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还不等王怜花的担心发作出来,他便看到这房门被人给打开了,时年依然带着风轻云淡的神情走了出来。 “幸不辱命。”她对着柳伴风开口道。 这一路上已经足够担惊受怕的女人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她冲进房间,看见的还是她夫君那张并不太好看的脸,但起码消退了脸上的紫黑色,看起来也只是稍微凶相了些而已,在他经络中游走的,总让柳伴风担心会直接窜入他的心脏的刀锋内劲也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从他身上能感知到的是熟悉的—— 在他出事之前能感觉到的那种气息。 消失的只是带来这一番动荡的嫁衣神功内劲而已。 “你没事吧?”王怜花朝她递过来了一块手帕,示意她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星点虚汗。 时年也不知道他这一派此前乞丐装的打扮,到底是在哪里藏起来的手帕,却也没拒绝他的好意。 “我没事。” 她能有什么事呢,她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还要好得多。 铁化鹤到底是修炼内功三十多年的武林好手,他修炼了两年的嫁衣神功当真成了为他人作嫁衣裳,而他体内异种的紫煞手真气也当真如时年猜测的那样,在引入体内之后化作了被她体内增长的嫁衣神功所吞噬的养料。 这蛮横霸道的内功似乎起到了像是传闻中的吸星大法的作用,却又跟那种直接吸纳他人内功,在体内难免驳杂的功法不大一样,这就像是在她的丹田中投入了一份养料,如今只是被体内气劲将其瓜分殆尽而已。 铁化鹤本身的内功确实没有多少折损,他的根基未损,遭逢嫁衣神功压制的丹田此刻重新焕发生机,其实反而给了他一个形似破而后立的机会,却让时年多出了将近一年的功力。 不是寻常的一年功力,而是嫁衣神功废功重修之后状态的一年。 不过这笔天降横财,时年是不会说出来的。 “他现在的身体应当还需要些药材温养,有些在寻常的药铺中很难见到,不知道这附近的山林中有无生长。”时年开口问道。 柳伴风还沉浸在丈夫危机解除的好消息中,倒是那位亭亭姑娘先反应了过来,“这山中的动物植物,草木生长,别人我不敢说,有个人一定清楚,我带你去找他!” 亭亭属实是个自来熟的性格,更何况时年刚刚救了她父亲的性命,她便更是觉得对方是这天下间除了父母之外最可爱的人。 她一把拉起时年的手就往山上跑。 王怜花本想跟上去,却又想到她或许从未有过跟同龄人相处的机会,如今有个人一道去山里走走,或许也是个不错的活动,便眼看着那一青一绿的两道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如果说铁化鹤夫妇的这几间屋子周围已有了几分春日的讯息,那么这山岭之中,好像还是早一个月的光景,积雪在枝头尚未有要融化消退的样子,夹杂着几分将坠未坠,雪絮漫天的冷意。 亭亭显然是往这山中跑的勤快,在山脊上的小道走得分外顺遂熟悉。 她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根平日里便应当用过的木棍,拨开了前方林木的阻隔,在后面露出了另外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 在这片还带着寒冻霜结的地面上,几乎没有人走过的痕迹,只有野兽爪牙抓挠过的印记。 “这山中住了猎户吗?”时年问道。 亭亭神秘地笑了笑,“不是猎户,但你如果要说他是猎户也不是不行。”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露出了几分郁闷的神色,“这家伙倒是有真本事的,就连我父亲都说,再过上一年他就不是那小子的对手了,可惜他太独也太要强了些,等你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她突然止住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前方的树丛中有一阵扑簌的响动,然而钻出来的只是一只冬眠提前醒来的松鼠。 不过当她们再转过了个山坳,她便感觉到了另一股气息。 这是一股格外鲜活而野性的气息,正当她们看到这身穿单薄衣裳的少年的时候,他整个人正如一匹蛰伏在丛林中的狼一般扑向了他的猎物。 可事实上他的对手才是一匹狼。 冬日食物的匮乏,让这匹狼看起来精瘦得厉害,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凶悍。 然而在它正想咬断对面那个人类小子的喉咙之前,一把铁剑已经先一步贯穿了它的咽喉,裹挟着一股狠厉而决绝的力道,将它扑起腾空袭来的力道死死地按了回去。 进一步切入喉咙的铁剑几乎在这股爆发力之下将这匹狼的头颅给切断下来。 但这或许不能称之为一把铁剑。 那只不过是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而已,靠着钉在上面的两片软木充当的剑柄来区分哪一边是剑的末尾和端头。 换做旁人,这甚至没有剑锋的铁片如何能称得上是一把剑,可在这个少年手中,那又诚然是一把锋利无匹,能以迅雷之势切断这山中饿狼的剑,当一把剑足够快的时候,剑本身的粗陋便好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抬起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野狼的脖子被切断出的伤口太小,更被这像是还在严冬的温度冻结,没有分毫喷溅出的鲜血在他的脸上,只有空中坠落的雪絮将他两道浓重如刀锋的眉头镀上了一层霜色。 这是一张透着股天生天长的野性,又俊朗英气得让人过目难忘的脸,倘若再过上两年,他走到但凡是个人多一些的城镇上,便该知道他长了一副怎样的好面容。 但现在他只是在用自己的铁片长剑不动声色地掩护着自己的猎物,而后用警惕的目光盯着时年的方向。 时年觉得他的眼神和中原一点红有一点像,都是那种带着狼习性的眼睛。 但中原一点红显然要更有人气和杀气,而眼前这个虽然是一匹狼不假,却是一匹还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粹,与自然抗争状态的小狼崽。 他当然要警惕,因为这个陌生人虽然是跟着他见过的人来的,却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如果有食物链关系的话,他很清楚,他的剑固然快,却一定无法如同捕猎那匹狼一般扎进对方的脖子,对方显然在他的食物链上层。 “还没有到交换物资的时候。”他目光转向了亭亭慢慢说道。 或许是因为大多数情况下并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或许是因为他此时正处在少年的变声期,他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哑,更带着几分抗拒与人交流的意味。 “我还要回去把狼皮扒下来,跟之前的一起拿下山,”少年看向了亭亭的手,在她的手上只拿着开路的棍子,他的表情里也带上了让人并不难看懂的失望,“你也没带我需要的东西上山。” 亭亭摇头回道:“这次要跟你做另一项生意。阿飞,你是这山里的熟客,你应当知道这山里长药材的地方。” “蛇毒还是止血?”被称为阿飞的少年抬眸问道。 即便在对方并无恶意的情况下,他的铁片长剑也依然是随时都能够发力的状态,时年留意到了他的脚下,这两只穿着与衣服一般单薄的鞋子的脚摆出的也是个可进可退的姿势。 方才他捕杀野狼的时候,时年已隐约感到,他的步法身法自成一套体系,不完全是野外的生活连带出的习惯,而像是名家所授,配合上了些大约能称之为直觉的辅助。 “抱石莲、党参和延龄草。” 时年报出这几个名字便看到少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你得给我形容它们的样子我才能带你去。” 他站起身,将那头死去的狼轻描淡写地扛在了肩头,“也得等我把东西放了才行。作为交换的东西还是老样子。” 时年大概能猜到这少年需要的是什么东西。 他在这山间捕猎过活,虽然肉类和这漫山遍野的野菜让他应当饿不死,他却需要山中没有的盐巴和其他的日常用品。 他沉默地走在前面,山中的高低起伏在他脚下好像是平地一般,时年示意亭亭先回去准备交换的东西,自己如一道青烟一般跟上了少年阿飞的脚步。 在给铁化鹤解决嫁衣神功的隐患之时,时年把那件龙卷风骑的白风氅丢在了一边,此时她身上的青衣与阿飞那身衣服好像一时之间也比不出哪个更单薄一些,但他们两个一个是已经适应了此地的环境,一个是靠着顶尖的内功在体内运转驱寒,完全不需担心这一点。 阿飞停在了一间虽然小巧,却看起来搭建得颇有章法的小屋前。 在屋子的周遭,清扫出来的一片积雪外,一侧是陡峭的山壁,一侧是他们来时的路,被两棵巨木堵截出了一个三角形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另外的两边则堆垒着石块,形成了两侧既是防风也是防止山中野兽闯入的屏障。 在那山壁之下看起来最安全的位置,有一座小小的坟墓。 时年纵然没有问出口也知道,这应当是这铁剑少年的亲人,积雪如冬的山中也只有这个地方不会被横行出没的野兽践踏。 何况这坟前插着一支皓白的梅花。 时年打从山下上来的时候见到过半山腰的那几支梅花。 此地除了他也并没有别人了,折花的自然只能是他。 这拎着一把铁片长剑的少年在捕猎之前去摘那一束梅花,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情绪。 他将那头死狼妥帖地放进了小屋门前的木箱里,从房内取出了一块肉和一个小匣子,像是时年不存在一般坐到了屋外已经熄灭的火堆边上。 “吃饱了才能做事?”时年问道。 “吃饱很奢侈。”阿飞回答她,“但是要够力气。” 在他打开的匣子里,盐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所以他用起来也很节省,涂在已经用木棍穿好的肉上架在了火上。 时年很清楚只是如此的话,这个肉实在不能说是好吃到哪里去,可眼前这个少年显然并不在乎这些,在他那张像是严寒困苦都无法摧折他的心性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纯粹的自在。 他当然没有跟人分享的意思,这是他为自己接下来的任务做好的准备。 等肉烤熟了,他小心地将它从火堆上取下来,细嚼慢咽地将肉一点点吞下去,既像是对食物的虔诚,又好像是在尊奉着吃得慢便能更好地将养分吸收下去,在体内发挥出最大作用的饮食原则。 但不管怎么说,他比方才捕猎的时候看起来要柔和得多。 在那双清亮、坚定而野性的眼睛里泛起了一点笑意,将这张冰雪覆盖的花岗岩一般的脸融化了开来,但很快又重新化为了凝结的寒冰。 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时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看到了一点王怜花的影子,可这个笑意持续的时间太短了,短到只让人以为这种感觉是因为好看的人大多有些相似之处。 他收敛了笑意后便将铁片在磨刀石上打磨了两下,重新握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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