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大亏的剑神抬臂,指着只底部残余花瓣的红黄双色碗,指尖竟有些颤抖:“你……你喝光了它?!” 被询问的是铁心兰,她点点头,明艳动人的面靥透出不解之色:“怎么了?”前一刻的刹那,他的神情活似她干了碗天底下最毒的毒药。 “……”西门吹雪沉默了。 他动了动唇,竟觉比先前还尴尬。 “洛神、玫瑰、枇杷、牡丹、茉莉……”花无缺紧张起来,他拧眉细察碗中各色花瓣的残渣,虽未发觉有任何毒物,依旧语声关切:“可有不适之处?” “没啊……我好得很。”铁心兰被他二人的反应弄得有些悚然,但她实是再康健没有了。 余光瞥见小妖怪睁着清亮的月牙眼望过来,绞着手似有些不安,不由柔声道:“其实碗碗泡的这花瓣茶,还挺好喝的。” 对方温柔夸赞,言语又很亲近,余碗碗立即眉开眼笑:“花瓣上沾了灵气,对身体好的,应该能有点排毒养颜的功效吧。”虽不确定,但讲得头头是道。 西门吹雪不作声,默默地瞪着她。 像是在质问,你居然有脸说这话么? 小妖怪用实际行动证明,她真的可以将自己的面皮凑到众人跟前自卖自夸的。估摸着他身上也没啥钱请客了,碗碗很大方地决定继续自掏腰包。 她搓着手,小声问花无缺: “——你……要不要也来一碗鸭?”
第21章 小妖怪给对方瞅了瞅自己碗里的花瓣。 很干净, 字面与实际意义上,都很干净。 绣玉谷移花宫四季都开满各色鲜花,比她碗里乱七八糟的花瓣要珍稀得多。花落则枯, 但她的这些,瞧着却新鲜得像刚采摘下来。 余碗碗泡茶并不讲究,就是把原本茶壶里的温水倒进碗里而已,然后吹了吹,大功告成。 小妖怪两只爪子捧着递过来。 花无缺不是没喝过诡异的饮品, 铁心兰当年鼓捣的酸甜果茶,至今于口齿间似仍有回味。他恭谨接过盛得满得快溢出来的碗, 笑意微僵。 余碗碗歪着头等着,却没催促。 西门吹雪眼睁睁看着,未作声。 非但沉默不语, 还微微仰首四顾。 “在下……”花无缺想说他不渴, 但这种推辞亦是种不客气的拒绝,只得牵强地换了种说辞:“如今天热,还是放凉了再喝。” 乌鞘剑嗡嗡两声, 复静止。 “嗷~”余碗碗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般拍掌道:“你是怕跟阿牛哥那样拉肚子!”排毒而已, 真不晓得为啥慌得鸭匹, 又不是没有草纸。 剑神佯装欣赏车窗精致雕纹的眸光移了回来, 将悬浮的剑一掌拍在膝上, 下颌线微微收紧,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教碗碗你看笑话了, 外子性子无趣得紧。”铁心兰轻轻瞥了眼花无缺,笑靥如花:“他这人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姑娘家, 却又狠不下心真的一饮而尽。” 紫衣少女凑到小妖怪耳边,语声压低带了些俏皮:“是他无福消受只得心领,你的花瓣茶,往后还是留给姑娘们喝罢。” “唔……”余碗碗很可惜地点点头。 比起小仙女们少了天葵排毒,所以容易腹泻罢了。想起对花瓣茶避之不及的楚留香等,再瞅眼前两个正襟危坐的男子,深感大猪蹄子暴殄天物。 花无缺斯斯文文地垂眸,配着苦笑。 少了个难兄难弟,西门吹雪不禁在心底扼腕叹息。但他面上分毫不显,又将话题引回原处:“它……当真要走,再也不归?” 问的自然是他最珍视的乌鞘剑。 余碗碗很正经很大声地答了个“嗯”。 顿了顿,还非常残忍地补充:“而且我们不需要你带路,它现在会飞,可以跟我一块儿去京城。”标准的用完就扔,毫不留情。 剑神指节轻敲击在剑上,铮然有声。 “好,我不拦它。”西门吹雪灰败的面色渐渐如常,仿佛已缓过来,证明了人类的极限实乃无穷无尽:“但作为它的旧主,我还有一个请求。” 他说的是请求,而非要求。 大宝剑在拒绝前,反而升起好奇心。 “它跟随我多年,应当知晓我十分渴望一场尽兴的决斗,但很可惜,从未有过。”这请求听起来当真不过分,至少乌鞘剑有点意动。 ——只是,去哪儿找个对手呢? 小妖怪转述完毕,敲着碗陷入沉思。 灰衣剑神直直望向白衣公子,平静道:“我从不弄虚作假,故,阁下还欠我一场比试。”旧事重提,却并非挟恩图报,他是真的渴望已久。 铁心兰几乎立刻就要开口,但西门吹雪淡淡地阻止:“你已拦过多次,如今剑既有灵,便不至于是生死之争……至少不会比龟山决斗伤势更重。” 每个字,都是让铁心兰莫要再劝阻。 紫衣少女咬唇,终于还是选择沉默。 “西门庄主既然诚心相邀,在下岂有不应之理?”花无缺笑了笑,展臂向车外朗声道:“如今城外空地正是适宜,请。” 西门吹雪深深看了对手一眼,沉声道:“花……”单音刚吐出,白衣公子便含笑道:“便是输了,江某也不会饮下碗碗姑娘的花瓣茶,赌注还请换个罢。” 剑神痴迷剑道,但并非木讷蠢笨之人。 对方刻意在小碗妖面前隐瞒身份,他也无意拆穿,还手抚长剑掩饰一二,惹得乌鞘剑又颤起来,似乎不大愉快。 西门吹雪冷声道:“你那兵刃可在?” 花无缺轻轻颌首,慢条斯理地脱下自己的长衫,仔仔细细叠好,双手捧着交予面带愁容的娇妻,还柔声安慰道:“放心。” 铁心兰抿唇瞪了他一眼。 旁人不晓,她这个枕边人却早知自家夫君对数种高深武功熟稔于心,只是不愿显露于外…… 不久前老爹铁战武痴疯劲发作拉着练拳,竟发觉女婿给自己放水,不服气地说要继续回无名岛专研,年后回来定要一雪前耻。 她实在担心西门吹雪这位友人。最好的是花无缺拒绝,可他偏偏应了。那便决不能故意装输,那是对剑神的羞辱。 “等等。”灰衣剑神忽然开口道。 他的外表无疑是有些滑稽的,但他这般肃穆庄重的神情,竟教人生不起半丝取笑之心。 “怎么了?”白衣公子拿帕子擦拭软剑。 他没刻意拖时间,眼看就要准备完毕,又侧身朝妻子微笑,温和语声却是朝着对手的:“西门庄主想换个地方比试么?” 灰衣剑神垂眸道:“吾剑有灵,胜之不武。” 余碗碗正站在铁心兰边上,小声凑向紫衣少女咬耳朵:“你们江湖人,真的一言不合就拔剑鸭?”小妖怪露出种看迷惑行为的眼神。 然而便接收到西门吹牛发亮的目光。 他问:要甚么条件,愿意给软剑输灵气? “唔……”稍加思索,余碗碗张着嘴巴,狮子大开口地试探道:“两碗花瓣茶?”她宁可倒贴、情愿浪费、偏要铺张,也想再看两遍牛牛子表演的快乐源泉。 闻言,剑神的俊脸在半青半白中变幻。 喉咙口再度涌上腥甜,他望向花无缺,很克制很礼貌地暗示:“这毕竟,是你的兵器……”那末你怎么也得来一碗,不能全让我干。 “它现在这样挺好。”白衣公子含笑道。 言外之意,死也不会饮下半口花瓣茶。 气氛一时间有点僵持。 想到若是软剑也通灵,比试中便可注意不朝要害深刺,更为稳妥安全……铁心兰跺了跺脚,抱着花无缺的长衫走过去,轻声道:“我想瞧它飞。” “……”他决不会拒绝心上人请求的。 白衣公子面色如常,笑着应了声好。 于是小妖怪欢呼一声,屁颠屁颠儿地蹦过来,给灵识较乌鞘剑微弱得多的软剑输灵气。等比赛结束,她预备将料下得足足的,不由更是卖力。 世间万物并非皆能启智,除却天生灵性,有主之物常与主人相关,且活物又常比死物更通灵。乌鞘剑灵识之强甚至超过虾球夫妇的两匹马儿,不得不归功于剑神的珍爱。 不多时,软剑摇摇晃晃漂浮起来。 它身姿轻灵,似一尾游鱼在众人身侧划过。 剑柄碰了碰余碗碗的碗,发出清脆的声响,似乎在感谢她的灵气,小妖怪摆手跟它讲不客气。软剑很快又钻到铁心兰身边,很调皮地在细腰上缠了好几圈,惹得少女咯咯直笑,才乖巧回到主人掌中。 无缺公子轻牵唇角,拇指摩挲剑身。 缓缓抬手,摆出恭请对手的优雅姿态。 ——决斗一触即发。 西门吹雪沉下心,握紧了乌鞘剑的剑柄。没再多说任何话,只因他知道剑明白自己的决心。不论此战胜负结果如何,他只想全力以赴,做最后的告别。 围观者都已后退出五十丈外,将空地留给决斗的双方,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了几分凝重。此时夕阳斜下,天边云彩漫天,晚风竟添一种萧瑟之感。 喔,方才应该多要碗香喷喷的八宝饭。 余碗碗望着绚丽晚霞,苦大仇深地想道。 ——决斗,终于开始了! 铁心兰思忖此时两人应在伯仲之间,不论谁输都不会太难看。但仍有些紧张,只盼决不要出血。 意料之外,先动的人是花无缺。 白衣公子负手而立,端的是玉树临风。 他动了,身形如磐石,仅动了口。 矜贵的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来: “——去、罢。” 语音未落,银色软剑破空而去。
第22章 两柄剑碰擦出了火花。 剑主负手而立, 众人默默仰首围观。 铁心兰彻底放下心来了,拉着小妖怪和两位宫女坐在车里边嗑瓜子边远远看。双剑打得激烈,难舍难分, 瞬息间便从东至南。 约摸一盏茶工夫后,软剑初显疲态,它不再迎敌,将高速运转间将自己团成了个球。任乌鞘剑如何挑衅刺激,这颗满月般的银球自岿然不动…… ——就, 挺怂的。 实难配做名震八表的无缺公子的兵刃。 西门吹雪黑着脸道:“你不担心输么?” 花无缺缓声道:“难得输一次并不丢人。” “你真觉得,这样也算是比试?”灰衣剑神冷笑, 压低声道:“我看你实在太过耽于情爱了,已有许久没拔剑了罢。” 火气好大,浑似要输的人是他。 “在下更习惯与夫人切磋内功。”花无缺看了身侧一眼, 很诚恳地说:“纵然是从前, 出剑,也只为护心上人。” 然后好心问对方,需不需要一柄新剑?移花宫中封存的上古神剑“碧血照丹青”, 虽然略短,但也是出鞘必见血, 不怕它也走。 “……多谢, 不必。” 这短短的四个字, 是西门吹雪从牙缝里挤出来吐露的回答。他的心情显而易见的更坏, 又仿佛绝地逢生靠着丝韧劲儿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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