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来此地的时候其实已经看到了这里,”王怜花并没掩饰自己上山来查看的举动,“不过一来你实在不像是白飞飞会教出来的孩子的性格,我有些不太确定,二来,我也不知道将你带到你父亲的面前会不会对你们双方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阿飞抿着唇听着王怜花的话。 他下山的这一个月间,好像是因为山下的伙食,让他的脸上多了一点血色,也不再显得那么消瘦,他也正是长身量抽条的时候,现在那身衣服略有些局促中看起来让他越发显得长高了不少,是个大人了。 骤然听闻他有亲人在世,他好像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奋,那张沉静肃杀的脸让他的话语中也带着镇定,“有没有亲人并不影响我过好自己的生活。” “母亲没跟我提起过父亲,她是我见过最温柔美丽的女人,也并没有非要让我长成什么模样,所以有没有父亲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干系,我如今也已经实现了母亲希望我做到的在江湖上出名的希望,我……” 阿飞仿佛并没有刻意地朝着时年看去,却还是让王怜花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点泄露出来的情绪,“你们出海去吧,我可以继续待在这里。” 他此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现在也能怎么过下去,而在见识了这江湖上的一番风起云涌之后,他会让自己的剑变得更快更利。 王怜花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若是真想丢下你在这里,我又何必跟你说你母亲是我姐姐的事实。正因为这往江湖中走一趟让我确信了你是个好孩子,我其实只是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叫我一声舅舅。” 阿飞的眉头展开了片刻又重新打成了个结。 时年和王怜花本以为他会问既然如此为何这么多年这个舅舅都不曾找上门来,谁知道阿飞问的是—— “你易容成女人的时候我叫你什么,姨母吗?” 王怜花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破功的情绪。 ------- 他们将白飞飞的遗物带上了两样后重新入了关,这一次不是朝南走了,而是朝着东走。 他们得去接上林诗音。 在行路的过程中,他们听闻了在他们出关这一趟往返路上发生的事情。 百晓生到底还是因为心鉴大师留下的纰漏被坐实了在少林期间偷盗藏经的举动。 他已不再是一个月前还在江湖上享有盛誉的智者,而只是个颜面扫地,就连兵器谱的重新排序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的普通武林人士。 少林自然不会给他留有机会,务必要他给出个解释,这偷盗藏经一事已然在江湖掀起了一阵议论。 可百晓生自有自己的门路,在被少林拿下问罪之前已经从嵩山逃走了,但他如今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人物,恐怕日子并不会过得有多舒坦。 另外日子过得不大舒服的就是龙啸云父子了。 李园当年便是李寻欢送给林诗音的嫁妆,这十年中虽然李园变成了兴云庄,这个云还是龙啸云的云,房子的地契还是在林诗音的手中。 时年不知道王怜花到底是如何劝说成功林诗音的,总之这位当年受限于自己不过是个父母亡故之后寄居在李园,表哥将她推开后她也并无多少别的出路,这才下嫁龙啸云的闺阁小姐,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其实还是有选择权利的。 她虽然还是爱着龙小云这个毕竟是她生的儿子,却也清醒过来,自己已经将十年过成了个悲剧,不该让自己泥足深陷。 她征得了李寻欢的同意后,将李园中的家具摆设和细软都给处理了,将那还挂有“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门联的李园还给了李寻欢。 这处理后得到的钱财,一部分被作为她收下了怜花宝鉴却没知会李寻欢,造成孙驼子在此蹉跎十二年的补偿,一部分她留给了龙小云,等他回到保定自然会有人移交给他,最后的一部分便是她手中掌握的财富。 而这一番事情后,时年他们路上听到的消息,便是这位在兵器谱排序的盛会上大失颜面的龙家父子,回到保定后发觉自己失去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可李寻欢已打算封存李园,表示自己绝不能再做个不孝子,让老宅易主,而他自己其实也身无分文,他对孙二侠的赔偿还不曾补完,实在帮不到龙啸云。 当年在兴云庄中往来的宾客,实在是些势利眼的人物。 见到龙家父子失势,哪里还有当年追捧他们时候一口一个龙四爷、龙小公子的样子。 而要知道,等待着他们两个的还有脸上的刀伤并未治好,觉得自己毁容也失去了一切的林仙儿。 至于到底是这位昔日凭借着美色名冠武林、招揽了一片裙下之臣的林仙儿手段更高,还是那位在少林时候果断地意欲砍下自己的手的龙小云更加毒辣,那恐怕只有日后才能知道结果了。 时年也终于见到了林诗音。 为了防止龙啸云父子找上门来,她并没有在保定等待,而是选择等在了一个沿海的小城。 时年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城的街道上漫步。 她似乎并不常出来走动,脸色在病态引发的苍白之余其实还有几分像是来自久不见日光的白,但现在这张病容上多了几分活力。 她走得累了,站在这临街的屋檐下,仰头看向了天空中掠过的飞鸟,披着的猩红色披风在穿堂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 她确实是个很适合红色和白色的女人。 哪怕已经过了十年,在她身上其实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现在那缕浮现在她脸上的希冀也像是截断了她此前人生中的不幸和身不由己,现在她已经是一个自由之身。 和龙啸云之间婚姻的结束方式倘若按照她此前的身份来说,实在是离经叛道,可倘若是以她如今也算是个江湖人士的角度看,却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 这江湖上其实本没有这么多制约,不过是因为当处在有话语权的位置上的人表达出了这样的一种倾向,这才有了如今的风气。 王怜花和阿飞走在后面,时年陪着林诗音并肩而行。 这个让人第一眼看到那寒梅映雪的风姿之外,还看到了一种温婉顺从的女人开口道:“我这几日听到了些江湖上的消息。我此前觉得武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表哥为什么总是负伤回来,又为何会因为那个与匪类结交的理由,被人弹劾成功丢掉了官职,虽然他说回到武林之中才让他感觉到自由,但是我当年便觉得,这确实是一切的祸端。” 她对武林的认知有限,会做出将怜花宝鉴藏起来的选择并不奇怪。 “那现在呢?”时年微笑着问她。 “现在我想自己来体会体会,我或许也会后悔,但起码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林诗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与此前不一样的神采,“会接受师父的好意有一个原因是,我怕自己骤然从李园中离开走进江湖中,会觉得不适应,而如果是先出海,在我学有所成后我可以再自行选择要不要重回中原——” 这又是一次给她自己选择的机会。 “我其实不怨表哥,他本是个习惯将心事放在肚子里,又极重兄弟义气的人,我只是觉得他不该给我看到一个他觉得应当是这样,却不让我了解到真相的“事实”,师父让他去偿还对孙二侠的亏欠,其实与其说这是偿还,不如说是让他去直面。” “在离开李园变卖里面我亲手布置的每一处东西的时候,我在孙二侠的酒馆中待了两日,这里有很多鸡零狗碎、我此前绝不会去关注的寻常人的故事,却比有些风花雪月阳春白雪的东西,更加能让人认识到一些处事的方法。” 时年觉得,林诗音推开了这一扇门,便已经不会在拘泥于过去了。 所以她没有接着对方的话题往下说,而是突然问道:“你晕船吗?” 林诗音愣了愣,还没等她做出回答便被时年握住了手,“如果不晕船的话,那就来看看海上的风光吧。” 她和日后门下收容弟子的情况其实又不太一样。 她其实还没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但是顺着这条死胡同往下走,迟早有一天会让她将自己逼入两难的窘境中的。 更何况李寻欢难以在感情和友情中做出抉择,龙啸云又并非是个能进托付终身的人,与其去斥责两方已经是陈年往事的过错,还不如及时抽身离开,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时年已经快对出海往常春岛跑轻车熟路了,林诗音却是第一次前往,就连阿飞也是头一次登上海船。 王怜花这会儿也顾不上时年之前跟他说的什么自己从小长在沙漠地下、当时还造成了他对她身份的误解的瞎话了,他现在只觉得庆幸,好歹这回去的路上有人跟他下棋说话。 “说起来,师父你带人上岛不需要征求岛上其他人的同意吗?”时年落下了棋子,开口问道。 海上的风浪对她而言没什么影响,朱藻在琴棋书画上也称得上是当世绝伦,跟王怜花倘若遇上说不定还挺有共同语言的,她花费了太多功夫在习武上,在棋力上自然也就要稍逊一筹。 “反正岛上够大,实在不行便各自住一半的地方,到时候我们便算作自成一派,让沈浪那家伙也得找两个徒弟来,在另一边开宗立派,到时候两边打擂台,谁输了今天就由那边准备一日三餐。”王怜花想都不想地回答道。 “那阿飞算哪边的?”时年又问道。 这问题还真不那么好回答。 王怜花突然开始思考,他这带回岛上的,一个是能一本正经问出他女装的时候算舅舅还是姨母的天然系,一个是如今武林的天下第一、脑子比他好使的大徒弟,还有一个则是因为怜花宝鉴收下的徒弟,其实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时间了,得亏人算得上聪明,总觉得他这未来的日子会过得很精彩。 “算我们这边的,除非沈浪敢来说阿飞跟他有哪里像。”他思索了一番后回答道。 很好,压力现在给到了沈浪。 眼熟的常春岛轮廓出现在视线之中的时候,时年也看到了在那昔日留有大周天绝神阵的海岸边上,立着个人影。 等到船只接近才看清,那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 很奇怪的是,比如时年见到王怜花的时候,自然会看到的是他那张实在好看的脸,但当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却好像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这纵然已经年近四十有了眼尾细纹的男人是什么相貌,而是他那种慵懒的笑容,如同这海风一般有种格外自由之感。 他负手在沙滩上踱步的时候,让人觉得他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可当他抬眸朝着船只行来的方向看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种让人觉得绝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的气定神闲。 一个名字甚至无需介绍已经浮现在了时年的眼前,那便是昔日的名侠沈浪。 “我还当你留恋中原美酒干脆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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