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有没有告诉过她呢? 宗谷冬司忘记了。 因为他们总是不说出口也能领会,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言语显得如此不必要,所以常常会忘记重要的话。 有机会的话,还是告诉她吧。 他模模糊糊地想。 因为,听到这句话,她会很开心的。 身旁的少女似乎也在等什么人,这样肩并肩坐着,就连自己也感到安心。 有一个人和自己一起等待着,这似乎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只是最终,无论是她还是他,都没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在夕阳的余晖将空气也染成橙红色的时候,少女终于站起身,离开了小小的图书室。 只是,在最终离开的时候,她不知为何回过身来,对着他说了一句“再见”。 于是,很难得的,宗谷冬司也抬起手来,对她说了一句“再见”。 抱着书的少女,他连名字也不知晓的某人,不知道为什么露出了一瞬间想哭的表情。 但是下一秒,她再次挺起胸膛,对他露出了自己最好看的笑容。 “再见。” 她又说了一遍,而后离开了这被夕阳的色彩所淹没的房间。 少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宗谷冬司忽然也了悟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等的人已经不会再来了。 这样啊。 那就没办法了。 怀着这样寂寞的心境,宗谷冬司从梦中醒来。 …… …… …… “所以说,居然遇到车祸头部受到撞击损失了一个月的记忆……你这到底是什么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啊!” 神宫寺会长嘀嘀咕咕地坐下来,从病房的果篮里捞出一个橘子开始剥,橙色的汁水溅出来,空气中都弥漫着柑橘的香气。他三下两下撕掉橘子上的白色经络,却也没有要递给宗谷冬司的意思,反而塞进自己嘴里,含混不清地抱怨着。 “不过,除了这点之外居然连皮都没有擦破,你小子真的很走运了。” “……” 很走运……吗? 宗谷冬司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见到他这副熟悉的沉默样子,神宫寺会长大大地叹了口气,伸手胡乱搔着自己斑白的头发。 “真是的,本来以为你这家伙谈了恋爱会有点改变……结果还是这个死样子吗?真受不了,连那么可爱的小学妹都没法让你这个无聊的家伙变得有趣一点点吗?” 神宫寺会长一边发着牢骚,一边观察着宗谷冬司的表情,在对上宗谷茫然的目光之后,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发出颓唐的叹息。 “什么啊,难道根本没成吗?宗谷你不行啊宗谷!难得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看上你!这都没结果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女朋友了!绝对找不到了!” 宗谷冬司完全不知道神宫寺会长在说什么,只是不明所以地移开了视线。 就算是神宫寺会长这样的人精,也绝对想不到“失忆一个月刚刚好把和女友从邂逅到交往的经历全部忘记了”这种三流狗血剧真的会在现实中发生,更何况,以常识人的思考来说,就算是恰好男友失忆了,这种时候,作为女友怎么说也要想办法帮他想起来才是。 再加上宗谷冬司一向不喜欢和人交谈,更不要说是恋爱这种私事。是以,就算是最熟悉亲近他的神宫寺会长,也不知道宗谷冬司居然已经无声无息地交了一个女朋友。 以神宫寺会长对宗谷冬司的了解来说,他们两个绝对会拖很久!至少要拖到宗谷的毕业典礼上女孩子去要第二颗扣子才能修成正果!是的,他对宗谷冬司就是这么有(没)信心! 于是,最后一个可能触碰到真相的机会,也这样被他们错过了。 尽管宗谷冬司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是由于他奇怪的失忆,医院还是做出了住院观察的指示。等到出院的时候,不要说原定的棋局赛,就连高中最后一学期的开学典礼,宗谷冬司也错过了。 宗谷冬司打算走职业棋手的道路,并不参与联考升学。所以他的第三学期并不像其他高三生那样忙碌,反而空闲了许多。再加上职业比赛那方面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宗谷冬司如非必要也不会留在学校。 这一天,很偶然的,宗谷冬司像过去那样前往学校。 走在熟悉的长长坡道上,少年呼吸着冬日冰冷的空气,偶然望到路旁的樱花树时,发现枝头已经萌发了新芽。想来,再过上一段时间,它就会再次萌生出待放的花蕾,以及细嫩的新叶吧。 春日的气息已经临近了。 只是,坡道上再次开满樱花的时候,他大概已经不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即使是宗谷冬司,也不由得感到一丝伤感。 他回转身,踏着尚未融尽的残雪,朝着即将毕业的学校走去。 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嬉笑着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宗谷的脚步依照他一贯的节奏,不快也不慢地走着。 只是,在与某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奇妙的直觉。 像是下了一步坏棋时那样,脑海中掠过一闪而过的电光,指尖的皮肤都微微剥离开一般,奇异的直觉。 宗谷冬司下意识回过头去,一丝生绢般的黑发,被风轻轻吹过他的面颊。 然而,在长长的坡道后方,他谁也没有看到。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学生如同细小的涓流,不断从他身边流过。 可是,他却没有看到那个让他莫名在意的人。 ……错觉吗? 宗谷冬司这样想着,回过身来,继续向前行走。 薄雪一般残留的思念,也如薄雪一般从他脑海中散去了。 …… …… …… 后来,不知道多少年之后,宗谷冬司偶然翻到了一个奇异的绘本。 作者的名字是朝日遥,似乎是很有名的绘本作家,他的后辈说着“这个绘本是在宗谷先生您高中毕业的那年出版的”,然后将这本书和其他粉丝性质浓厚的礼物一起强行送给了他。 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心血来潮,宗谷冬司翻开了那个绘本。 绘本的名字是《偷月亮的人》,封面涂满了阴郁沉暗、深深浅浅的蓝,在蓝得让人感到孤寂的夜空中,一轮金黄的满月,高高悬挂在那里。 故事的开头,只是非常简单的一句话。 “有一个人爱上了月亮。” 【有一个人爱上了月亮。 很偶然的,他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一棵树,很高很大,只要爬到上面就能接近月亮。 他找到那棵树,爬呀爬呀,从黎明一直到夜晚,当他爬到树顶的时候,月亮也正好出来了。 月亮很大,很亮,非常,非常的美丽。 那个人想要伸手碰一碰月亮。 但是因为太接近了,他一不小心就把月亮整个摘了下来。 月亮就在他的手中,散发着无比美丽的光芒。 于是,那个人拿走了月亮。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偷走了月亮,他将月亮揣在怀里,匆匆地在夜路上走着。 走啊,走啊。 偷月亮的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条路,原本是这样漆黑吗?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都很恐怖。 为什么过去从来没有发觉呢? 因为月亮一直照耀着他。 夜晚太黑暗了。 没有月亮是不行的。 也许,月亮也觉得夜空更好吧。 虽然很孤独,但是对月亮来说一定不要紧。 所以最后,他又一次找到了那棵巨大的树。 爬呀爬呀,爬过了第二个黎明到夜晚。 偷月亮的人把月亮还了回去。 但是因为太累了,在将月亮挂回天空的时候,他脚下一空,从枝头跌落了。 坠落的时候,那个人看着月亮,忍不住这样想。 “月光,真是美丽啊。”】 “宗谷先生……怎么了吗?” 年轻的后辈不安地看着他。 宗谷冬司合上书本,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 他侧过头去,望着窗外同样美丽的圆月。 “只是觉得,真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第25章 圣诞节的第二天, 远坂凛在返回冬木市的时候,一并带上了最小的妹妹。 理由的话,倒是非常单纯。 正如凛先前所说, 远坂堇的伤势实在是太严重了, 就算是在宝石魔术的治疗下,也只是外表看起来完好、内在勉强连接起来,实际上不过是能勉强维持日常生活, 乘坐公共交通不至于被人报警的程度而已。 凛要做的,就是将远坂堇带到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面前。 “真是稀客。难得看到你主动来拜访我,凛。” 位于冬木市郊外的教堂, 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地面上,反射出凄清而又冰冷的白。黑色调的实木长椅整齐地排列着,在月光下倒如井然有序的墓碑一般,营造出肃穆的氛围。而在祭坛的深处, 身着黑色法衣的神父合上手里的圣经,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来。 神父的名字是言峰绮礼。 他是远坂家已故的上代家主——远坂时臣的弟子。既是远坂凛的师兄,也是她在魔术上的第二个师父。 魔术师对于弟子的教导, 一般来说都毫无保留。远坂时臣更是如此, 他几乎教导了言峰绮礼一切他所会的魔术, 炼金、降灵、召唤、占卜……而言峰绮礼在治愈魔术这方面的才能格外出类拔萃,甚至远在他的师父远坂时臣之上。 而这个人在治愈魔术上面的最佳成果,现在正站在远坂凛的背后,以空虚的神情回避着他的目光。 而这一点,让言峰绮礼嘴角的笑容略微扩大了一些。 “原来如此。是堇又出现故障了吗,凛?” 他所刻意选用的糟糕言辞, 让远坂凛的神情更加险恶了。 “我说你啊, 不要把别人的妹妹说得好像是钟表或者人偶一样!”她不快地叉起腰, 瞪着言峰绮礼的脸,“真是的,要不是教会确实在这方面更擅长一些……谁会想来找你这种冒牌神父啊!” “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治愈魔术上的修行不到位吗,凛?” 神父带着些许恶意的微笑,说出了越发挑动远坂凛神经的言辞。 “你这家伙——” 远坂凛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却有一只手从背后拉住了她,制止了她继续发火。远坂凛回过头,只见到最小的妹妹站在她身后,没什么表情地对她摇了摇头。 “不要太在意神父说的话,姐姐。”宝石一样的绿眼睛转向了言峰绮礼的方向,“神父也是,不要太欺负姐姐了。你明明知道事情不是那样的。” “确实。”神父暧昧地应了一句,向她们走来,“那么,这次又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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