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鬼帝陛下那双红瞳很有些辨识度,宣芝多看了两眼,才勉强认出。 他这形象实在狼狈,让她有点心疼,又有点想笑。 申屠桃手里捏着一条虚弱至极的蛟灵,从光秃秃的脑门,到露出靴面的脚趾头都写满了愤怒,一字一顿道:“宣芝,孤要杀了你!” 宣芝忍着心中笑意,从袖子里抽出手帕,轻柔地帮他擦脸,迭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陛下,我也没想到筋斗云这电光这么厉害,连陛下都抵挡不住,是我的错,我还是低估了我们大圣的神通……” 申屠桃更生气了,一把拍开她的手,“这具纸人身上只是孤的一缕分神而已,不然,你以为你那点电光能近我身?” “是是是,陛下没受伤就好。”宣芝安抚完他,往他手中那条一尺来长,通体雪白的小蛇看去,“这是?” 申屠桃将蛟灵甩到地上,“邪魔未吞尽的蛟。” 水倌身上的神力已经散尽,被打回原形,退化成了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但它还保有几分灵智,对与自己相伴百年的老友有本能的依赖,被甩到地上砸得晕晕乎乎时,也本能地朝着阮善大公游去。 大公捧起自己的老友,哭得脸上的胡子都在往下滴水。 申屠桃正在火头上,迁怒道:“闭嘴!” 那老神仙抽噎一声,将哭声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陛下对自己这个形象败坏的纸人很是不满,一眼看到面前这么多人,几乎立刻起了杀心,宣芝连忙挡下他,小声道:“陛下,你还要结果子呢,不能经常生气。” 申屠桃一动不动,抓着她手腕的力道,像是想要折断这只手。 宣芝忍着疼,说道:“陛下跟我过来。” 她语气虽软,但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句。 申屠桃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避开人群,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 宣芝从储物袋里掏出另一具纸人,小心翼翼道:“陛下,其实我这里还有一具纸人呢。” 申屠桃垂眸打量眼前这具发髻高挽,细眉凤目,身穿三重羽衣罗裙的美纸人,沉默了片刻,欣然接受了。 宣芝:“???”震惊,她还以为让申屠桃穿女装,他一定会生气呢,都已经打好腹稿想着该怎么劝说他了。 又对鬼帝陛下刮目相看了呢。 申屠桃附入那具纸人女身内,重新睁开眼睛,和之前一样,纸人的眼瞳再次化作了赤瞳,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变化。 他偏头看向宣芝,这一次视角不再是俯视,甚至比她还要矮上半个头,视野一下子低了很多。 鬼帝陛下很难以适应,他握了握自己过分纤细的手指,再看一眼旁边被毁得不成样子的男身,最终选择接受自己的新身体。 “陛下?”宣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眼眸透亮,她伸手摸了一下纸人盈盈一握的纤腰,帮他将花瓣似的裙摆理顺,口气都忍不住放柔和了,“陛下感觉怎么样?” 申屠桃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不怎么样。” 宣芝沉默片刻,“陛下,你可以不用真声吗?你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一张嘴吐出如此狷狂的男声,会吓到别人的。” 申屠桃挑起娥眉,桀骜不驯道:“与孤何干?” 宣芝抿着嘴角,委委屈屈地命令道:“用女声。” 申屠桃:“……”他气呼呼地抬起手,扼住她的颈项,怒道:“孤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很好,入耳的女声,如冷泉之清冽,又如黄莺之婉转,真是好听,和脸非常搭配。 宣芝脸上露出满意的笑,笑到一半,身子忽然一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尽,连站都站不住。 申屠桃伸手托住她,搭在颈项的指尖正好按在脉门上,感受到她体内枯竭的真元,很是无语道:“还不把你那猴子的云召回来?” 宣芝重声道:“是大圣!” 申屠桃冷哼一声。 筋斗云重新回到神符内,不过溪叶镇里那些枝蔓似的水流中,依然蕴含着佛光的电流,邪魔几乎被净化一空,想来不止这一夜,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溪叶镇都不用再担心邪魔。 宣芝跟申屠桃走出来,便看到一大群阮善大公簇拥在一起,他们长须白发,各都手持一根拐杖,其实形象很有点像是土地公公。 这些阮善大公们的身高大小却不太一样,有些甚至只有巴掌大,盖因溪叶镇中各片陆地的大小不一,土君也身形各异。 阮善大公道:“老夫要司掌这么多块分散的土地,只能将自己切分成了很多块。” 阮善大公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下各村落的情况,筋斗云的电光通过发达的水系几乎覆盖整个山谷平原,这一夜邪魔来势汹汹,却未造成一点损失,残留的邪魔从镇上逃走,现下各地的民众终于能安心地准备入眠。 玄晟教修士也与分散在各处的同伴通讯完,前来感谢宣芝。 宣芝真元枯竭,急需打坐恢复灵力,那两名修士将她带到了溪叶镇灵气最为充裕的地界,那地方在整个溪叶镇的中心,也是溪叶镇最大的一片陆地。 玄晟元君的神庙便建立在灵眼处。 当然这座庙宇和玄晟教中神殿差距很大,只有一重殿宇,殿前的四足大鼎内插满了供香,就连周遭地面都遍插香烛。 这两名玄晟教修士便是这座神庙内的庙祝,看到此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邪魔入侵的时候,庙中香火才重新鼎盛起来。” 阮善大公抱着小白蛇老友,摇头晃脑地念叨:“无病无灾神庙远,有苦有难脚程短,神若不佑我,凭甚得我一吊香火钱。” “老夫刚封仙之时,坐在自己新建的庙宇内,听到一个路过的流浪汉念叨的。”阮善大公抬手捋一下长长的胡须,豁达道,“细细想来,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众人一时沉默,只有申屠桃冷笑了一声。 宣芝身娇体软地靠在申屠桃纤细的肩头,轻声道:“反正你也不睡觉,就陪我在神殿内打坐吧。” 申屠桃一脸问号。他总觉得宣芝对他的态度莫名亲近了一些。 其他人心知宣芝如今灵力匮乏,也不好再继续耽搁她,退去神殿,继续去四处巡查。 宣芝走进神殿内,向玄晟元君的神像躬身拜了三拜,盘腿坐在中间的蒲团上,她看一眼坐在门槛上的人。 申屠桃背对着她,雪白的裙摆铺开,他百无聊赖地斜依在门边,指尖蓄力,一下一下弹着外面地上插着的供香,不论燃着的,还是熄灭的,被他弹得乱七八糟。 宣芝决定给他找点事做,“陛下,你若是无聊,可以帮我打一个络子么?挂在行鬼令的月牙上。” 她并没有直接命令。 申屠桃回过头来,毫不留情地拒绝,“休想。” 宣芝也不在意,取一根熄灭的供香,在地上画出中国结的形状,“像这样红色的,叫做中国结,是我家乡的东西,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申屠桃垂眸看了一眼,转回头去,珠玉撞出轻微脆响,发髻精致的后脑勺写满了不想搭理她。 宣芝无声笑了下,守心入定,恢复体内真元灵力。 筋斗云那一通雷电入水,河流里蒸腾了许多雾气,升入空中,汇聚成云,将星月都遮挡干净。神殿廊下的灯火摇曳,四处一片寂静。 身后没有任何动静,只能听到宣芝平缓悠长的呼吸。 他实在无聊,伸手从虚空抽来一线赤红的莲丝,慢慢捻成细股。他手腕上渐渐缠上一圈圈赤红细绳,衬着纸人惨白的肌肤,极为扎眼。 溪叶镇外围的山中传来精魅的嘶吼,显然那位山君的神力同样压不住山中妖邪。申屠桃动作顿了顿,浑不在意地继续捋着他的红线。
第37章 宣芝被一声巨响从入定中惊醒,好在这一处的确灵气充裕,她的真元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灵基上的那一片桃花瓣又凝聚成型了。 睁眼看到倚在门槛上的背影,她心下稍安,起身往外走来,问道:“怎么了?又发生了何事?” 现下天色还未亮,浓云压在头顶,遮蔽了星月,天地之间昏黑一片。她走出来才发现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丝中间或夹杂着大圣未散尽的佛光,金线一样从天落下。 玄晟元君的庙宇是溪叶镇中唯一的高地,人们习惯于将神庙建在高处。从这里能看到溪叶镇四面的村落,镇中各地庙宇还燃着点灯火。 雨中金线和庙中灯火相接,晕出一片薄薄的朦胧光景,很是美丽。 申屠桃没有一点女孩子的自觉,纤细的长腿一曲一直,大马金刀地坐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说:“山里的动静。” 他说着掀起眼皮往神殿外的石阶望去,雨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正有人往这里赶来。 宣芝回眸看了一眼申屠桃,俯下身飞快将他的双腿合拢,又将裙摆都理好,才复又直起腰来,迎向来人。 莫名其妙被摆弄了一通的鬼帝陛下:“????” 来人踩着踏踏水声跑上神殿,是玄晟教的那名男修,名唤曲隐流,和宣芝一样,是一名筑基初期修士。 他跑到近前,来不及擦一擦脸上的雨水,急声道:“宣道友,不好了,山君的神力突然消失,现在山中妖邪暴动,群妖往上游涌去,正在攻击堤坝。” 溪叶镇本就多水,现在又是雨水逐渐丰沛的季节,在山谷平原的入口外是一片巨大的湖,通往溪叶镇的谷口处有一座天然堤坝,丰水期能储,枯水期能泄,正因为有这座湖和堤坝的存在,溪叶镇才能一年四季都水木丰饶。 虽然还未到水位最高的夏季,但以上游如今的水量,若是堤坝被毁,只怕大半个溪叶镇都会被淹没。 那座堤坝本在水倌的管理下,水倌如今被邪魔啃食得变成了一条小蛇,它的神力都被吞噬殆尽,上游那一处天然的堤坝,现在便无人管理。 那座堤坝成型已经有些年头,比溪叶镇还要悠久,想要撞毁那样一处坚固的堤坝不是个容易的事,但架不住群妖接力,一波又一波不要命地往上撞,现在已经有一处被撞得裂了口。 曲隐流等人也是听到山中剧震,才察觉出不对,再去联系山君时,只听到山君仓促地说了几句话,便再也联系不到对方。 阮善大公要留守溪叶镇,现下溪叶镇中各村的玄晟教修士都在往上游赶去。宣芝答应了玄晟元君要守护好这里,自然义不容辞。 “陛下,你要去么?”她回头问申屠桃,转眸看到他已经站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油纸伞,撑开伞走入雨中,身影飞快地消失了。 宣芝默默收回想要去拉漂亮姐姐的手。很显然,陛下还在跟筋斗云闹矛盾,不屑与她一同乘坐筋斗云。 她和曲隐流一起快步走出神庙,宣芝唤出筋斗云,见曲道友准备御剑腾空,拍了拍筋斗云将它的云团铺得肥大了一圈,出声招呼道:“乘我家大圣的云吧,速度快些,眨眼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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