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是一片夜凉如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塞外,本应该在夜间多些客人光顾的酒馆看起来生意也并不怎么样。 酒馆门口飘摇的灯笼映照出了门前的一片昏黄,正在此时,她看见有个身材异乎寻常的魁梧的男子走向了酒馆。 这魁梧的壮汉满面虬髯,将他的脸给遮了个彻底,几乎看不清他本来的样貌,倒是和王怜花与她刚见面时候的胡子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王怜花扮演的流浪汉无疑是很得精髓的,起码眼神不会如这位一般,在黑夜里都能看出目光炯炯有如鹰隼般锋利敏锐的样子。 他本应该是个半夜喝酒的酒鬼做派,又或者像是个上门来找茬的,但他只是安静地对着掌柜的递出了打酒的钱和酒壶,从酒馆老板手中接过了酒走出门的时候,天上的冷月映照出了他眼中的一片本不太该出现在这样的人眼中的温柔。 更有意思的是,他持着酒壶的样子有种让时年觉得怪有意思的忠诚。 就好像是要将这壶酒虔诚地献给什么他心中的神明。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人?”王怜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问道。 “一个讲究笨办法的老实人。”时年回答道。 “这话怎么讲?”王怜花诚心要考考她的观察力,便紧跟着问道。 时年指了指那壮汉说道,“你看他的气息,这外家横练的功夫虽然看起来练出了铜皮铁骨,却实在是个笨办法练出来的块头和筋骨,不是铁布衫又是哪个,这笨办法贵在坚持,还得保持童子功,可见这人认准了一门功夫便一心练下去,又怎么能不说是老实人。” “那你觉得能让这个老实人效忠的主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问道。 时年笑着摇了摇头,“这我可不猜。” “老实人可能跟着老实人,却也有可能被人骗了。再说了,这坚持十几二十年练铁布衫的,说不准也能在江湖上有些名号,我都懒得打听,更何必去打听他主人的身份,就算那当真是什么高手,总归这人既不是要去救治的铁化鹤,也不是我打算去揍一顿的上官金虹,倘若有缘的话,在江湖上总归是会遇见的,倘若无缘——” “那也只是个在关外的酒鬼而已。” 时年这话虽然不中听,却极对王怜花的胃口。 他向来是只管自己目的,哪管别的地方天翻地覆的性格。 他刚想再同“外甥女”交流交流感情,表达一下自己对这外甥像舅而不像她那个行事偏激的母亲的亲近之情,便看到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又溜回了帐篷里,丝毫不给他套近乎的机会。 他一回头便看见身披黑氅的金无望用冷淡的目光朝着这边看过来,那张如何看都像是把五六个人的五官拼合在一张脸上的面容在夜色中更加是能把人吓哭的水平。 王怜花耸了耸肩膀,对他流露出的敌意不置可否,转头回了自己的营帐。 等到第二日晚间的时候,他们总算抵达了铁化鹤与柳伴风的家。 那是数间在山林间并不显得有多起眼的平房。 倘若不是明说实在很难让人想到便是昔日的塞外神龙后人的居所。 奔马之声惊起了林间的一片飞鸟。 他们还未下马,便已经远远看到房中奔出了个如柳伴风所说身着绿衣服的姑娘,比起柳伴风纵然面有刀疤也显得容色雍容,这年纪应当已有二十四五的姑娘生得是种玉雪可爱之态,她这发觉了母亲归来纵身从岭上奔来的姿态间,可见轻功造诣不浅。 柳伴风策马上前,将人一把捞了上来。“亭亭,你也太鲁莽了。” “我担心您此去出事,现在也算是安心了。”她朝着队伍中左右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哪个像大夫的人,不觉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听到母亲又问及父亲的情况,她又收敛起了思绪回答道,“今日还是跟前几日差不多,只是我怕再熬个几日,且不说功法走岔的影响,我怕的是难进食水也会出事。” 名叫亭亭的姑娘等马跑到屋前便匆匆拉着母亲往屋里跑,时年这个与人做了交易的也紧跟了上去。 铁化鹤便端坐在这屋子的中央。 他本已生了一副看起来凶煞的面容,筋骨雄壮满身气力的样子丝毫也不逊色于昨日夜里见到的那位打酒的壮汉,兼之他颧骨高耸,又生了张似乎咧到耳根的大嘴,此时因为紫煞手的作用,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紫黑色,底下流窜的真气像是一把把利刃在底下行进。 时年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因为这过于骇人的样貌和此时表现出的内劲运转状态,而是这真气如刀的状态实在是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她表情的变化并没逃过本就在注意她的柳伴风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女儿的手,生怕从时年的口中听到什么噩耗,看到她走上前去,搭上了铁化鹤的脉搏,表情转为了愈发笃定的状态。 “他可是铁血大旗门的后人?”
第142章 (二更) 铁血大旗门。 王怜花本以为不会从时年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毕竟她对江湖上的事情实在是知之甚少,但显然她不仅知道自己所练的这门内功的来历,也知道这门功夫练出了岔子会是什么样子。 他脑子里无端闪过了当年所知道的白飞飞在白静的手底下经历的事情, 突然便觉得合理了起来。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如何解决铁化鹤的事情。 铁这个姓氏并非就只能是铁血大旗门的后人所有,但铁化鹤显然确实是。 柳伴风听到时年的这个问题脸色变了变,犹豫过后却还是点了点头,“不错,但这跟他如今的情况又有什么关系。” “那便是了,你夫婿在此前应当只是跟从柳老爷子修炼紫煞手,这门阳烈至极的武功并非只是单纯的外功功夫,甚至可以在体内产生一种特殊的真气, 这才是为何在你的形容之中, 紫煞手在发功之时可以达到手上紫气萦绕的效果。” 时年绕到了铁化鹤的背后, 飞快地在他的里风、天庭、附分、魄户四处大穴上点了几下。 柳伴风敏锐地察觉到, 虽然铁化鹤身上可怕的异状依然没有消失, 却在他凶戾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见的轻松神色。 她与丈夫相伴将近三十年,如何看不出这一丝细微的区别。 她的脸上顿时闪过了一丝希冀,看来她并没有找错人。 “可惜不知道是原本就有, 还是这两年意外得到,他竟然开始修炼嫁衣神功了。”时年摇头叹息道, “嫁衣神功本就是天下最为性烈的内功,真气的增加就是对体内经络的折磨, 他偏偏还混杂了紫煞手的气劲, 起初嫁衣神功的内功只是一丝一缕, 反而是紫煞手的内功占据上风, 嫁衣神功的刚猛反而助长了他的掌力的威力。” 柳伴风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不错,他最近一年间,紫煞手的功夫确实大有长进。” “但是当嫁衣神功的内劲渐成气势之后,这种欲用其利,必先挫其锋,更要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折磨的武功,又怎么会容许别的心法来挤占它的空间。” 时年的表情沉静,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她在想什么。 她击杀石观音后其实从她身上有寻到天武神经的秘诀,从邀月那里也得到了明玉功和她幼年时期在神水宫遗址捡到的神水宝典,夜帝本身的内功心法也是一门绝对称得上当世少有人能匹敌的内功,但这些或许能与嫁衣神功相互抗衡的尚且与这种真气专横的内功无法共存,更何况是紫煞手了。 铁化鹤或许想的是继承前辈的衣钵,可惜这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柳伴风眉头轻皱,“姑娘尽管做决断便是,只要能保住我夫君的性命便好,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 “废了他的嫁衣神功,我保他性命和之前的武功无碍。” 时年果断地回答道。 王怜花精通医道毒术,此刻看铁化鹤的状态也知道,时年提出的确实是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请几位先行出去吧。”时年抬了抬手,“给我一个安静的运功空间。” 等人都从房中撤出去,时年的指尖萦绕上了一缕惊人的气劲。 嫁衣神功重修至今三年有余,更有五绝神功这种对内力增长有催生作用的心法,更兼之她这天下少有的武道天赋,足可以达到寻常武林高手重修心法将近十年的效果,当然寻常人也不可能练的嫁衣神功就是了。 此番世界中内功造诣能在她之上的已经几乎不太可能存在,只是清除掉铁化鹤体内的嫁衣神功真气其实并没有这么难。 但她还要更有野心一点。 她想做一个简单的试验。 铁化鹤的体内是两种阳性的真气在互相纠缠打压,现在一方失控后便成了如今的情况。 她既然答应了柳伴风和金无望,便不会拿铁化鹤的性命来开玩笑,她只是想试试,她如今体内的嫁衣神功能否吞噬掉他体内为了反抗嫁衣神功而处于走火入魔状态,从阳转阴又带毒的紫煞手气劲。 更想试试,万春流的医术秘籍在她这一年零就三个月的研读中,能不能让她此举更有把握一些。 她并非随意做出的决定。 铁化鹤体内嫁衣神功与其他真气无疑是战平的状态,时年说的废掉嫁衣神功不如说是将他的内功化为己用,这是内功特质带来的势必存在的报酬,而当那种异种的阴性真气也转入体内的时候,哪一方占据上风也不言而喻了。 她想连带着紫煞手对嫁衣神功做出反击一道吞了。 她一指点出,正中铁化鹤的神池穴。 --- “你觉得她能成功吗?”王怜花无法感知到时年的气息,只能感觉到屋中铁化鹤的气息渐渐微弱了下去,就好像是有一个无形的洞口正在吞噬掉他的内功与生机。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到了一阵蛰伏着的凶兽的气势,但这股暴烈的气息仅仅是出现了一瞬便飞快地湮灭不见,就好像从未出现一般。 他疑心是在那一刻时年的内功运转出了什么岔子,却又觉得应当是自己过分担忧了。 因为他紧跟着便感觉到铁化鹤的气息虽然弱了下来,却也渐渐趋于平缓。 这明显是个好兆头。 “一个聪明人不会做自己没把握的事情。”金无望回答道。 王怜花冷哼了声,觉得对方实在很难理解自己刚做长辈的担忧,却也知道对方说的是这么个道理,时年年纪虽小,看待问题却显然很是通透,这样的人并不需要他去担心她做什么逞强的事情。 只是太过聪明了也未必就是个好事,会想去尝试打破很多规则和桎梏。 他发觉此时屋内的气息又发生了变化。 铁化鹤的气息渐渐攀升了起来,而屋内另外一道因为内功过高收敛了全部存在感的气息依然让人无从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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