个郁卒的神情,便知道他虽然将对方打伤了却显然并没能够取走这位身谙逃命之法的白衣人的性命。 看到这边的过路人,他放弃了继续追捕白衣人,朝着船头一蹬,凌空便跃了过来。 他这轻功诚然不差,更让时年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他好像跟万春流提到过的燕南天十几年前的形象有些像。 不是说容貌,也不是说所用的兵刃之类的,而是气场,一种属于野性剑客的气场。 “不知道几位是?”他将剑重新甩在了背后,追捕失手带来的遗憾好像并没有持续多久。 “在坐下聊天之前……咳咳,我看还是将后面的尾巴清理清理吧。”船尾的史扬天开口道。 这豪爽的剑客闻言便朝着身后望去。 方才的白衣人乘着的那艘船依然在顺着江流流动,只不过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它的速度好像比刚才还快了不少,甚至在水波中分毫都没有转动的征兆。 船下有人! 时年听过张三说起这水路上的水寇伎俩,于是正在那剑客转身尚未来得及出手之时,她以手为刀,迸发出的惊天刀气将这即将撞上他们的乌篷船的小船劈成了两半,还不止如此,水面之下已经化开的血色在这一瞬又染红了一片水面。 一片白色的衣角飘了上来,却不见人出来。 白衣人身亡! 几乎在同时,另外的两道身影窜出了水面。 这两人都长得极其纤瘦,给人的感觉便是两根竹竿,虽然夜色浓重,江面上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雾,还是能看得清这两个人一个穿着青衣,一个穿着黄衣,脸上糊着一层绿油油且黏糊的东西,就好像是一张劣等的面具,因为在水下待的时间太久便晕开了。 两人破水而出,竟然分毫不带停留地直扑这乌篷船而来。 即便时年方才那一刀,已摆明了是个不好惹的角色,他们却好像浑然未觉一般,在这利刃出鞘乌光小箭也一并袭来的时候,两人满含恶意的眼神给人以一种非人的观感。 云姑更加觉得像是闹了鬼,所以她手中的莲子也丢了出去。 她的眼力毋庸置疑,水上的打斗变化影响比之陆地上更多,一个简单的水波起伏都有可能让她的攻击轨迹发生变化,她在水上生活了这样久的时间不可能失误。 正如她方才打中黑蜘蛛的时候那种无比精准的手段。 然而她还是打空了。 这两人形如鬼魅,竟然也真像是个鬼一般,在莲子袭来的时候,仿佛是被从中斩断一般,又倏忽合拢,时年当然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点错觉而已,可能做到这样的人,确实是寥寥无几。 那两张糊着油腻面具的脸几乎已经在眼前了。 黑衣剑客刚打算出手,时年袖中的银丝与无形的刀气顷刻间布满了整片空间,锁死了这青衣和黄衣人的退路。 同样是用丝线的,黑蜘蛛眼尖地发现,她此时发作的细丝上并没有飞针的痕迹,只靠着内劲的灌注将柔软的丝线化作了一道又像鞭子又像是锋刀的武器。 在这两个无牙门下的眼中,这些丝线俨然是要奔着将他们切割成块而来的。 纵然已经在魏无牙这里体会到了何为残忍,对方这一出招却还是让他们感觉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然而当丝线纠缠上来的时候,却突然成了如同蛛网一般的细丝,将他们捆了个严严实实,拖拽到了船尾,这一次云姑的莲子没有打空了,这两人的身形一僵,就像是两条被捕捞上来的鱼,除了还能张口呼吸说话之外,别的地方都动弹不得了。 黑衣剑客把剑一收,笑道,“这三只老鼠遇到列位真是太不幸了,不过也得亏是在水上,我在岸上与他们交过几次手,次次都拿那些老鼠来群殴拖延时间,否则那魏白衣早就死在我的剑下了。” “魏白衣?”时年看了眼水中那块白布,“难不成这被抓住的两位就叫魏青衣和魏黄衣不成?” “姑娘猜的不错。”剑客回答道。 “那就有趣了,”云姑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的一把莲子,朝着嘴里丢去,两颊的酒窝显得格外明媚漂亮,“爷爷你刚才说他们是魏无牙的伥鬼,穿白衣的叫魏白衣,穿黄衣的叫魏黄衣,那魏无牙岂不是当真没有牙齿。” 黑蜘蛛本以为自己被逮了个正着已经够惨了,如今竟然两相比较,感觉出了点幸运。 听到云姑这话他不由笑了出来。 他虽生得黑瘦,又罩着个面具行动,黑蜘蛛的名号和这银丝渡虚的本事看起来也有些玄乎,却是个实打实的豪爽之人,成天想着让别人认他做大哥,这船上的人他开罪不起,更不用考虑认兄弟,笑话笑话这两个被抓的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过下一刻他便看到这穿黄衣服的油腻脸皮一动,“阁下有何好笑的,无牙门下,可杀不可辱,这是我等历来的规矩!” 【这话是这么用的吗?】就连镜子都忍不住想吐槽。 可怕的是他这句吐槽尚且没有说完,已经看到这青衣黄衣的两人竟然骤然服了毒。 从这两张青白的面皮之下流动膨胀的毒液让时年本能地一掌将两人击飞了出去,也分不清到底是她的掌力先发作还是对方的剧毒也发了作,在这两个无牙门下落水之前,时年已经感觉不到两人的呼吸了。 一旦任务没能完成或者是被人擒获,便要立即自裁谢罪,恐怕正是这十二星相之首的魏无牙对手下的规矩。 江面之上流动过了一缕泛着幽绿的莹火,像是一种奇特的剧毒,好在这毒随着水流很快冲淡了开去,几个呼吸间便已经看不出存在的痕迹了。 黑衣剑客神情莫名地看了会儿后,这才收回了目光。 “抱歉,方才还来不及介绍,在下路仲远,不知各位如何称呼?” 南天大侠路仲远,这个名字的传播程度可不小。 听闻他十几年前便视燕南天为自己的偶像,自身也练就了一身好剑术,只是因为败在了魏无牙的手里,这才隐退江湖。 他会跟无牙门下对上便一点也不奇怪了,不过—— “不知道路兄为何会出现在此,也是为了那盛传的燕南天宝藏?” “不瞒兄台,”方才发问的是黑蜘蛛,路仲远也是看着他回答的,“我对宝藏是向来没兴趣的,你们也知道燕南天大侠拿着个铁片都能削铁如泥,甚至当年还与那押镖的沈轻虹的手下有一番趣事,我也是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的,你看我这一派流浪汉做派便也知道了,只不过我对那剑谱确实是有些兴趣。” “我本以为我虽然败在魏无牙的手上不假,但他也在移花宫手里没讨得了好,甚至这十几年来也没什么消息,可我听闻他近来在龟山有些动作,我又怕自己并非他的对手,到时候岂不是更加麻烦,便干脆来这边碰碰运气,说不好还能剑道上有些长进。” 他把原本想说的后半句话给吞咽了回去。 只可惜看起来这剑谱之争是卧虎藏龙,而光看魏无牙的手下是什么做派,便知道他这些年来应当没少为今日的出山做准备。 “说到剑谱……”黑蜘蛛朝着时年瞥了眼。 他偷盗未果正是因为这位看守者所致,而她倒也挺有意思,在追他出来的时候居然完全没有告知任何一个峨眉弟子,同他一样像是一个潜入者。 他甚至猜测对方是不是已经将剑谱浏览过了,又觉得自己无凭无据怀疑一个看起来神姿高彻的姑娘,还是个刚刚以雷霆手段解决了魏无牙门下的姑娘实在有些不太合适。 也正是在他这思虑之间,几人又听见了一阵声响。 夜晚本该是寂静的时候,只有江流的动静,然而现在又有一道划开水波的声音在朝着这边靠近,赫然是又有船来了。 镜子原本觉得在晚上能有消息传达到都已经算得上是消息通达的,然而看起来最有行动力的竟然是要在明日一早齐聚峨眉。 而这艘在此时出现的船,不像是他们如今挤得满满当当的乌篷船,也不像是路仲远和魏白衣来时乘坐的小快船,那是一艘格外豪华的如同画舫一般的船。 虽然形制上像是画舫,可看这行船的速度和细枝末节处的结实程度,这又分明是一艘质量上乘的客船。 在这艘船的周围悬挂着鹅黄色的帘幕,里面的灯烛将整艘船都映照得灯火通明的,也将随着夜风飘动的鹅黄色帘幕晕染成了一种分不清是橙黄还是橙红的暖色调。 当船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几人便看见,这画舫的船头甲板上竟然卧着一只吊睛猛虎。 夜色之中这只老虎的眼睛像是一对闪烁着寒光的硕大灯笼,在看到他们这艘船和船上的人的时候,它从原本俯卧的姿态变成了支棱起来了身体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要做出捕猎的动作,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更加惊人的是,从那帘幕之后还伸出了半个身躯,一只像是被声音吵醒,原本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老虎从船舱之中走了出来,也虎视眈眈地朝着这边看过来。 哪有人江上行船还带着老虎的? 那两只老虎刚从喉咙里发出了两声低吼,便听见有一道娇媚的声音从帘幔之后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困劲。 她轻声絮语里带着说不出的柔情,“小猫,坐下来。如今这江上英雄甚多,你们不要随便吓坏了别人。” 把两只猛虎叫做小猫,这实在不是一个寻常的称呼,偏偏这两只猛虎似乎很吃这一套一般,真的相继乖巧地趴了下去,就好像是两只放大的猫咪。 江上的清风正在此时将这帘幔给吹开,露出了里面说话之人的样子。 这是个身着华贵衣裙的美貌妇人,她生着一张与她的声音格外吻合的娇媚面容,尤其是一双眼睛,在这画舫灯火的映照下流转着迷离的色彩,在她搭在卧榻上涂抹着丹蔻的手旁边,赫然还有一只猛虎。 几人甚至疑心她方才的那句小猫不是对着外面的两只说的,而是对着她手边的那只说的。 只不过她这驯虎的技巧了得,她自身的待遇却好像有些问题。 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赫然扣着一只铁环,这铁环又连接着锁链,隐约可以看到似乎是被固定在了这画舫中央的柱子上,被囚禁的状态让她本就显得格外委屈的眼睛中藏着几分柔弱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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