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她觉得“宫九”更多了几分行动之间洒脱逸然的风采。 白衣青年按着脸上的那本书,翻身坐了起来,从甲板下行去了船舱。 在船上的谁都知道沙曼并不想跟来,然而宫九非要带上她,以至于她耍脾气干脆在船舱里不出来。 然而事实情况是,当时年走进船舱的时候,沙曼抬头对她笑了笑,气氛异常的融洽。 现在船上一半是宫九的人,一半是小老头的人,但她们还不是逃离的时候,毕竟谁也不知道吴明到底有多大的势力,上了岸又会不会有一个隐形人杀手将她们灭口。 不过离开了无名岛,纵然海船上的房间要远比岛上可以活动的区域小得多,沙曼也觉得呼吸到的空气足够自在。 宫九的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靠着一侧的船舱。 被小老头钉在地底的棺材里几天他尚且没什么反应,更不用说是被这样捆着,虽然在看到一张和他一样的脸时,他的表情总是难免凝固了片刻,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足够私密无人打扰的环境,正是时年留给自己继续做准备的空间。 九公子收藏的武功秘籍里有一门很有意思的功夫叫做如意兰花手。 这是一门分筋错骨伤人无形的功夫,时年原本以为这便是那夹住剑的指决,但当她真正上手练的时候便发现二者截然不同,这门如意兰花手名字听着雅致,实则是一门阴狠诡谲的功夫,动手便下的是死手。 而据沙曼所说,那位牛肉汤姑娘练的就是这门功夫。 背靠船舱铁链缠身的青年看着这个取代了自己身份的“海妖”用绝不在自己之下的速度,将这门本应该需要耗费数月乃至数年才能学成的功夫,在这短短几天内练出了个雏形,不过—— “这里错了。”他突然开口道。 时年朝他看过去。 他唇色有些发白,连带着声音也有些沙哑无力,但他话音笃定,谈到武学上的东西,他显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出错的可能。 “你过来,我教你。” 他内劲被封,时年也不怕他在这上面耍什么花招。 沙曼说他是个当时罕见的习武奇才也确实不是一句假话,起码他在用出这招如意兰花手的时候,明明是一招轻拂而过的指法,却蕴藏着极强烈的破坏力。 可惜她的手收得太快了,让他本应该命中她手腕的一指打了个空,这人就算没有内力在身,也可以无形地动刀。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对视了一眼。 时年本想一招还回去,可想到这位的脾性,又觉得好像反而是在成全他。 “你还真是挺不安分的,不过多谢指点了。” 她说完这句就权当他是个空气,转身出了船舱,身后传来了宫九的轻笑声。 等她重新上到甲板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抛下宫九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牛肉汤伏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时年朝她看去的方向望过去,意外看到了一条船隐隐绰绰的影子。 一碧万顷的海上有任何的异动都显得尤其清楚,那里正有一艘船在朝着她们这边靠近。 但这显然不是吴明盯上的任何一方势力的船,否则她们这还在绕路的船其实避开了那几方的航道,本不应该跟对方遇上。 而这也并不是一条简单的船。 她们看到了对方,对方显然不可能看不见她们。 “那条船居然在靠近。”牛肉汤轻嗤了一声,“来者不善,真是狗胆包天了。” 以时年的眼力,她看得比牛肉汤还要清楚一些,在对面的甲板上站着三个人。 一个像是个文静秀气的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 一个生的黑瘦矮小,却留着好一把络腮胡子,将脸都给盖住了大半。 最后一位倒当真是个很有特点的—— 他的左脸被人削去了一半,右眼也成了黑洞,额角上有个醒目的十字叉,双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人砍断的,现在一边装着铁球,一边装着铁钩,也不嫌手上负累得慌。 她虽然听不到这几人的交谈,却看到那个残废得最厉害的和那个长的最无害的靠近说了两句,于是那边的船来得便更快了些。 “九哥,要不要给他们个教训?”牛肉汤提议道。 时年摇了摇头,“你别忘了老头子的意思,我们混入那些人的船队里需要是个正面形象,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引起怀疑。” 所以,她要等对方先动手。 在两条船接近到对方也能看到这边,只看到一个俊秀的年轻公子和一个杂役厨娘的时候,对方的眼里闪过的那一抹势在必得并没逃过时年的眼睛。 下一刻,那身材矮小的男人从那边的甲板上腾跃了过来。 矮小的人往往灵活,这一点在对方有动作的时候毋庸置疑的清楚。 而他这劫掠意思也似乎完全不带遮掩。 身处海上要远比在陆地上杀人灭口容易了无痕迹得多,那三位显然是对自己的本事很有自信,甚至在第一位有了动作后,那文弱公子和那个只有半边脸的怪人也随之跃了过来。 牛肉汤早按捺不住想给他们一个教训了,然而她还来不及有所行动,便感觉到一只带着让她无法抗拒力道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她朝着“宫九”看去,他眼神中的震慑之意浓重。“去把木一半叫来。” 时年没说叫木一半做什么,但在牛肉汤的眼中,这个杀伐果断的兄长,自有自己的盘算。 白衣公子以让人匪夷所思的速度踏空而行,一掌成剑剑气横行,这最先动手的矮个子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残影一动便已经扑了个空。 她这一剑迎上的是那个残废。 剑光无形,却带着凛冽的杀气。 柳余恨完全没想到这个被他们视为可以动手打劫的肥羊居然是个硬茬子,但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想收手也来不及,所以他一手掷出了那不比人头小多少的铁球迎上了那道剑光。 他这另一手的铁钩宛若一把锋锐的长剑袭来。 这人在断腕之前恐怕也是一位用剑的好手。 时年的剑势却未停,剑气迎上了那铁球本应该受阻,然而这无形的剑气骤然当真消散了个无影无踪。 不对,不是消失。 柳余恨经历过将死之局,对危机的反应远比常人要敏锐得多,可对方这惊人的轻功一晃居然像是要自己撞到那铁球之下,又让他觉得分明是己方占据上风。 但下一瞬他的肩膀忽然一痛。 那道剑掌凝练的气剑居然隔空打穿了他的肩膀,而她毫无停滞地一掌将他拍落了水中。 木一半和牛肉汤刚走上甲板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个场面。 “宫九”的无形之剑越发防不胜防让牛肉汤拍手叫好,独孤方正因为自己遭到了无视大为不快,又盘算着要不要救一救落水那位,就听到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的喝彩,一根练子枪便出手袭来。 然而他的肩膀上突然被拂了轻描淡写的一指。 这白衣公子身法奇绝,手法也诡异得要命,他的肩膀骤然像是彻底开裂一般疼痛,他还想抬手却发现已经动不得了,后腰更是着了一腿,将他踢到了那姑娘的脚下。 一根铁拐旋即架住了他的咽喉。 动手的正是那姑娘身边看起来只有一半残躯,拄着拐杖的人。 而那铁拐出招之际分明就像是拔剑。 那小姑娘却还尤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九哥什么时候偷学的如意兰花手,居然也练成这个地步了,再过些日子我都不敢在你面前卖弄了。” 如意兰花手! 独孤方如坠冰窟。 他本以为只是被点中了穴道而已,这尚且有解救之法,可如意兰花手却是让这条臂膀彻底废了,伤势复发之时更是让人恨不得把手给砍了。 这白衣公子看起来光风霁月,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时年不知道这几人的身份,在海上不由分说为恶的在她看来反正也不可能是好人,所以她这一指并没觉得打错了人。 对方唯独剩下的那个书生打扮的青年,在同伴一个落水不知生死、一个受制于人随时可能掉脑袋的情况下,居然还毅然决然地刺出了一剑。 这位的剑没什么声息,可惜倘若宫九在此说不准还会嫌弃他这剑招华而不实,直白得和直说自己要动手没区别,时年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那才施展了如意兰花指的手一翻便夹住了剑锋,寸寸迫近之间将这剑身扭成了麻花。 不堪承受重压的剑顿时断裂成了数片。 萧秋雨尚未来得及旋身后撤,那些分明是四散的铁片已经被气劲所迫尽数朝他射来,他痛呼一声,人已经被扎成了个刺猬,被人一掌也拍下了水。 “木一半,把那个也丢下去,别脏了我的船。” 时年从袖中摸出了一块手帕,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了手指的缝隙,将用过的帕子也丢进了水中,充分践行什么叫宫九的洁癖。 收到指令的木一半才没那么好心把人扛起来丢下去。 所以独孤方是最惨的,他的腰上突然遭到了一下重击,以至于他都分不清到底是这一下更疼一些还是手臂上的伤更疼一些,而在这剧痛之中他发觉自己被人打飞了起来,翻过了栏杆掉进了腥咸的海水之中。 现在这三个偷袭的人在海里整整齐齐了。 “九哥,这几个不要命的家伙怎么解决?”牛肉汤问道。 他们三个掉进海里,却还不是一点力气都不剩,此时正想着游回自己的船上,但牛肉汤得了趣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长竿,这三人但凡有一点动作便会被她打回来。 “这不就是我叫木一半上来的原因吗?”时年扶着栏杆看起来悠闲得很,说出口的话却杀气惊人。 牛肉汤看了看几乎只有半个人的木一半,又看了看水里那被废了一条胳膊的独孤方,和本就被毁掉了半张脸的柳余恨,突然朗声笑了出来,“九哥啊九哥,你只看他们一眼,便连如何处置都想好了。” 但这也正合她的心意。 她正想用船上的钩子把水里的三个捞起来,面前却突然飘过了一片花瓣。 这里是海上哪来的花,所以在花瓣落下之时她也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声音来自对面那艘已经开到很近的船。 在海上讲究这种花瓣铺地的习惯,实在是个很没必要的事情,但如果做这件事情的是个美人便大为不同了,尤其是,这还是个绝顶的美人。 对面这船上一来便是三个动杀招的人,牛肉汤当然不觉得那条船上会是什么好货。 可当这个携着花瓣从船里走出来的女人出现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恐怕要对对方重新评估一番。 有的人并不需要衣着光鲜,只需要穿着一身黑衣服,便能让人感觉到一种神秘而飘忽的美感,零星散落的花瓣在水天一色的背景之下有种奇妙的梦幻,也将这个黑衣少女映衬得像是一朵含露绽放的黑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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