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总管在第一次招揽失败后向上请示得到了不必强求的批复,也就放在一边了。 但时年觉得,这人恐怕有些招揽的可能。 只不过需要费点巧劲。 她思绪一转,也没管此人方才做的是偷袭的活计,还真顺着他说的“一事抵一事”的话茬接了下去,“那好,帮我做一件事,活捉珠袖姑娘。” “我说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惊涛书生的胖脸拧巴成了一团,“我方才都说了……” “你错了。”时年打断了他的话,“你既然能先猜我是凌落石的下属,又猜我是元十三限一方的,再便提到六分半堂,就应该知道的很清楚此时京城里的局势。六分半堂与迷天七圣盟迟早兵戎相见二者存一,等到了那时候,交手中有所死伤再正常不过了。” “而倘若我是凌落石和元十三限这两方的,把她抓回去迎接她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拷问,反倒我是六分半堂的最为安全,你既然引我为知己,便应该能猜到我是个什么行事风格。” “珠袖姑娘落在我们手里,顶多不过是阶下囚而已,她降了最好,纵然不能降,倘若迷天七圣盟输了,就算有她一个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再有梦幻天罗从中调停,便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你说是也不是?” 吴其荣怔愣在了原地。 他被时年这一番连珠炮一样的道理给说懵了,原本他觉得自己是来惩罚这个“恶人”的,结果这说辞之下,珠袖姑娘,也就是朱小腰最安全的去处,居然还真是在六分半堂安分当个阶下囚。 而时年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要被说服了。 “倘若你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跟着我回去,看看我能否做到对你承诺的保证珠袖姑娘的安全。六分半堂不缺你一个打手,你若想走,以你惊涛书生的本事,更是没几个人拦得住,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他沉默了良久后问道,“包食宿吗?” “自然。” “好,我跟你走。”吴其荣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责任重大。 但这对朱小腰来说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她才回到歌舞坊中的住处,迎面便是惊涛书生的活色生香掌法。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歌舞坊中蹭吃蹭喝的家伙,居然是个顶尖的高手,而他乍一露出与平时无害的样子相悖的样子,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便是她。 这掌风奇诡,朱小腰没有硬拼的胜算。 她身着舞衣,越发显得她纤腰一拧避开的举动,像是腰身都要拧断了一般,但擦身而过的掌力所及,尽数碎裂开来的场景,又分明是避让得好,她毫不怀疑以此人掌力能否将人的五脏六腑都震碎。 可几乎在同时,飞针走线而来的丝线以避无可避的方式,将她浑身上下都缠绕了起来,更有一把冰冷的飞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把飞刀骤然翻转,以刀柄点中了她的穴道。 执刀者走到侧面的时候,朱小腰才看清,这人正是今日坊中的生面孔,也正是方才被吴其荣拉走的少年公子。 “你——” “得罪了。”时年拱了拱手。 朱小腰秀气而带着几分狠意的眉眼突然皱了皱,“是你?” 她这句话变调的迟缓了两拍,时年本能地觉得朱小腰说的不是“怎么是你这个新来坊中的客人”,而是—— “你不是关大姐的手下?” 吴其荣有些莫名其妙地听着两人之间的交谈,只听到朱小腰继续说道,“阁下不必隐瞒,你的易容能改,你用的功法能改,你身上的气味改不了,你不该离我这么近。” 时年没有被人揭穿的窘迫,她坦然应答,“我换了个老板。” “……”吴其荣和朱小腰都被她这理直气壮的回复给整懵了。 “换老板这事多常见,意见不合薪酬不妥前途不定,都是理由,我看你也不如也叛了算了,迷天七圣已折了两个,说不定最近还会再有那么一两个。”时年将丝线松开,有他们两个盯着,朱小腰还被点着穴,也没有逃跑的机会。 “你做梦。”她啐了声,可惜被定住偏不过头来。 “行吧,那就是谈崩了。” 吴其荣正想提醒她,别忘记答应的不伤她性命的承诺,便看到这青衣少年只是弯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从窗口跃了出去。 “跟上。” 他叹了口气也追了上去。 这都叫个什么事儿。 这位六分半堂的轻功好手,若不是怀中抱着个人,恐怕绝没有可能让他追上,等到抵达她入住的客栈,吴其荣也翻窗进来,看到这扛着重物的少年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更觉得此人有几分本事。 但她此时顾不上去看吴其荣的表情。 在客栈的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字条。 时年认得这个笔迹,在白楼的大多数资料里都有这个笔迹批注,这是杨无邪写的! 而纸上的内容只有四个字——“雷媚失手”。 她琢磨了下觉得这说不定是她再行一步棋的好机会。 她蹲在了此时被她安放在椅子上的朱小腰的面前,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确保这上面没有带别的伪装,也就是说,这是她的本来面目。 “我听闻你是大圣主颜鹤发推举上去的?”时年换回了原本的声音,这女声一出,惊得一边的吴其荣倒退了两步。 “你想做什么?” “今日大圣主遇袭,二圣主同时也遭到袭击应该不奇怪对吧?顾不得近来凌落石和元十三限的威胁,先去与大圣主会合好像更是顺理成章。” 时年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追击的人,是惊涛书生这种高手如何?”
第30章 “可我已完成答应你的那一件事了。”吴其荣有些无奈地开口。 时年这话一出,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深坑里,但眼下的情况并不像是有给他后悔余地的样子。 依然身着男装,却已经露出面具之下那张秀色惊人的脸的少女, 再加上那标志性的飞刀和六分半堂的立场,惊涛书生不需要怀疑她的身份了。 她剑走偏锋在京城里声名鹊起, 星夜奔袭拿下堂口,已然有几分六分半堂年轻一代俊杰的样子。 很奇怪的是, 他此前觉得两人是同类人的感觉,即便此时发现她是个小姑娘而非是个少年, 好像也并没有改变。 她说要保住朱小腰的性命,而不是让她成为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盟斗争的胜利品,看起来也同样并不是一句假话。 但吴其荣觉得,比起朱小腰这个已经受制于人的,他反而更担心自己的安全一点。 “还有人比你更适合做这件事吗?”时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自觉自己在京城里不涉世事,实则是现下还没有用武之地的吴其荣立马在这样的眼光中挺直了腰板。 只听得时年继续说道,“这个追杀二圣主的人, 需要下手有分寸, 正贴你对女子对几分怜惜敬重的心态。” 他抓了抓头发, 总觉得这句话可以理解成贬义也可以理解成褒义,好像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其二,这个人必须轻功超绝,起码不能比轻功不弱的二圣主要弱。” 这也同样是惊涛书生的长处, 他看起来长得圆润, 脚力却不差。 “其三, 这人必须有伪装演戏的本事, ”时年说出口又觉得这话听起来也像是意有所指, 又改口道,“等得手之后,又得从迷天七圣盟的包围中冲出来,起码得演出有人支援底气十足的样子,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将这些要求结合在一起,可用的人便已经少之又少了,能有此等魄力一搏声名的,舍吴兄其谁啊。” 时年最后又扣了个高帽子上去。 吴其荣已经被吹晕了,他觉得自己从今天开始可能不应该叫惊涛书生,应该叫惊涛好汉。 等等,他不是去六分半堂围观顺便蹭吃蹭喝的吗?为什么好像已经身处贼船还扬帆远行了? 他想着这些却没来得及问出口,而是被要跟朱小腰对调衣物的时年暂时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背靠房门,这个身怀绝技但暂时在京城里游荡度日的青年,露出了个苦笑,他预感到能悠闲看歌舞的日子已经要一去不复返了。 而此时的京城中,另外两个人也在观望着今晚的事态发展。 杨无邪将写有那四个字的纸条派人送出后,便去了三合楼与苏梦枕会合。 金风细雨楼确实有从夹缝之中崛起的势态,但三合楼一带仍然是迷天七圣盟的地盘。 形貌特征实在太过明显的苏梦枕干脆带着个面具,正合了迷天七圣盟的做派,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他扶着三合楼三层的栏杆望下去,此处高度远不如玉峰塔上望下去的视野开阔,却能看到长街夜市的灯火在渐沉的夜色之中,慢慢地像是星火蔓延铺展开来,仿佛烧灼起来的颜色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宫阙琳琅。 像是一条灼火之中诞生,昂首将飞的巨龙。 杨无邪上楼后看到的便是苏梦枕的背影。 “代楼主,其实你本不必来这里。” 比起病榻在卧的苏遮幕,苏梦枕的身体并没有好到哪儿去,但杨无邪觉得,这具孱弱的身体里蕴藏着的筋骨,在看到金风细雨楼彻底扎根于京城傲然挺立之前,绝不会让他倒下。 而他此时用着有几分沙哑,却足够坚定的语气说的是,“我在看一个开端。” 至于是什么开端,苏梦枕并没有细说,杨无邪是个足够担当得起智囊角色的人—— 时年的所作所为,在六分半堂、惊涛书生以及那个被她哄骗去填补六合青龙位置的人都是各自只知道一部分,尤其是此时被当枪使的六分半堂,更是将一个卧底当做了明日之星。 但金风细雨楼不一样,这一局她一旦得手,雷媚的赌约落败会成为六分半堂内部什么样的引子,给她处理过收尾的杨无邪不会猜不出来。 他们在暗,更手握主动权,这是个绝对有利的位置。 只不过时年其实搅和的浑水要比这两位想象得还要多一些就是了。 杨无邪看不见此刻苏梦枕的表情,更猜不透这位不日内就要脱下代楼主的名号,正式跻身京城中大势力领袖的年轻人,会不会对那位行事不拘常理,在他上京之前便招揽来的姑娘心存担忧。 他只看到对方突然收紧了握在栏杆上的那只手,低声说道,“来了。” 月光之下,街市灯火之上,两道人影从远处的屋顶上急掠而来。 时年为何笃定在此地能遇得上颜鹤发,正是因为杨无邪在“雷媚失手”那四个字的背面,还用细炭笔勾勒出了个京城中地标三合楼屋顶的轮廓,这个暗示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个推断到底是出自杨无邪还是其实出自站在背后的苏梦枕,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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