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着钉耙的少年年纪不大,却阴狠跋扈,显然还是个练家子。谁料无花尚未开口,他便“噗通”一声给跪下了,眨眼的工夫便声泪俱下: “啊……阿妹啊,爹娘找得你好苦哇!” 就这变脸神技,不去戏班子都怪可惜的。 围观的众人更是屁滚尿流地跑了。 无花勉力抓住了鱼竿不教自己沉下去,往小妖怪的方向看了眼,果见其已不装死尸,重新骑到了大鲶鱼身上,气咻咻地瞪着抹泪的少年。 “臭、猪、仔!”她鼓着脸颊,骂道。 龙小云腿更软了,膝行上前:“欸!” 来京路上隐约听说了些余碗碗的可怖事迹,听说昨夜更是有妖物作祟大闹一场,故才找到机会从着急的郭大路眼皮子底下偷溜出客栈…… 真不是想跑,楚留香有回说了,再乱跑把他腿打断再接上,伤筋动骨一百天,躺着别想动。他就是想出来打打牙祭,最好能给亲娘传封信罢了。 余碗碗越看他越生气,月牙眼瞪了他足有漫长的十几息,煎熬到龙小云背上发汗,才小小地“哼”了一声,勒令他不许将自己行踪告诉别人。 这个“别人”,自然指楚留香。 但即便阎王爷来质问,他也决不敢讲。 方才还重耙出击的龙小云此刻低着头唯唯诺诺,连声应是,直到很久再没声响,他才跌坐到地上,惊觉冷汗已湿透衣衫。 那条鱼,那么那么大! 一口,不、半口就能吞了他! 龙小云越想越觉得余碗碗已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妖怪。他游魂般回到客栈,被子一掀将自己卷起来。少顷,又钻到床底下缩着,任凭后娘郭大路怎么喊,都不肯出来了。 ——亲娘哇,今天的孩儿也想回家。 得到消息,四大名捕竟出动了三位。 铁手、追命在前,冷血稍后,他们没有带领太多下属,拢共也就几十号人,还都穿着便衣,顺着曲折的水道一路搜寻…… 终于在金风细雨楼发现了余碗碗的踪迹。 苏梦枕已吩咐杨无邪戒严。 连尚未搭完地基的青楼跟白楼都顾不上。 待铁手赶到时,只见个穿着红黄衣裙的小姑娘头朝下仰面漂浮在河中央。在这大太阳底下,他眼睛快瞪出花来了,也没见她动弹一下。 “这……”追命指着她,蹙眉道:“死了?” 苏梦枕摇头,叹息道:“但也不肯上来。” 小妖怪突然顺着水道漂到了细雨楼地界,给他介绍了自己的坐骑大鲶鱼,名字极长又古怪。手里还攥着根鱼竿,钓着个年轻的卤蛋……不,是光头。 她说自己遇到了坏蛋,要请他帮忙报官。 然后他站在这里,看了半天的鲶鱼顶光头。 “你喊我们来是为了?”铁手神情古怪。 他也瞧见了河底黑漆漆的庞 然大物,扭身摆尾,还有那不知是何身份的光头男子,瞧着倒好似有几分眼熟,竟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 “六扇门通缉的七绝妙僧被她误打误撞给抓着了,她说自己不领赏,但要你们记个大功。”苏梦枕按了按眉心,吐气稍有些迟疑:“并且,希望将来关在隔壁,让他做菜给她吃。” “这小妖怪,还挺、挺、挺……”说话的是最晚到的冷血,他“挺”了半天也没续个所以然出来,末了只悻悻道:“我们总该同她聊聊罢?” 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来之前他们的师父诸葛正我便交代过,不可为敌,最好是能平静友好地问清楚,这只小碗妖究竟是想做甚么? 于是铁手追命齐齐点头,却不作声。 三位师兄弟同时望向了此地的主人。 “……”苏梦枕明白了。 他薄唇轻启,却唤了红袖刀。 三人这才发觉兵刃竟不在苏梦枕的手中,而是破空而来,像道绯色的流光擦过主人肩侧,听了吩咐后“嗖”地直冲向河中央。 片刻后,浮尸余碗碗垂死河中惊跃起,笑问客从何处来?一番交涉,握竿骑鱼来。锃亮卤蛋,泪眼问碗碗不语,乱红飞过鱼头去。 简要翻译一下就是: 红袖刀回来了,后头跟着大鲶鱼,鱼背上坐着小妖怪,手中握着根鱼竿,竿前绑着颗卤蛋。 无花被水淹没,不知所措。 泪眼婆娑,语声凄惶:“你要带我到哪儿去?” 他就不该如实交代自己的来历。 方才是被鱼顶得头昏脑胀,破防了。 “啊、这个……”余碗碗咂了咂嘴。 就算是坏蛋,但目前还是有人权的。 念及此处,月牙眼眨巴眨巴,小妖怪非常人道地轻轻敲了敲他的秃脑壳,掐着嗓子柔声回道: “——监狱不大,你忍一下。”
第35章 这是个不大也不小的房间。 苏梦枕不在场, 红袖刀却自己跟来了。 “紫禁城的太监里,没有叫刘香香的。” 说话的是无情,轮椅缓慢无声地滑动而来。 细雨楼的大总管杨无邪坐在他的身旁, 高大的身躯却保持沉默,又仿佛是在静静地打量…… 被众人盯着瞧的自然是余碗碗。 犯罪嫌疑蛋无花还没有这个排面。 他被铁手和追命押到了另外的地方。 前推一刻钟,小妖怪哼着歌目送他远去,临走才将湿漉漉的因曾泡在淤泥里而臭烘烘的外衫还给了对方,直接罩住了无花的秃脑壳。 本来药劲就没完全过, 七绝妙僧走得跌跌撞撞,直接“砰”一声撞在铁栏杆上。待追命掀起他的盖头来, 清晰可见其额头鼓起第三个大包,人也仰倒。 于是只得像拖条死狗一样先将他关起来,过后再慢慢审问。彼时, 就连无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妙的怜悯。 但很快, 他开门见山,用种极平静的语气告诉余碗碗,她找的人根本不存在。随后, 众人瞳孔牢牢锁住小妖怪的身形,防备她刺激之下狂性大发。 “你认识花无缺、江小鱼、铁心兰、张菁, 是么?”不等小妖怪做出任何反应, 无情又问。 月牙眸盛着疑惑, 余碗碗先点头又摇头:“前三个我认识, 小鱼儿是花无缺的哥哥,心兰是小鱼儿的义妹, 跟花无缺成亲啦!但我不知道最后一个是谁。” 肯沟通就好,在门外旁听的诸葛正我内心隐隐松了口气,他觉得这是个良好的开端。 “她便是你口中的‘小仙女’。”无情面上从容的神色不变, 轻声道:“还有一点需更正:花无缺居长,江小鱼才是弟弟。” 余碗碗的调色盘脸蛋几经变幻。 她吭哧吭哧地又求证了许多细节,得知小反派江别鹤早已狗带且没有女儿,兴奋地尖叫:“我懂辽,只有坏蛋受伤的世界达成啦!” 所以她心爱的的cp,安全得不得了。 余碗碗欢喜得一塌糊涂,差点撒花庆祝。 但她毕竟是个珍惜粮食的好妖怪,于是只数着人头摸出了正正好好五只碗,每只碗里都铺着浅浅一层落英。 然后朝门外的白胡子老头喊道: “校长,可以来个‘清水如泉’吗?” “……”诸葛正我有些尴尬。 他暗戳戳缩在门口,还当自己隐匿极佳。 虽听不懂小妖怪奇奇怪怪的词汇,但能猜个大概,白胡子老头捏紧右拳,勉强露出笑呵呵的神情,在余碗碗期待的目光中速去速归。 少顷,沸水冲泡,花香四溢。 烟雾缭绕中,余碗碗开始分发。 她给自己亲爱的校长留了碗花瓣最多的,又依次递给了无情、冷血、杨无邪。随后当着他们的面,丝毫不怕烫地干了整碗。 连花瓣也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她喝得实在很香,仿佛琼浆玉酿。 诸葛正我端详半晌,率先品茶。 双手捧碗,右手手掌自然也摊开。 那里本该有把小巧的钥匙,用来锁住这看似普通实则精钢铸造的暗室,如今却已不在。无情垂下眼眸,他明白恩师已弃用那个最决绝的计划。 ——当务之急,是将其威胁降至更低。 前辈既动,其余人也吹了吹慢饮,唯无情将碗置于案边,提了羊毫笔,似不经意地闲聊:“你曾自称‘本尊’,乃是妖族之主?红袖刀亦是因你有灵?” “嗯呐~”余碗碗丝毫不脸红。 “那……”无情蹙眉,想问什么又临时更改话题:“在京城大闹一场,也只为寻找刘香香,如今既知世间并无此人,往后你预备去哪儿?” 余碗碗沉默了很久很久。 整张小脸皱成一团,看得杨无邪都要心道‘不好,莫不是被问烦了生气了?’时,她美滋滋地仰着脑袋,答如行云流水般通顺: “先回学校吃火锅,要很多很多丸子的鸳鸯锅。然后带着香香哥哥他们去最近的小苏州饭馆白嫖,打包带走三碗八宝饭。一碗给牛牛子,一碗给红珠,一碗留着做夜宵……回海家班顶碗赚钱,赚很多钱以后去移花宫,包个红包当份子钱!” 啊,想想就好满足嗷。 虽然依旧似懂非懂,但瞧着小妖怪脸上纯然的欢喜,无情的声音也愈加温和,甚至带了丝笑意:“不久前,你已见过铁心兰与花无缺了。” 余碗碗傻乎乎地瞅着他:“谁鸭?” 她有点担心被骗,但红袖刀却示意可信。 杨无邪已开始觉得腹中翻江倒海。 这一切都是从喝下花瓣茶开始的。 “正是。”他有些僵硬地站起身,附和道:“他们便是你在来京途中偶遇的‘江大虾’夫妇,只是那时不知底细,故不便透露实情。” 他虽年轻,却是掌管白楼的“活通书”。 记忆惊人,对各江湖秘闻都如数家珍。 余碗碗搂着红袖刀嗷嗷叫。 叫也就罢辽,她还上蹿下跳。 由于实在无法发泄自己喜悦的心情,以头撞墙哐当哐当:“呜呜呜呜呜啦!”白漆砖头寸寸龟裂,露出黑乎乎闪着寒光的精钢,那钢铁也凹进去了。 ——这副疯狂的模样任谁也拉不住的。 而现在他们也都知晓,不可能关得住她。 稍缓片刻,小妖怪愣了足有半晌。 她侧过身,脑壳上还沾着散落的粉尘。 她从无情看到冷血,再从冷血看到杨无邪,然后从杨无邪看到诸葛正我。最后,是红袖刀艰难地向她传达信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余碗碗幽幽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情势乃是十万分的紧张。 冷血脑后甚至凝了几滴冷汗。 ——这岂非明晃晃的图穷匕见? 小碗妖此刻抿着唇,定然是很生气。 她在想什么?要把他们捏成肉酱,抑或是吸干精气?这时候说无情是铁心兰的义兄还来得及吗?她还能信吗? 在众人大气都不敢吱一声的、但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的氛围中,余碗碗与诸葛正我一齐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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