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两把飞刀来的格外猝不及防,一刀扎在了被红袖刀法牵制的狄飞惊的胸膛,一刀扎进了雷损的眼睛。 第一刀要不了狄飞惊的命,第二刀却足够让雷损变成个独眼龙。 这低首而来的青年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时年飞刀命中的瞬间,他不再恋战带着雷损便退。 时年原本还想再追,却被苏梦枕拦了下来。 在雷损和狄飞惊的方向突然落下了蒙蒙细雨,这黄昏里突来的细雨不像是正常的细密雨丝,而是有一缕凝结不动的雾气。 “别追了,是烟雨蒙蒙。” 他有些尴尬地把手从她腰上收回来,掩唇轻咳。 “六分半堂里雷阵雨和蜀中唐门的联系深一些,但雷损也不可能全无联系,狄飞惊来此不会是自己一个人来,带上了唐门的人打掩护是他这种做事周全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 “何况他们就算遁走也讨不了好。” 有六分半堂的人在此,苏梦枕也不能说的太直白。 确实是讨不了好。 雷震雷活着,雷损纵然前两日说服了各位堂主,现在却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绝不可能再回京城,他没有了那个立足的理由。 而他背后中刀,若无名医所救,密宗快慢九字诀法也大打折扣,更不用说他还瞎了一只眼睛。 若要卷土重来,没个七八年的功夫便不用考虑了。 甚至此前他得罪过的人,趁着他此刻的惨淡,大有可能落井下石。 而狄飞惊—— “狄飞惊那是什么功法?” “这我倒说不上来。”苏梦枕摇了摇头,“他的颈骨残废本应该让他真气在吐纳中循环不畅,终身难有大进境,可他不仅会武还功力不低,只有可能断颈是他功法的副作用之一,之后我会让杨总管多加留意的。你给他的那几刀带着你那奇怪的内劲,他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所以总的来看,虽然狄飞惊这突如其来的一抓让将雷损击杀当场的计划落了空,金风细雨楼也算稳赚不赔。 而正在此时,时年突然听到雷媚高喝了一声,“父亲接剑!” 这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 她转头往雷震雷和雷动天的位置看去。 雷震雷其实并不需要剑。 他能长年稳坐总堂主的位置名副其实。 雷动天的五雷天心掌的威力犹在金风细雨楼五大神煞之上,就算是此时的苏梦枕也不敢说自己就有必胜他的把握,可他杀人后状态愈佳,对上受伤的雷震雷,还是被打入了下风。 雷媚的那声接剑,雷震雷权当没听见,雷动天却突然在连招中出现了—— 片刻的紊乱。 好计策啊…… 在场雷损一方死去的雷娇和雷恨,其实都死在雷媚的补刀之下,雷动天与雷震雷打的越久对雷震雷的身体造成的不可逆伤害也就越多,于是她干脆来了一出推波助澜。 时年觉得自己应当没有看错,在雷媚那张娇俏动人,艳媚内蕴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沉稳肃杀的气场。 但与其说她是个剑客,总觉得她好像更适合当个刺客。 一个刺客作风的未来六分半堂继承人,倒也有点意思。 到底是父女连心,雷震雷并没有浪费雷媚制造的这个机会,那一道煌煌剑气,在他掌下升腾,势不可挡地砍落,雷动天早已经气虚力竭,更是有那足以致命的分神。 剑气吞煞,只在雷动天脖颈上留下了一线红痕。 下一刻,这个身形矫健的壮汉的身体倒了下去,在官道上溅起了些许尘土。 雷动天身殒! 雷恨、雷娇和雷动天,连带着雷震雷赶回京城的路上带回的部下,这些人的尸体就这么躺在路上,就算雷总堂主侥幸在这场刺杀中活了下来,环顾四周,也难免感到一阵悲凉。 可看到雷媚,他又觉得有了几分希望。 恐怕要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让两位见笑了。”他对着时年和苏梦枕拱了拱手,到底还是没撑住身上的伤势,又旋即捂住了胸口,“谢倒也不必说了,金风细雨楼的代楼主敢出现在此地,京城里的天已经变得差不多了?” “不敢,暂行接管而已。” 这话说的可一点儿也不客气,但还真是苏梦枕的作风。
第39章 (二更) “你对他好像不太客气。”夜色渐重, 时年和苏梦枕还在并辔而行回京城的路上。 “太客气反倒让他有压力,欠着人情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说好还也好还,说不好还也难偿, 将关系保持在势力抗衡的双方上是最好的选择。”苏梦枕回道,“他总算还有一点决断力,没做什么要将下属安葬之后再行回京的打算。” 时年将人领到了雷损带人来时安置坐骑的地方,雷震雷和雷媚借了两匹已经紧急回京坐镇六分半堂。 比起六分半堂迫切稳定局势的需求, 金风细雨楼在今夜的崛起还有苏遮幕苏楼主坐镇, 有杨总管调配人手, 更有苏梦枕留下的一系列安排,在此时就要显得气定神闲得多。 “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是让雷损跑了。” “这不是遗憾。”他语气平缓, 对于这上京城以来的第一回 正式出手的战果, 既听不出什么自得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平的,“这是对六分半堂的考验,被雷损所拉拢的人要舍弃一切跟随出京不是那么容易的, 并非所有人都跟狄飞惊一样还受到恩情所限——” “若有人真能随同雷损这个重伤在身的人远走他乡, 重创一番事业, 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若舍弃不下京城里的东西,就看雷震雷如何处理了。” “既往不咎放在官场上合适,放在刀口舔血的江湖之中, 尤其是天子脚下纷争暗潮汹涌的地方,在这方面太过宽仁恐怕要出内乱。” 时年摇了摇头, “以我看雷老爷子, 他动手杀雷动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又有雷损谋逆的例子摆在这里, 更何况,那位雷媚雷大小姐想来经此一事,也不会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 “何况雷损原本应当想的是先解决雷老爷子,雷阵雨尚在牢中无法主事,再名正言顺接位的心思,六分半堂虽然会大伤元气伤筋动骨,但还算是京城里的一大势力。你若要想彻底取代六分半堂的影响力,还得花不少心思。” 但对苏梦枕来说,金风细雨楼走到台前,他应该也并不会介意这份挑战。 而说到雷阵雨—— 温晚温嵩阳原本就有进京一趟的打算,算起来还比雷震雷重返京城的时间要早,以至于他下手把人从牢里捞出来还要比雷震雷快了一步,又让他欠了个人情。 “温前辈是来看你的继任楼主典礼的?”时年从玉峰塔望下去,正看见底下温嵩阳和苏遮幕二人并肩在天泉山的山道上漫步。 玉峰塔的视野确实无论是远望京城还是俯瞰楼中,都称得上是最佳。 “父亲原本担心他走后我年轻资历浅,难当起这个责任,但京中这一番变故后居然让我们抢到了先机,便打算顺水推舟。” “这样也好,他与温前辈本就是故交,卸任之后随他赴洛阳休养,远离京城这个圈子也不错。原本按他的寿数劳心劳力,虽然近来说的病重大多是给外人看的幌子,但确实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情,离京调理,又有温前辈从旁医治,还能多过几年舒心的日子。” 提到天命,他看起来比常人要看得开得多,所以时年也没顾忌地在此时问道:“那你的病呢?你也说了这个位置是劳心劳力,你这病我看着都觉得病灶繁复,老字号温家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并无,不过父亲已请了树大夫定时诊治,总归不会再恶化下去,撑起这个金风细雨楼也足够了。” 时年觉得他可能没有说真话。 但对他来说,示弱和让人知根知底这件事情,作为楼中领袖都是不应当做的,所以她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在又一次见到他出刀的时候,时年也更看清了他的武功和他的病症几乎纠缠在一起的状态,所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阴寒掌力催生下的疾病。 她此前单纯想到嫁衣神功的至阳内劲显然不是个解决的办法。 她干脆换了个话题,“身为主事者身体差点倒也没什么,反正你第一战就对上的是雷损,也没人敢小瞧你,不过继任典礼上,你是不是得看起来气色稍微好一点才是?” 苏梦枕有些无奈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袖中连脂粉盒子都给夹带上的少女,她这一身青衣又得装飞刀又得装别的,看来还得烦劳楼里制衣的师父再帮忙改改。 “随你吧。” 近来京城里的一桩桩大事让势力的起落更迭,外人甚至捉摸不出个规律来。 雷损离开后,旧部一部分离京,一部分则被安排跟随雷媚出京历练,协助少主做出一番成就年满后方可回来。雷阵雨虽然被从天牢中救出来,奈何先伤在关七手下后被炸药所伤,短期内眼看着是恢复不了战斗力。 六分半堂在经历总堂主的左膀右臂相继折损后,从原本在跟迷天七圣盟对峙的上风状态骤然变成了势力收缩。即便雷震雷的信誉和口碑还不至于让六分半堂分崩瓦解,但没个三五年怕是恢复不到鼎盛之态。 其他势力也未必乐见它重回巅峰。 而此前双足鼎立的另一方势力,迷天七圣盟的七圣主关七,伤得不如雷阵雨严重,可近来有见过他的人称他好像出现了疯癫的症状,时而看到什么错觉画面,以至于盟内人心浮动。 若非关昭弟回到迷天七圣盟接管大局,恐怕会更加惨淡一些。 她在稳固了局势后做的第一件事是重新启用盟内声誉与实力兼并的上位圣主,第二件事则是在从六分半堂接回养女雷纯后,解除了其与苏梦枕的婚约,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颜鹤发为首一派的支撑下,姻亲不成,却与金风细雨楼结成了守望相助的盟约协定。 但江湖中势力的变更远没有另一件事引起的轰动大。 趁着六分半堂与迷天七圣盟的拉扯让京中的势力都将目光投在此地的时候,干禄王率兵谋反。 这位谋反得那叫一个草率的王爷领着三千精兵第一件事居然是直扑神侯府,意图先拿诸葛神侯这位禁军总教头开刀。 但诸葛神侯向来拎得清,他手底下的徒弟一直就没怎么关注几大势力的交锋,反倒是紧盯着将干禄王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才入神侯府便已经落入了天罗地网之中,直接被移交给刑部受审了。 谋逆这样的大新闻之下,金风细雨楼的楼主继任,明明也称得上是大事,居然也显得有些低调起来了。 这位年纪尚且差一些才满双十的青年,没有选择在用于宴饮迎宾,看起来更加金碧辉煌的黄楼举办继任大典,而是在楼中的发号施令中枢青/楼举办,已经对外表明了他是个实干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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