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她年过五十身材走样,脸上也糊了太厚的一层粉为了掩盖脸上的皱纹与瑕疵,她腰身一折,错开时年刀锋的动作,却比绝大多数正值妙龄的女孩子都要显得轻松自如得多。 这一弯金弓便冲着时年的手臂穴位而来。 但时年对付比她这金弓要长的武器都尚且不费什么功夫,更何况是这位虽有江南第一女高手称呼,却显然远不如薛衣人在武道上的境界的金弓夫人手中的短兵。 花金弓甚至没能看清面前这少女的动作,只感觉她袖如流云,人也如流云一般灵动,转瞬之间她便失去了锁定的袭击位置。 下一刻她的手腕一痛,手指一松,金弓已经落到了对方的手里。 而她则被对方以轻描淡写的方式掌心发力击退了出去。 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看出了对方并没有发难的意思,不过是要给她一个警告,否则便不应该是金弓被从她的手中夺走,而应该是她的手腕被对方捏断了。 花金弓从时年的手中将那把弹弓接了回去。 这把在她手中又是打穴利器,又可以当棍棒来使用的武器,还是头一次被人从她的手里夺走。 她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青衣姑娘,不觉又多了几分忌惮。 “你便是那位夜帝门下。”花金弓开口道。 “师传不敢隐瞒,不过劳烦施夫人称呼在下一句代庄主。如今你既然踩在掷杯山庄的地方,便请遵守这里的规矩。第一点便是尊重左二爷和明珠姐姐。” 时年面色凝霜,她这轻飘飘的两招便让花金弓丢了武器,也失了颜面,让人无法不对她以左轻侯尚在庄主位置之时的态度来对待。 “也请施夫人在随后进门后也记住,您在这江南地界,在施家庄作威作福,谁也不敢说您半个错字,但掷杯山庄,左二爷清醒之时便是他制定规则,如今便是我说了算。这掷杯山庄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你若胆敢有分毫损耗,下一次我便不是只夺走你的金弓这么简单了。” 她眼神里的那一层寒意甚至好像还不如秋色深重,却让谁都不觉得她说的话有丝毫虚假。 花金弓还想摆出一点色厉内荏的样子来表现出自己的气派,却突然被施茵拽了拽衣服,示意她别再胡搅蛮缠。 “抱歉,我母亲习惯如此了,加上之前的积怨……”施茵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希望代庄主与左小姐不要介意,我父亲接到了左二爷的信后确实是抱着诚意而来的,他们当年也是一起谈天说地的酒友,若非想要弥补这段关系,我们也不会来得这样快了不是吗?” 时年不由地高看了施茵一眼,比起她那个虽有才气却懦弱的父亲,以及她那个仗着武功便有些不讲道理的母亲,她无疑要可爱得多了。 “里边请吧,左二爷方才醒转过来,有些话想要单独与李观鱼前辈说,以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不适合长时间清醒,要见施庄主恐怕要到明日了。正好几位仓促赶来,先歇下用个晚膳可好?” 花金弓内心腹诽这位姑娘当真是个怪人。 方才还是一副喊打喊杀的冷面煞神模样,现在却又是一派诚心迎客的笑脸。 但比起把人的弹弓轻而易举地夺走,让人丝毫不怀疑只要她想要,便能将人的脖子也轻松地掐断,还是现在这个虽然还是让人心里发毛,却到底还是在笑的样子可爱得多。 这一番来回的攻袭让花金弓几乎忘记自己方才刚一走进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薛二公子的事情。 大约是她眼花了—— 薛斌此时应当在薛家庄中才对,怎么可能会在此地。总不能是为他父亲排忧解难,来提前看看左轻侯有没有死吧,那以薛斌这点在花金弓看来都不太够看的功夫,恐怕再多给他一层皮都不够打的。 “你没事吧?”时年目送施家庄几人跟着掷杯山庄的下人离开后,转向了左明珠的方向。 “没事。”她摇了摇头,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敬佩,她现在知道为何父亲会如此果断地将掷杯山庄传给她。 江湖上从来不只是因为掷杯山庄的大门永远对外敞开而尊敬他们的,更是因为那能敞开大门的本事。 “我先回去了,应对这几方来客,我恐怕帮不上你的忙,如果我有什么能做的尽管吩咐便是。” 时年其实不觉得左明珠目前有什么能帮上忙的,重病在床的人从左明珠换成左轻侯,便已经达到了他们拿回主动权的目的,坑了原随云一把,这已经足够了。 只是没想到,原随云如此够意思,在被坑后还送了个礼。 时年回到房间的时候,被关在偏厅里装个样子的“丁枫”冲着她使了个眼色,时年解开了她的穴道,华真真喘了口气后说道,“今天原随云的人又来了,他让我想办法告诉你,三和楼下有一处他们的据点。” 是三和楼而不是三合楼。 这是江南一处出了名的酒楼,起码从明面上来看,这不是无争山庄的地方。 看来这处据点有些问题。 但为了让“丁枫”获取她的信任,这处据点又势必不那么简单。 好客气的原少庄主!
第132章 (二更) 时年意识到原随云这是来给她送线索来了, 当即便准备往外走。 “你这便要去吗?”华真真有些吃惊。 “他既然肯把这个地方暴露在我面前,想留给我看到的那一条线索肯定已经在那里了,”时年回答道,“那又有何去不得的, 不过是三和楼而已。” 三和楼是江南地界上出了名的酒楼, 虽然楼不过高二层, 二层上面只有个不大的小阁楼, 这小阁楼上甚至只够摆放出一桌酒席而已,却也是个招来老饕前往的名地。 江南这地方鱼龙混杂, 尤其是沿海地方, 三和楼的老板光从名义上来说只是个富商而已, 绝不像是汴京的三合楼一样有明确的势力归属。 “从掷杯山庄往来三和楼也不过是需要一夜的时间而已。”时年继续给华真真分析道,“如果是寻常的情况, 你所扮演的丁枫要对着我说出这个情报快则今天,迟则还需要那么三四天斟酌拉锯的时间,我要下定决心前往又需要点时间。 可倘若原随云又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再将三和楼的秘密当做让你获取我信任的凭据,而是要在那里布置下机关陷阱和其他的假消息,那我反倒不如去得越快越好, 趁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做了个将来想起必定后悔的决定。” “再者说了, 我如今前往并非是不能理解的, 以我如今继承掷杯山庄, 在江南先击败薛衣人后杀了石观音的战绩,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我也未必不能去闯一闯。 现在掷杯山庄之中又是李观鱼前辈这个素来名声厚道的人已经到了,左二爷的对手薛衣人没到, 有人在山庄中镇场子, 张简斋一时半刻又无法研制出对二爷行之有效的解药, 我不趁着这个时候来往一趟将该做的事情做了,难道还要等到左二爷的病情又出现新的问题,薛衣人也已经在掷杯山庄中的时候吗?” 华真真被她的理由给说服了,她此时便当机立断离庄,非但不会暴露丁枫已经被人取代的事实,反而会是反过来打原随云一个措手不及。 原随云怎么会想到她的决断和行动力。 他听到一阵马嘶,紧跟着便是马蹄飒沓,一人一骑从掷杯山庄的大门冲了出去,此时才是山庄关门落锁的时间,他这个客人都还在院子里闲逛,没到返回自己房中的时间。 原随云的表情一僵。 “她出去了?”他问身边的侍从。 “出去了,一人一马……”那侍从回答道。 这马正是左二爷曾经跟时年说过的,那是掷杯山庄中养着的就算万福万寿园也弄不到的名驹,端的是行动如风一日千里,马上之人披风翻飞潇洒得很,不过这两句他还是别跟公子说比较好。“看来丁枫已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了,但是她这反应也未免——” 未免太快了点。 “因为她根本不必怕有人在其中作梗,”原随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对一个武功已经冠绝天下的人来说,有什么好犹豫消息真假的呢,尽管去试一试便好了,倘若有问题她也大可以返回来将丁枫杀了,“糟了,海阔天还在那里!” 他可没打算把自己的人给折了,只打算让她看到自己想让她看到的。 上一次用石观音这把刀来杀人,反而折了刀,这一次他换了个方式,用时年这把刀来杀薛衣人,可惜这把刀好像太快也太锋利了,更像是没有刀柄一般,在拿到手里的时候就已经先把自己划伤了。 原随云看不见都听得出来,那匹马的速度极快,他派人去势必追不上了,只能希望海阔天这个家伙能稍微有点本事,别在那里傻愣愣的不知道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好在不管怎么说,经此一夜,丁枫说出来的话是有些可信度了。 可原随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他自诩除了眼盲这缺点之外,足可以称得上是智计超群,却这半年间丝毫进展也不见,甚至还赔了本,可他又怎么会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失败呢,他只觉得或许熬过这段便万事无忧了。 时年纵马驰骋,尚未到午夜,她便已经抵达了三和楼楼下。 夜晚的三和楼自然没有白日里的食客云来,只在双层加一小片阁楼的楼阁间,隐约还有那么几盏灯亮着,马被她放在了城外,让她此时可以无声无息地踩过附近的房顶,如同一道青烟一般落在了那小阁楼的顶上。 能藏秘密的地方不在顶就在底,时年的时间不多,没这个功夫一寸寸地方翻找过去。 此刻这阁楼上有几道绵长的气息,显然是武林高手,在这么个本应该入睡的当口,却出现在这个地方,显然是有古怪。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此地竟然还有个熟人。 海上孤鹰,向天飞! 她从屋顶的缝隙间看下去,这出夜半宴会的东道主是个身穿紫红色锦袍,脸色也是罕见的紫红色的大汉,这颜色统一倒是也没显得有太奇怪,但这个人的长相特征如此鲜明,时年虽然此前没见过他,却从掷杯山庄的地下信息库中见到过。 江南一带除了行事风格正派的神龙帮和凤尾帮之外,还有专做海上劫掠买卖的帮派,紫鲸帮便是其中之一,而这个紫红面色的大汉,不是别人,正是紫鲸帮帮主海阔天。 此时说话的就是他。 “向老弟,我也不跟你扯什么虚言,你我都是吃海上这碗饭的,你不杀人有你自己的坚持这无所谓,但抢既然抢了也没必要还在我面前摆出什么白道的架子。”海阔天朗声道。 这倒是不太像深夜密谋了,反而有点此地尽在他掌握之中的意思。 时年知道找对人了。 “你有话直说。”向天飞一边说,一边手不经意地掠过自己腰上挂的配刀,像是随时都可以拔刀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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