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我也不用再时时担忧,心绪不宁……”阿眉似有所悟,喃喃道,“你在担忧什么?” 花无缺听她这样问,不禁苦笑。望着她的那双眼睛仿佛被风吹皱了平静,泛起层层情绪的浪涛。 “我担心,我们十年的相处,抵不过他几个月的相伴。我担心,我嘴拙不如他能逗你开心。我担心,两位姑姑要杀你时,我无法保护你。我最担心的是……在你的心里没有我。” 他每说一句,眼底的失落便重了一分,沉甸甸的叫人瞧着难受。这是阿眉从未见过的花无缺,在她记忆里,她的无缺少爷总是云淡风轻,风光霁月地模样。 同此时满脸难过的少年人截然不同。可是莫名的,她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更清晰明朗一些,他的喜怒哀乐同她也是相通的。让她不由得跟着他悲喜交加、 “无缺。”这是阿眉第一次不叫他少爷,花无缺浑身一震,随即僵在了原地。因为少女温润甜美的唇落在了他的嘴角,她炙热的呼吸同他交错,让他的心如同泡在热水里,慢慢滚烫起来。 “我承认,我曾经想远远躲开移花宫,躲开你这个大麻烦。可是我们再次遇见,我心里的欢喜却大过了被抓住的害怕。从那时我就知道,我心里不知不觉住了一个人。” “那个人总是偷偷的照顾我,从不让我做粗活累活。知道我怕大宫主,每次她唤我那人都替我挡下了。在他面前,我不用想太多,只需做我想做的事就好。” 阿眉想起曾经两人相处的时光,眼波流转愈发温柔。她的唇已经离开,可是手仍是捧着花无缺的脸。 “你说,这样的他,会不在我心里吗?” 花无缺连耳朵都红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眉,似乎再确定眼前一切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好在,她的手是温热的,唇也是温热的,这同梦里的冰冷全然不同。 他情不自禁地将阿眉重新拥在怀里,欢喜地道:“等解决了这些事,我就带你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嗯!”阿眉攀着他的肩头,低低地应了一声。随即,她又皱眉问道:“你那日出手,可是将小鱼儿打死了?” 听她关心小鱼儿,花无缺脸上的欢喜便淡了些,沉声道:“没有,我虽然起了杀心,可到底是没有下死手。不过……他中了我一掌,大概也有得苦头吃。” “无缺,你不用试探我,我和他不过是朋友之谊,并没有男女之情。我知你有师命在身,哪怕真杀了江小鱼,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你。只是……” 说到这,她顿了顿,才道:“我只是觉得两位宫主对你们的态度太过古怪,担心江小鱼若是死了,或许这背后的秘密就再也无法知晓。” 花无缺想起怜星那古怪的举止,便将那天发生的事说给了阿眉听。两人头挨着头,想了一下午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对外说阿眉病体虚弱这事,却是两人的共识。阿眉继续扮演病怏怏的模样一步也不踏出房门,而花无缺则是以寻名医的借口慢慢摸索着小鱼儿地踪迹。 还不待他们寻到小鱼儿的踪影,一个震惊江湖的大事就在他们身边发生了。 “这几位姑娘……恐怕都……伤得不轻。”张大夫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望着床上紧紧瑟缩在一起的几个少女,面露同情之色。 江别鹤一脸愤慨和惋惜地道:“张大夫,还请您开些滋补养身的药,无论缺什么药材,尽管给我说。我江某人就算倾家荡产……也定把药找齐了!” 张大夫一拱手,有些钦佩的道:“江大侠高义,老朽定尽力为这几位姑娘医治。只是……她们都受了不小刺激,想要恢复如常……不容易呀。” “还请您尽力而为……她们都是我故交好友的孩子,如今遭此大难,我……唉”江别鹤一掌拍在椅背上,颓然叹了口气。 一旁一直被江玉郎用外袍裹住抱在怀里的少女似乎受了刺激一般,猛地挣扎起来。她拼命抓住自己的头发向两边撕扯,嘴里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哀嚎。 可是无论她怎么叫,都说不出一个字,只不停听见‘啊啊啊啊’的乱叫。江玉郎忙将她抱紧,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心疼地安慰道:“别怕别怕,我们一定将那些害你的人全都杀了。他们全都不得好死!” 也不知是他的承诺起了作用,还是少女喊累了。她终于停下了哀嚎,伏在江玉郎肩头哭得难以抑制。 “世侄女的舌头……”江别鹤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暗中精光一闪,随即又变成了浓浓的担忧,“不知张大夫可有法子?” 张大夫摇摇头,叹道:“这位姑娘的舌头是被人用匕首割断的,现在伤口都已经愈合,再不可能接上。那些人……真是心狠。” 江别鹤跟着叹气,怜悯地道:“是呀,真是心狠……”
第122章第一百二十二 入秋后,蜀中的叶子虽尤带绿意,可比起之前来说,到底是荒凉了些。阿眉提着食盒,望着地上已经掉落了不少的叶子,眉头轻蹙。 走近院里,那隐隐的哭声伴随着秋意,更添了几分悲凉。江玉郎此时正从中间那屋里出来,见到阿眉便是一愣。 “阿眉姑娘身体已安康?” 阿眉像是料到他会如此问,淡淡笑道:“多亏江大侠不嫌弃,让我在此修养,我如今虽还未大好,却也是能出来走动了。” 她瞧了眼屋子的方向,叹气道:“我想着这里就我一个女子,同她们也好说说话,若是她们有什么不方便同你们说的,或许我还可以帮个忙。” 江玉郎不置可否的让开一条路,似提醒又似警告般道:“她们都是苦命人,姑娘说话时可要小心,别说些让人不悦的话,凭白多出许多麻烦。” “我就算口舌不如江公子伶俐,可心却比江公子软多了,我只是送点吃的,看看她们有什么需要而已。江公子以为我要做什么?”阿眉看了眼手中的食盒,笑得云淡风轻。 “你……”江玉郎总觉得眼前这少女同江小鱼一样狡猾,见她暗里讽刺自己,心中大为不悦。可想到他们的计划,又硬生生压下情绪,拂袖而去。 待他一走,阿眉脸上的笑也消失了。她轻轻扣响房门,柔声道:“我是借住在江大侠家养病的女客,听说有几位姑娘暂住,带了些点心来请几位姐妹品尝,不知在能进去吗?” 屋里并没有人应答,就在阿眉以为她们不想见自己时,忽然从屋里传来三下敲木头的声音。阿眉一愣,试探性地推了推门。 这屋里只住了一人,她蜷缩在床内侧,正紧紧盯着进来的阿眉。从她的眼神里,阿眉看到了痛苦,防备……还有嫉妒。 这样复杂的眼神让阿眉动作一顿,随即她柔和了表情,轻声道:“你要吃点心吗?” 那少女并不回答,只是依旧死死盯着阿眉,将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阿眉忽然福至心灵,惊讶道:“你是不是好奇我和江玉郎的关系?” 明明一同被救出的有几个人,可江玉郎偏偏从她的屋里出来,阿眉心中已有了不好的猜测。果然,听到江玉郎的名字,少女的面上闪过一丝甜蜜,随即又变成了无边的痛苦。 她面色苍白得如一张白纸,攥着被子的手越收越紧,显得可怜又无助。阿眉叹了口气,将食盒放在桌上,道:“我只是同我家少爷暂住在此,那位江公子……我所知甚少。” 犹豫片刻,她到底没有将对江玉郎的怀疑说出来。她现在无凭无据,说了也不过是打草惊蛇。好在听了她的话,那少女面上霜色渐消,慢慢平和下来。 她瞧了眼放在桌上的食盒,张张嘴,忽然猛地又闭上,转过头去不看阿眉。虽然她动作很快,阿眉却看到了她微微张开的嘴里,那只剩半截的舌头。 “我把点心放一些在你这,你若是有什么需求不好意思同他们男子说,便写在纸上留给我,我每日下午出来散步时,刚好可以给你们送点好吃的。” 直到阿眉离开,那少女依然没有离开床的意思。她仍旧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床脚的阴影里。就她这副模样,阿眉实在无法和传闻中的那个天之骄女联系起来。 不仅是她,其余几个被江家父子从妓馆里救出来的女子,也都是在江湖上叫得出名姓的大侠或是帮主的子侄。 可就是这样一群娇生惯养,年轻美丽的女子,偏遭了如此大罪,叫人见了都忍不住难过起来。所以,花无缺进屋时,见到的就是坐在窗边,面色沉郁的阿眉。 “你去见了那几位姑娘。”花无缺语气笃定,对于阿眉的行踪猜得一点不差。 见阿眉只是点头,眉宇间却愁绪不改,花无缺不由得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那些作恶之人,终是会有报应的。” “你说,这事同江家父子有没有关系?”阿眉虽是在问,可那笃定的语气,显然不觉得江家那对父子在这事上会没有掺和一脚。 花无缺皱了皱眉,思忖片刻,道:“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一定留有线索。他们若是处心积虑策划这一切,恐怕离露出马脚的那一天不远。” 可惜,他们还没等到江家父子露出马脚,就先等到了那位余姑娘和江玉郎情投意合的消息。瞧着两人每日形影不离的模样,阿眉同花无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这事未免太快了些。 就像……就像有人特意安排好的一般。 “余伯伯,我定会一辈子待月娘好。再不叫她吃一点苦,遭一点罪。”江玉郎对着着急赶来的余承名,诚恳发誓道。 月娘在一旁望着自己的情郎,眼中已蓄了动容的泪水。余承名就这么个女儿,本是千娇万宠她长大,没想到竟让她遭了歹人毒手。 此时见江玉郎一表人才,又是大侠之后,更重要的是,他不介意月娘之前遭遇的事,待她还如此情深义重。这位掌管长江水域六十四个帮派的总瓢把子,不禁动容地连说了三个好字。 “好好好!贤侄待我儿如此,我……我感激不尽!”他一把扶起江玉郎,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目光中满是欢喜。 转而看向余月娘时,见她欢喜得落下泪来,不禁心中刺痛。他这闺女从前是那般眼高于顶,如今却已成了这副模样,当真是叫人心头酸涩,恨不得将那群胆大包天的歹人碎尸万段。 就在屋里其余人都为这对有情人的情比金坚感动时,阿眉和花无缺却没有说话,只冷眼瞧着。他二人本就生得好颜色,如今往人群中一站,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余承名眯起眼,看着二人道:“这两位是……” 江别鹤忙笑着上前引荐道:“这位花公子是移花宫两位宫主的亲传弟子,而他身边的这位,是他的红颜知己阿眉姑娘。” 听到移花宫的名号,余承名不禁吃惊地打量了花无缺几眼,见他风度翩翩,呼吸缓而稳,便知是位少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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