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离开显然是势在必行。 “记住我跟你说的,倘若京中局势又有变化,以自保为上,我虽给了你神侯府的信物,但诸葛小花树敌不少,到底要不要用这个东西需要你自己评判。”织女理了理她的衣襟。 “还有,生得太好在汴京这样的地方未必就是个好事,好在你这一路过去还有时间让内功再提一提,不妨让自己先找个立威的人打出点名气来,把人震慑住不敢对你动手。至于这个人选,问问苏梦枕也行,你自己机灵聪明得很,想来也不会选错的。” “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放手去做吧。” “您还年轻呢,别说这种丧气话。”时年对她招了招手道别,这才跨上了自己此前从镇上买的那匹马,朝着汴京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了春,她换了件轻薄的布衫,又乔装成了个面貌普通,出门游历的书生,身下的马匹普通,人也普通,居然一路平顺地行到了距离京师不过几十里地的名为楚河镇的地方。 说是说的镇,实则却繁华热闹得像是一座城了。 她到的时候正是阳春三月,满街的游丝细雨轻得像一层雾,她自得其乐地牵着马,也懒得撑开伞,享受着点雨中漫步的乐趣。 但越是靠近京师的地方越是难有平静。 听到后方的马蹄声,她眼疾手快地拉着马站到了一边,下一刻,横冲直撞的七匹骏马便从她身边飞快掠过,在长街尽头的客栈勒住了缰绳停下来。 惊鸿一瞥之间,时年能感觉到,当先的那人身上,有着一股子格外可怕,如野兽蛰伏,随时都会爆发出来的惊人气势。 她没来得及一个个看清几人的长相,却看清了那气势最盛的—— 侧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伤旧疮。
第24章 脸有刀伤! 时年脑中拉响了警铃。 更关键的是在这个时间进京的顶尖高手! 结合苏梦枕此前对织女前辈的提醒, 以及在她临行前,与织女前辈夜谈中得到的一些关于各方势力中人物特征的恶补,这豪横奔马而过的七人到底是谁已经不会有第二种可能了。 领头那人正是自在门中与天/衣居士以及诸葛先生同辈的四师弟元十三限。 他脸上的刀伤便是他击杀智高之后, 智小镜以雪泥刀在他脸上所留。 为何是这个时候进京, 苏梦枕此前说的语焉不详。 可时年在上京来的路上却没少耳闻, 正在一两个月前,太尉蔡京升太师, 为节制诸葛神侯,蔡京将受蔡确之累贬谪至戎州的元十三限重新启用。 一方面是利用这位当世顶尖的高手在身侧,或多或少能令一部分政敌投鼠忌器。 更重要的是,元十三限的弟子之中,有六名弟子以六合青龙为号,正是因为这六人研习了韦青青青所创的克制诸葛神侯的六合青龙大阵。 即便此时蔡京支持的惊怖大将军凌落石依然是一直相当有威慑力的势力,也并不妨碍他想要再手握几份保障。 “一朝得势便这样横冲直撞, 不是长久之道。”时年在心中暗想。 有元十三限在场, 她也吃不准会不会再小的一点动静都能被对方所捕捉,顶多就是在心里想想。 【你可别乱来,这里不是你能逞英雄的地方。】 “我知道。”时年回了句镜子。 虽然织女前辈说的是让她抵达京城之后便找个立威的机会,否则在京城里纵然是背靠大势力也有些不太安全,但她还不至于犯蠢到随意拿六合青龙之一开刀作什么投名状。 名义上来说这是对自己人有利。 可一来元十三限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要杀了他的人还从他手下逃出来不太容易, 再说此人方依托上蔡京为靠山,倘若时年还在此时投靠了金风细雨楼,对方要以此为借口发难,反倒不妙。 但若是有机会的话…… 也不是不可以搏一搏嘛。 她压制着内息, 照旧扮演着那个有一点儿武学根基的书生。 像是全然没被方才那几人突然出现影响到一样, 依然是慢条斯理地从雨中走过, 直到停在了客栈前,将牵着的驽马交托给了客栈里的马夫。 而后,她在大堂的角落里找了地方坐下,用袖口擦了擦鬓边打湿的地方。 一个看起来落拓的书生在人满为患的客栈里绝不起眼。 这时节多的是上京闯荡个前程的人。尤其是有几分三脚猫功夫的人,更有这种自信自己可以从权贵的看家护院做起。 时年没敢直接看那一行人的位置。 眼神容易透露太多东西,以元十三限的修为,也不可能不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不过从他们说话的动静也能听出所在的方位。 让时年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并没有选择包间,而是都在大堂的二层坐下。 从她这个位置,眼角的余光正好能看见在斜上方的画面,准确的说,是一个背对着她,腰后挂着一卷竹筒书卷的人。 这是六合青龙之中以大摔碑法伤人的鲁书一。 【或许是因为大堂安全。】镜子休息了两个多月,再有什么转换空间的损耗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又成了个话唠,【小说话本里都是这么说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有人想行刺下黑手之类的都会有所顾忌一点。】 “也不一定,总有胆子大的。” 时年不太了解京城里的局势,但起码从织女前辈口中得知的消息里,这个世界的江湖与朝堂势力之中各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侠以武犯禁的评判标准似乎并没那么严苛。 何况,这是距离京城尚有几十里地,还不到天子脚下。 “说起来,听说自在门中的人都有特殊的联系方式,通过类似于腹语一样的方式传音,我跟你的交流不会被他们捕捉到吧。” 【那你真就太小看我了。】镜子冷哼了声。 他正想再表达两句对自己的吹嘘,却看到时年已经跳过了这个问题,转而去注意起了大堂内端着茶水的姑娘。 【你这个时候就不要来那种欣赏漂亮姐姐的毛病了吧!何况这也不是个美人啊……】 “你错了,”时年面色不改,回复镜子的语气却很认真,“这是个美人,还是个带刺的美人。” 这个在满座歇脚的食客之中穿过的姑娘,以时年对易容上的本事,自然看的出来,那是一张假脸。 从她露在外面的纤细柔嫩的手来看,她的年龄说不准要比时年还小一些,但顶着易容,加上她穿着一身宽松到完全看不出腰身的衣服,让她显得像是个臃肿的妇人。 不过店内偶尔是有风的。 春风多情。 当风吹过的时候,这衣衫很不凑巧地因为没被其他客人挡住风的去路,就被吹起了一弧凹陷,显露出藏在衣衫之下的一点腰身线条。 若非是个美人,何必做此等伪装。 但还不等时年再看看这姑娘是不是为元十三限而来,楼上已经先发生了惊变。 一个端着菜盘的店小二将菜放到了那七人所在的桌子上。 然而菜尚未落定,从这桌子的四角已经骤然弹射出了一片片的银光。 下一刻,这店小二想都不想地将手中的汤泼了出去。 几乎在同时,原本还在交谈,一个个坐得很随性的七人都动了。 六合青龙之中,名号为“神拳太保”的顾铁三正坐在那店小二的对面,他一出拳,便将桌板整个儿掀了起来,桌板挡住了泼出来的汤汁,更是反扑回到了店小二的身上。 “孤山放鹤”叶棋五,指间夹着的棋子精准地击中了四散袭来的暗器,其中一道更是穿透了桌板,直接打在了那店小二的腰上,汤汁和棋子同步落在他的身上,让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哀叫。 不等他站稳,燕诗二手中剑鞘横出,强横的力道将他撞出了护栏,直直地从二层掉到了一层的大厅。 他摔在楼下桌上,将桌子也给撞了个四分五裂。 “老二,擦擦你的武器吧。”元十三限毫无被人偷袭后的慌张,从袖中丢了一块布过去。 剑鞘上残留着些汤汁,乍看起来没什么了不得的。 可跌在楼下的店小二已经疼得开始打滚了。 他在碎裂开的桌板上哀嚎,腰间被他挣扎着撕开的衣服间露出了被那枚棋子打中的伤口。 但那分明已经不是嵌了枚棋子的伤痕了,在那里裂开了一个漆黑而狭长,两端甚至往上扬起,宛如一个诡异笑容的巨大伤口。 这个伤口甚至还会动。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从袖口里拔出了一把短刀,狠狠地扎向了自己。 但在他心口中刀毙命之前,他忍着剧痛高呼了一句—— “奸相乱党之流,人人得而诛之!” 字字泣血!满座哗然! 时年可不想做个在此时还待在原地举止过于醒目的,但她还想看看好戏,顺便寻个可乘之机。 所以在店小二跌落下来的瞬间,她已经一个矮身掠步,从客栈最边角的一条窄道翻进了掌柜的台子里,毫不犹豫地一手刀打晕了这个被眼前突变吓呆了的中年人。 她自己也窝到了柜台后头,用食指在柜子上开了个观察外面情况的孔洞。 “踏雪无痕”赵画四靠在二层的栏杆位置,嫌弃地看着底下已经是个死人的偷袭者,重重地啧了一声,“老字号温家的黑血奇毒,怎么就派了这么个不入流的东西来用。” 他话音未落,从二层开启的窗扇中一支快得惊人的箭射了过来。 六合青龙中排序最末的齐文六拔剑想拦上一拦,那飞箭的力道却显然不是他可以应付得来的,飞箭与君不见剑诀相抗衡后箭势一转,正好直扑元十三限而去。 这位据说年轻时候叫声似狼嚎,此时已有让人捉摸不透修为的中年人,从容地举起了手中的木头拐杖。 在来势不减其凶的飞箭撞上木头拐杖的时候,断裂开的不是看起来脆弱的拐杖,而是那支箭。 飞箭引动出了拐杖上的势剑,顷刻间断裂成了两截。 元十三限冷笑了声,朗声喝道,“凌大将军麾下的射日大王就是这等待客之道吗?你若不出来,我便当方才那蹩脚的暗杀也是你们惊怖大将军府的手笔了。” 【毒和箭不是同一拨人?】 镜子看戏看得挺乐呵,可一想到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战斗爆发的地方太近了,说不准就会被误伤,他就又开心不起来了。【你可得给我藏好点啊】 “说不定还有第三拨第四拨的人呢。”时年脸色肃然,看着外面的事态发展。 但她心里有个猜测,第一个以老字号温家的毒偷袭的店小二,或许是朝中看不惯蔡京结党的哪位大人的手笔,也正因为如此,用的手法着实粗糙了点。 若这黑血剧毒在一个懂行一些的人手里,怎么都该起码带走一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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